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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孟桓启拧眉,“说。”
  那人清了清嗓子,三两句说完便垂着头,不敢去看陛下的脸色。
  夜色浓重,提着灯小跑追来的高德容气喘吁吁停下,见陛下僵立不动,疑惑不已,“陛下怎么停在这儿,不去玉华宫了?”
  不知听到哪句,孟桓启猛地转身,大步离去。
  高德容更懵,“陛下?”
  真不去了?婕妤娘娘还等着呢。
  眼见着孟桓启走远,高德容顾不上其他,急忙追上去。
  他一路跑回明熙殿,正要进殿,视线往上瞥见一道身影,硬生生停下。
  明月高悬,繁星如河,天地寂静。
  孟桓启坐在屋顶,长腿一屈一伸,仰头灌了口酒。
  与她重逢以来的所有画面一一涌入脑海。
  他以为她忘了所有,只愿她余生无忧无恨,所有痛苦仇恨,他抗了便是。
  可原来,她什么都记得。
  唯独忘了他。
  第51章
  “娘娘,都这么晚了,陛下应当不会来了,您早些歇着吧。”
  芳音低声劝道。
  云镜纱端坐镜前,一双秀眉紧紧拧着,心头坠然。
  她往窗外看去,嗓音很轻,“陛下分明答应要来的,为何失约?”
  芳音:“或许是临时遇见了要事?”
  说不通。
  明知今日是陛下生辰,大臣们都喝醉回府去了,能有什么要事?
  不知为何,云镜纱有些不安。
  丰熙领着宫人端了铜盆进来,“娘娘可要洗漱?”
  云镜纱有些丧气地捏着眉心。
  她都做好了准备,可他人却不来了,心中难免失望。
  或许,还有些委屈。
  说好要来的人失了约,也不差人来传个话,让她白白等了这么久。
  抿了抿唇,云镜纱忽略心中涌起的酸涩,起身道:“好。”
  敛去眸底复杂神色,丰熙快步上前。
  洗漱完躺在床上,云镜纱却没什么睡意,睁眼瞧着在昏暗灯光中显得暗沉的帐子。
  他今夜不来,明日过后定又要忙碌了,下次见他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勉强按捺住焦躁,云镜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闭上眼酝酿睡意。
  大脑放空,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与她一夜安眠相反的是,明熙殿的灯亮了一整夜。
  风卷起落叶,宫灯下的穗子晃来晃去,黑影落在脸上莫名有些发麻,总觉得有东西在作怪,像是有虫。
  高德容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这一拍,他一下子惊醒,举目四望,见到熟悉的景象,心放下一半。
  揉了揉发麻的双腿,他扶着墙,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旁守夜的小公公急忙道:“回公公,寅时中了。”
  “哎哟!”
  高德容惊呼一声,“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他抬头望着屋顶上端坐的那道人影,担忧不解。
  也不知文松那小子究竟和陛下说了些什么,竟让他在屋顶枯坐了一夜。
  忍着忧虑,高德容慢步上前,仰头道:“陛下,该收拾上朝了。”
  那道身影动了动,低低应了一声。
  嗓音喑哑,像是有砂砾含在喉间。
  高德容一听,面上忍不住带了愁,虽说是夏日,可就这么在外头吹了整夜的风,万一伤了龙体就不好了。
  正想着下朝后劝陛下请个太医来看看,一道影子从高德容眼前划过,眼珠一转,孟桓启已落在了身前。
  一夜未眠,他脸色说不上好,神情略显憔悴,下巴冒出一圈青茬。衣袍上沾了夜间水汽,眉头微拧,让他整个人有股说不上来颓然。
  往前走了两步,孟桓启倏地停步,“文松。”
  “属下在,陛下有何吩咐。”
  黑影悄无声息落地,单膝跪在孟桓启身前。
  这么多年,高德容已经习惯这些来无影去无踪的皇室暗卫,只是这人出现突然,心头重重一跳,忍住心慌维持镇定。
  下一瞬,他听见年轻的帝王低声吩咐,“这种事往后不必再禀报,她想做什么都不许阻拦,你们的任务,是负责她的安全。”
  文松意外,却不敢置喙,“是。”
  高德容听得有些糊涂,他知道文松被陛下派了出去,却不知他去了何处,“她”是谁?陛下昨夜失态,难不成就是因为“她”?
  余光瞄见陛下进了殿,高德容不敢耽误,急忙追上去。
  还未走近,一名小公公脚步匆匆走来,“公公,出事了。”
  见他言行无状,高德容皱眉,板着脸问:“何事如此惊慌。”
  小公公凑上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高德容脸色大变,当即进了殿。
  孟桓启擦了脸,将帕子丢入铜盆,瞥他一眼,“什么事。”
  高德容急急上前,“陛下,武大人方才传来消息,杜兴翰于昨夜死于狱中。”
  孟桓启蓦地抬眸,眸光深沉。
  ……
  凤仪宫。
  天未亮,宫中未点灯,窗门大开,风从窗外涌进,吹得纱帘乱舞。
  轻微的脚步声在殿中响起。
  来人问:“他走了?”
  “嗯。”
  黑暗中有人应声。
  一道身影坐在纱窗不远处的圆凳上,她披散着头发,薄薄单衣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形,目光虚虚落在窗外,姝丽娇媚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红唇略微发肿。
  丹莹跪在舒裳晚脚下,担忧地握住她的手,“姑娘,这事若是被人发现,您可就完了。”
  她的手心发抖,带着汗意,看来是吓得不轻。
  舒裳晚反手握住她,脸上竟带着笑,“不会有人发现的。”
  丹莹仍是害怕,嘴唇发抖,“陛下那边……您好歹也是他的妃嫔,若是、若是……”
  舒裳晚笑,“陛下对我无意,没事岂会关注这凤仪宫?在他心里,或许我只是一个住在皇宫里的客人罢了,只要不妨碍他的事,他不会动我。”
  一双娇媚含水的眸子静静看着丹莹,似晚风拂过云霞,温柔绚烂,“丹莹,我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不为我高兴吗?”
  丹莹心中酸楚。
  姑娘昨夜醉酒,出去散心时遇见了那个人,大抵是这些年太苦了,心中压抑的情绪控制不住宣泄而出,她邀了那人进宫共饮,意乱情迷之下,同他犯了错。
  这便罢了,醒来后姑娘竟对他冷言嘲讽,即便没亲眼看见,丹莹也能想象出那人隐忍难堪的脸色。
  经此一遭,只怕他对姑娘的误会该更深了。
  昔日的一对有情人竟走到了这般田地,丹莹忍不住为自家姑娘委屈。
  姑娘与姨娘虽然被打发到了庄子上,但没有国公爷和夫人在上头压着,母女俩都觉着松快,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但好歹也有盼头。
  姑娘结识那人后,他时常打些野味来接济,瞧着两人互通情意,无论是她还是姨娘,心中都是欢喜的。
  她们不求富贵,只求平淡安稳。
  可谁知道,国公府顶顶尊贵的嫡女看上了落魄侯爷,为他死活不愿入宫,国公夫人心疼女儿,求了国公爷成全。
  这种情况下,国公爷竟想起了自己在庄子上还有个容色不输大姑娘的女儿,强行将她们带了回去。
  无论过了多久,一旦想起那日,丹莹依旧心中发寒发颤。
  好多的血啊。
  那人被国公府的侍卫殴打,打得吐了半身的血,还在奋力朝着姑娘的方向追来。
  听着他一直在叫“晚晚”,姑娘在马车里抱着姨娘哭了一场。
  或许舒家人的心都是石头做的,眼泪并不会让他们心软,无论姑娘怎么哭求,世子始终不曾开口让侍卫停下。
  于是姑娘妥协了。
  她擦干泪,答应入宫,忍着心痛对那人说,故意与他相识,不过是看他能让她的日子过得更好,如今爹爹回心转意,要接她入宫做娘娘,她自该放弃这里的一切,奔向荣华富贵。
  眼看着他的眸光一点点黯淡,直至化为死寂,姑娘眼里的光也熄灭了。
  可丹莹没想到,姑娘放弃了心上人,竟连姨娘也没了。
  失去了一切的姑娘心中燃着一把火,她入宫,不是为了国公爷口中的所谓舒家荣耀,是为了将整个靖国公府夷为平地。
  为了复仇,姑娘和陛下做了一场交易,自此,跋扈恶毒舒贵妃之名传遍了京城。
  但谁也没想到,那人竟然入了宫,和姑娘重逢。
  念及往事,丹莹口中叹气,目光不由落在舒裳晚腹部,带着忧虑,“奴婢自然是高兴的,可是……”
  她张了张唇,“倘若您怀……”
  “丹莹。”
  舒裳晚打断她,轻轻一笑,说不上是怨恨还是惆怅,“你是不是忘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自己的孩子。”
  丹莹如遭雷击,眼底涌出了泪,颤声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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