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通史 第44节
不发达世界中前殖民地各民族的反应则完全不同。对他们来说,苏联是一个在30年内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落后的农业国转变成世界第二大工业、军事强国的国家。使这一惊人的变化成为可能的种种制度和技术对这些民族来说非常重要。尽管大多数民族最近已赢得政治独立,但他们还远没有获得经济独立。因此,他们是用羡慕而不是同情的眼光来看待苏联的生活水平。他们不太注意苏联人缺乏个人自由这一点,因为这些人在他们自己的国家里通常还享受不到这样的自由。
苏联既是一个欧洲大国,也是一个亚洲大国,这是一个重要的事实。它的边界从朝鲜起,经过蒙古、新疆、阿富汗、伊朗一直延伸到土耳其。在几乎所有这些地区,边界两边都居住着同族人,因而促进了相互情况的比较和相互影响。由于五年计划对苏联东部地区的有力影响,在多数情况下,苏联的情况相比之下很顺利。在漫长边界的另一边很少有与苏联中亚诸共和国所取得的巨大的物质成就相类似的成就,这些共和国的成就除识字的人由1914年的约20%上升到1940年的75%、进而几乎上升到今天的100%外,还包括185哩长的费尔干纳灌渠、900哩长的特克西伯铁路、新建的纺织厂、卡拉干达产煤区、莱克·巴契炼钢厂、化肥厂和农机厂等。
苏联的中亚政策并没有获得全体一致的赞成。为了逃避五年计划早期阶段的镇压,有10万到20万哈萨克人逃进了中国的新疆。老一辈人中有许多人坚决反对其共和国的日益俄罗斯化——这些共和国的日益俄罗斯化是政府故意制定的政策的结果,也是大批斯拉夫人迁入的结果。但是,这种内部的不满实质上并没有影响苏联的计划经济对生活在前殖民地地区的许多人所具有的吸引力。其原因在一位美国通讯员的以下报道中阐述得很清楚,这位通讯员于1953年游历了中亚广大地区。他的观察所含有的全球性意义是不言而喻的。
从曼德勒到开罗,从开伯尔山。到马拉巴尔,从中国到苏伊士,塔什干的发射机每天都将苏联的消息传播到辽阔、动荡的大陆的最边远地区。
如果全亚洲越来越具有接受能力的听众都认真收听这些消息,那么,许多原因中的一个很大的原因在于首都塔什干本身就提供了一种橱窗。……
能在地图上标出塔什干的美国人并不多,但在有文化的亚洲人中,说不出塔什干在什么地方、它象征着什么的人却很少。……
给访问塔什干的亚洲人留下如此"美好"印象的是什么呢?是一座亚洲大城市的景象:极好的健康标准、出色的教育、完善的卫生设备、清洁的街道、迅速改善的住房、完好的电力设施、除高档商品之外的大量消费品、丰富的食物、大量的工作、迅速扩大的工业化规划和不断提高的农业生产率。
除此之外,他们还看到法律规定各民族平等,许多乌兹别克人和中亚其他民族共同参与政治、工业和教育事务。
在这种背景情况下,西方人有关民主政治的辩论不可能给亚洲的访问者以太多的影响,单独的人性问题也不可能给亚洲的访问者留下深刻印象,因为他们很可能十分清楚本国的死亡率来。
访问塔什干的欧洲人得出的一组结论很可能是建立在与欧洲的比较以及那里缺乏他们所习惯的便利设施的基础上,而亚洲人直接得出的一些结论也许完全相反。亚洲人的结论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塔什干的最重耍的一点在于它是亚洲的象征而不是欧洲的象征。
二、大萧条
经济崩溃的根源 随着1929年的开始,美国似乎日趋繁荣。美国工业生产指数1921年时平均仅为67(1923-1925年=100),但到1928年7月时已上升到110,到1929年6月时上升到126。给人印象更为深刻的是美国股票市场的行情。在1929年夏季的三个月中,威斯汀豪斯公司的股票从151上升到286,通用电气公司的股票从268上升到391,美国钢铁公司的股票从165上升到258。实业家、学究式的经济学家和政府领导人都表示对未来充满信心。财政家伯纳德·巴鲁克于1929年6月写道,"世界的经济形势似乎即将大幅度地向前发展。"1929年秋,耶鲁大学教授欧文2费希尔宣布:"股票价格所已达到的高度看起来象是持久的。"财政部长安德鲁·w·梅隆也于1929年9月向公众保证:"现在没有担心的理由。这一繁荣的高潮将继续下去。"
这种自信证明是毫无道理的;1929年秋,股票市场的价格跌到了最低点,世界范围的经济萧条跟随而来,而且萧条的强烈程度和延续时间的长久都是空前的。造成这一意想不到的结局的一个原因似乎是严重的国际经济不平衡,这种不平衡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大规模地成为债权国时发展起来的。英国在大战以前已是债权国,但它将来自海外投资和贷款的收入用来支付长期的入超。相反,美国通常是贸易顺差,而且由于国内政治原因使关税保持在高水平,这种贸易顺差被加大。此外,20世纪20年代,因不少国家支付战争债务,金钱源源不断地流入美国;美国的黄金贮藏量在1913至1924年间从192400万美元增加到449900万美元,即世界黄金总贮藏量的一半。
有好几年这种不平衡因美国在国外的大规模的贷款和投资而被抵消:1925年至1928年间,美国平均每年的对外投资总额达11亿美元。当然,这种情况最终加强了不平衡,不可能被无限期地继续下去。由于支付款到期,债务国不得不减少从美国进口的商品,美国某些经济部门,尤其是农业受到了损害。此外,有些国家感到必须拖欠欠款,这动摇了美国的某些金融公司。
美国经济的不平衡与国际经济的不平衡一样严重,其根本原因在于工资落后于不断上升的生产率。从1920年到1929年,工人每小时的工资只上升了2拖,而工厂中工人的生产率却猛增了65%。同时,农民的实际收入由于农产品价格的不断下跌、租税和生活费用的日益上升而正在减少。1910年,每个农业工人的收入还不到非农业工人收入的40%,而到1930年时,已低于30%。农村的这种贫穷是个严重的问题,因为当时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一。
固定不变的工厂工资和不断下降的农场收入这两大因素结合在一起,导致了国民收入严重的分配不均。1929年,5%的美国人得到全部个人收入的三分之一(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为六分之一)。这意味着人民大众不充分的购买力与那些拿高薪水、得高报酬的人的高水平的资本投资同时并存。20世纪20年代中,资本货物的产量平均每年的增长率是6.4%,而消费品产量的增长率为2.8%。这最终导致了经济的受阻;这种低下的购买力不能支持如此高比率的资本投资。结果,1929年6月到10月间,工业生产指数从26下降到117,从而造成了促使这年秋天股票市场崩溃的大萧条。
美国银行业的弱点是促成1929年股票市场崩溃的最后一个因素。当时,许多银行是单独经营的,有些银行缺乏足够的财力来战胜金融风暴。当一家银行倒闭时,恐慌便传播开来,储户纷纷赶到其他银行去提取存款,从而引起了一个逐渐破坏整个金融结构的连锁反应。由于1929年投机热渗透经济,使得一些商号和银行放弃正常的预防措施,去从事投机性质的冒险活动,因此,银行业的这一弱点变得更为严重。
世界范围的大萧条 美国股票市场的崩溃始于1929年9月。一个月内,股票的价值下降了40%,而且,除了少数几次股票价值有短暂的回升外,这种下降持续了三年。在这期间,美国钢铁公司的股票从262下降到22,通用汽车公司的股票从73降到8%。国民经济的每个部门都受到了相应的损失。在这三年中,有5000家银行倒闭。1929年,通用汽车公司生产了550万辆汽车,但在1931年,它们仅生产了250万辆。1932年7月,钢铁工业仅以12%的生产能力运转。到1933年时,工业总产量和国民收入暴跌了将近一半,商品批发价格下跌了近三分之一,商品贸易下降了三分之二以上。
大萧条不仅是无比强烈的,而且具有独特的世界性影响。美国金融公司不得不收回它们在国外的短期贷款;不用说,这产生了种种影响。1931年5月,维也纳最大的、最有声誉的银行、奥地利信贷银行宣布它已无清偿能力,从而在整个欧洲大陆引起了一片恐慌。7月9日,德国丹纳特银行也跟着这样做了,随后两天里,德国所有银行都被命令放假;柏林证券交易所——伯尔施交易所关闭了两个月。1931年9月,英国放弃了金本位制,两年后,美国和几乎所有大国也都这样做了。
工业和商业的崩溃与金融世界的崩溃极为相似;不包括苏联在内的世界工业生产指数从1929年的100下降到1930年的86.5、1931年的74.8和1932年的63.8,共下降了36.2%。在以前几次危机中,最大的下降数是7%。世界国际贸易的衰退更为急剧,它从1929年的686亿美元下降到1930年的556亿美元、1931年的397亿美元、1932年的269亿美元和1933年的242亿美元。还应该指出,在过去,国际贸易的最大下降数是7%,出现在19o7-1908年的危机中。
社会影响 这些经济上的大变动引起了种种相应重大的社会问题。最严重、最棘手的是大规模失业的问题,这问题已达到了悲剧的程度。1933年3月,美国的失业人数据保守的估计为1400多万,相当于全都劳动力的四分之一。在英国,失业人数将近300万,在全部劳动力中所占的比例与美国的大致相同。德国的情况最糟,失业人数至少有600万:工会执行委员会估计,他们的成员中有五分之二以上的人完全没有工作,另外还有五分之一的人只有非全日性工作。法国由于农业与工业较平衡,受影响最小;这个国家的失业人数从未超过85万,不过,这一数字并不包括农村地区相当大的未充分就业的人数(东欧一些以农业为主的国家的情况更是如此,在这些国家中,许多工人离开城市,回到已人口过剩的村庄,与他们的亲属共患难)。
如此大规模的失业大大降低了各国的生活水平。即便是富裕的美国,也广泛地存在着苦难和贫穷,尤其是在早期阶段,当时受托负责救济的是一些资金不足的私人机构和地方机构。这是一个排队领救济面包、寻找施粥所、退役军人在街角卖苹果的年代。成千上万的男人,甚至还有些女人,从东岸到西岸来来回回地"偷乘火车",希望找到工作,或者只是因为无别的事可做。更多的人则离开了得克萨斯和俄克拉何马的干旱尘暴区,前往加利福尼亚,正如约翰·斯坦贝克在小说《愤怒的葡萄》中所描写的那样。
在英国,由于在整个20世纪20年代中长期存在着失业,这时的形势变得更糟。整整一代人中,有相当大一部分人是在几乎没有机会、没有希望找到工作的情况下成长起来的。一些人痛苦地将他们无目的的生活称作"活地狱般的生活"。另一些人则放弃了希望,变得听天由命起来:"任何人现在找到工作的机会都不会比爱尔兰抽彩中奖的机会多些"。在德国,由于失业者所占的比例较高,失望情绪更为严重,局势也更为紧张;所有这些最终使希特勒的成功成为可能。也许最悲惨的是东欧农民群众的命运。虽然他们以往一向过着仅能糊口的生活,但1939年对一个颇能代表东南欧的地区——南斯拉夫德里纳地区所作的调查报告揭示,219279个家庭中,有46.4%的家庭没有床,54.3%的家庭没有任何种类的厕所,51.6%的家庭是以泥地为地板。从人的方面来说,这意味着罗马尼亚、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亚、希腊的婴儿死亡率(一年每一千个活产婴儿的死亡数)分别是183、144和99,而德国、英国、荷兰的婴儿死亡率分别是66、55和37。
政治影响 如此大规模的社会混乱必然产生深刻的政治影响。即便是资源丰富、有着政治稳定这一传统的美国,在这些年里也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思想和骚动:由无家可归的退伍军人组成的补助金大军;专家政治——赞成专家治国的反资本主义运动;发展成农业上的静坐罢工的农场假日;主张重新分配收入的各种建议,其中包括要求丰厚养老金的《汤森计划》;路易斯安那州参议员休伊·朗的"分享财富"运动,等等。政治动乱的另一表现是富兰克林·罗斯福在1932年的选举中取得了彻底胜利。随即而来的"新政"起了政治上不满情绪的安全阀的作用,从而有效地使种种极端主义运动归于无效。
这几年中,英国和法国的政治发展大体上与美国相同。这两个国家虽然都遭到了政治风暴的袭击,但设法在其传统制度的范围内经受住了风暴。英国工党于1929年6月开始执政,但它几乎立刻就遇到了向越来越多的失业者发放"失业救济金"的问题。与此同时,美国金融公司正收回它们的短期贷款,并拒绝考虑新的贷款,除非英国政府采取某些节约措施。1931年8月,拉姆齐·麦克唐纳首相屈服于这些压力,同意解散他的工党政府,领导一个新的国民政府。事实证明,这一政府与劳合·乔治1916年至1922年的联合政府一样,仅仅是为托利党的统治装门面,因为保守党人在内阁中仍占多数。虽然新政府的组成是为了挽救英镑,但它立刻放弃了金本位制,于是一英镑的价值从4.86美元降到3.49美元。1932年采取的保护关税和对帝国成员国采取的限额优惠贸易待遇是与过去的又一决裂。三年后,年老多病的麦克唐纳辞职,让位于斯坦利·鲍德温,因此,英国这些年实际上是在保守党的统治下渡过的,虽然联合政府名义上依然存在。
在法国,左派也因大萧条的压力被迫下台。左派在1932年的选举中获胜,激进党领袖爱德华·赫里欧如在1924年那样在社会党人的支持下组织了一个内阁。这-次,这个左派内阁同样因不断增多的财政困难而逐渐遭到破坏。激进党人和社会党人在如何对付经济危机的问题上无可挽回地分裂了。赫里欧仅执政了6个月,随后的其他4位总理也在短期内相继让位。1933年12月,最后的较量随着斯塔维斯基丑闻的败露而到来;斯塔维斯基是一个俄国出生的法国公民,他伙同一家地方当铺发行欺骗性债券,据谣传,许多重要的官员和政界人物与此案有牵连。极右翼团体趁机在街上挑起骚乱,企图推翻共和国本身。尽管他们未能做到这一点,但的确迫使内阁于1934年2月辞职。一些保守党内阁相继执政,但没有一届内阁能治好国家的根本弊端。
更引人注目、更决定命运的是希特勒在德国的上台。大萧条也直接地、决定性地影响了这个国家种种政治事件的进程。1919年,随着《魏玛宪法》的正式通过,这里建立起一个西方式的共和国(见第二十二章第二节)。在第一年中,这个新共和国除要对付君主主义者卡普在柏林的叛乱外,还得对付共产党人在巴伐利亚和鲁尔的起义。动乱持续到1923年,这时,法国和意大利军队因赔款纠纷占领了鲁尔。与此同时,通货膨胀席卷全国,消灭了各阶层的储蓄金。只是由于1924年《道威斯计划》的议定和法意从鲁尔的撤军,德国才终于开始安定下来。在以后几年中,德国接受了《洛迦诺公约》并加入国际联盟,它的经济也因美国的大量贷款而不断好转。
大萧条给德国的打击特别严重,使五分之二的劳动力失业,使另外五分之一的人只有非全日性工作。当时的政府是一个中间偏左的联合政府,由社会党人赫尔曼·米勒总理领导,而总统则由年迈保守的战争英雄保尔·冯·兴登堡担任。同其他国家的社会党内阁一样,德国的米勒内阁也因如何解决大萧条造成的失业和其他问题方面的争论而逐渐遭到破坏。左派赞成增加失业救济,右派则坚持削减经费和平衡预算。后者的方针得到了大多数经济学家的支持,因为赤字财政的基本原理不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中都还没有被制定出来。1930年3月,米勒内阁被迫辞职,从那时起,德国由中间派和右派的政党统治。
起先,海因里希·布吕宁组织了一个联合政府,布吕宁是中央党的一位冷酷、严厉但却聪明、正直的成员,他所博得的是尊敬而不是友谊。这位好心的爱国者的悲剧在于他为德国的民主政体挖掘了坟墓。由于缺乏议会中多数议员的支持,他向宪法第48条求助;该条款授权总统在紧急时刻颁布各种法令,这些法令具有法律效力,除非遭到国民议会多数票的明确否决。实际上,国民议会的确曾投票反对最初的紧急法令,但布吕宁通过说服兴登堡解散国民议会、下令于193o年9月举行新的选举进行了反击。布吕宁预计中间派和右派的各种政党会在选举中获得多数席位,使他能以正规的议会方式治理这个国家。然而,选举却表明希特勒的国社党已作为一种全国性的力量在兴起。
阿道夫·希特勒是奥地利海关一位小官员的儿子,早年曾去维也纳,渴望成为一名画家。由于缺乏才能,他靠从事各种最卑贱的工作来糊口,过了5年悲惨的生活——这是据他自己说的,似乎言过其实了。他的悲惨境遇——不论是真实的还是想象出来的——连同毫无疑问的职业上的失败一起,有助于解释他这时所获得的热烈的信仰:仇恨马克思主义者和犹太人,憎恶议会制政体,蔑视富裕的资产阶级及其"颓废的"文化。希特勒从维也纳流浪到慕尼黑,在那里,于1914年进巴伐利亚团服役。虽然他在战争中作战勇敢,曾三次负伤并荣获令人羡慕的铁十字勋章,但显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才能,因为尽管他专心服役,却也只升到下士为止。然而,在军队的这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期,军事训练为他提供了他以往一向所缺乏的辨别方向的能力。
战争结束后,希特勒转而猛烈反对新魏玛共和国。"我认为现在的德国既不是一个民主国家,也不是一个共和国,而是马克思主义者和犹太人的国际猪圈。"1919年,他加入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这一战斗组织,不久便成为该党的领袖,即元首。在发表了一系列有关民族主义和反犹太人的煽动性演说之后,他和陆军元帅鲁登道夫一起参加了1923年在慕尼黑举行的一场滑稽歌剧式的暴动。这场暴动被警察轻易地镇压下去了,希特勒被关押了9个月。当时,他35岁,他在狱中写下了《我的奋斗》——一部夸张的长篇自传体回忆录,在书中,他发泄了对民主政体、共产主义和犹太人的仇恨,还详细说明了战败的德国怎样才能成为"全人类的君主"。"种族纯净"是取得这一胜利的关键:"一个在种族被毒化的时代里致力于培养其最优秀的种族成分的国家,总有一天会成为全人类的君主。"
从狱中获释后,希特勒继续从事鼓动工作,但结果却令人失望。在1924年12月的选举中,他的纳粹党仅获得14个席位和908000张选票,在1928年5月的选举中获得的席位和票数则更少——12席和81万张选票,即总票数的2.6%。1930年9月的选举是一大转折,当时纳粹党获得了107席和6407000张选票,即占总票数的18.3%。这些似雪片般飞来的选票并非来自工人,因为社会党和共产党在1930年得到的席位比1928年时还多13席。希特勒这时正从在猛烈的经济风暴中拼命寻找避难所的各种中产阶级分子那里得到他新发现的支持。
纳粹党的政治纲领为小职员和破产的商人提供了安慰和希望。它要求废除不劳所得和"利息奴役制"、使所有托拉斯国有化、对大企业实行分红制、对高利贷者和好商处以死刑。同时,它还向所有爱国的德国人保证要砸碎《凡尔赛和约》的枷锁,要迫害犹太人;犹太人不但被污蔑为从事剥削的资本家,而且被污蔑为唯物主义的共产主义者。应该强调指出,希特勒在过去几年里一直在为这一政纲奔走游说,但反应却极小。大萧条是使他的政治命运起变化的直接的、首要的原因。在人们感觉到这一政纲的全部影响以前,希特勒被大多数德国人看作是一个爱高谈阔论而又毫无危害的狂热者;而当将近一半的劳动力失业时,他便成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爱戴的元首,因为他为他们的不幸提供了替罪羊,为个人和国家愿望的实现提供了行动纲领。
由于1930年9月的选举,纳粹党使其在国民议会中的代表人数从12人增加到107人,从而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大政党。这一意想不到的结果逐渐破坏了德国的议会制政体,因为它不但剥夺了布吕宁所渴望的中间派-右派联盟的多数票,而且剥夺了曾在米勒领导下执政的中间派-左派联盟的多数票。因而,布吕宁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只得依靠总统的法令来制定所有必需的法规。他对兴登堡的依赖程度在他提出分散东普鲁斯地产的法规时得到了征实;兴登堡总统本人就是一个容克地主,他坚决反对这一法规,并迫使布吕宁于1932年6月辞职。
新任总理是弗朗茨·冯·巴本,名义上是中央党的成员。实际上他是一个反动贵族,被人们恰当地描绘为"一个文雅、仁慈、温和的无足轻重的人物,一个聪明绝顶的笨蛋"。他所领导的那个软弱的联合政府仅得到国民议会的微不足道的支持,因此,他于1932年7月举行新的选举,希望加强他的地位。然而,纳粹党却成为最大的获胜者:他们的选票猛增到13799000张,即占总票数的87.4%,他们的席位也猛增到230席。而且,这些进展是在使右派和中间派的各政党受损害的情况下取得的,因为,与1930年相比,社会党和共产党的席位加在一起实际上增加了2席。
希特勒这时成为全国第一大政党的首脑。在与兴登堡总统的谈判中,他要求完全的行政权。"你提出这一要求是什么意思呢?"兴登堡问道。希特勒回答说:"我就是要求得到与墨索里尼在进军罗马后所行使的同样的权力。"兴登堡拒绝了,对这个他所称呼为"波希米亚下士"的人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但是,议会制政体这时已行不通.既然纳粹党人和共产党人都不会加入联合政府,这个政府就不可能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1932年11月,巴本又举行另一次选举,企图打破这一僵局。这欢,纳粹党人丢失了200万张选票和在国民议会中的34个席位,使他们的议员人数减少到196人。虽然他们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政党,但他们不再能假装成未来的不可抗拒的潮流。的确,纳粹党领导人突然感到恐慌。希特勒的副手约瑟夫·戈培尔在1932年12月8日的日记中写道:"整个组织极为消沉。缺少资金不可能使事情做得很好。元首在旅馆的房间里来来回回踱了好几个小时。显然,他是在苦思冥想。……突然,他停了下来,说道:'如果党一旦崩溃,我就立即开枪自杀。'可怕的威胁,极端的沮丧。"
不到两个月后,这位想要自杀的人成了德国的总理。这一惊人转变的一个原因在于德国工商企业界领导人这时给了纳粹党以大量的财政援助,因为他们担心,如果纳粹党崩溃,这几百万张选票可能转到左派手中。1月4日,希特勒会见了科隆的银行家库特·冯·施罗德,从那时起,戈培尔所抱怨的"缺乏资金"已不再成为一个问题。另一原因在于当时柏林的政治被人看作是阴谋诡计的泥淖。兴登堡这时已年老体衰,每天只能神志清醒地工作几个小时。他被说服解除了巴本的职务,任命库特·冯·施莱谢尔来接替巴本;施莱谢尔甚至比他的前任更狡猾。
施莱谢尔决定试用蛊惑人心的方法。他取消了巴本对工资和救济的削减,恢复了分割东普鲁斯地产的计划,并通过政府制定的农业法规着手调查地主所得的非法利润。地主和商人都满腔仇恨地指责他,并把兴登堡拉了过去。施莱谢尔很易受到伤害,其原因与布吕宁和巴本先前易受伤害的原因相同:不能在国会中组成多数。1933年1月28日,施莱谢尔被迫辞职,两天后,希特勒成为一个由民族党人和纳粹党人组成的联合内阁的总理。
6个月内,希特勒就已根据他关于种族和领导权的思想,将整个德国组织起来。3月5日,继前所未有的宣传和恐怖主义运动之后,一个新的国民议会选举产生了。纳粹党人得到了288席和550万张选票,但它们仍然只占总票数的44%。当议员们聚会时,希特勒宣布共产党人的席位无效,然后,与天主教中央党做成一笔交易,由后者给予他足够的票数,于1933年3月23日通过《授权法》。《授权法》给了他长达4年的以法令进行统治的权力。但到1933年夏时,他已在实际上消除或控制了德国人生活中所有独立的成分——工会、学校、教会、政党、交流媒介、司法系统和联邦各州。早在1933年4月22日,戈培尔就在日记中写道:"现在,元首的权力在内阁中完全占支配地位。将不再有投票。元首个人决定一切。所有这一切的取得比我们所敢期望的要快得多。"
希特勒就这样成为德国的主人,而且正如他不断自夸的那样,是通过法律上的合法手段当上德国主人的。大萧条使他的胜利成为可能,不过,这决不是不能避免的;这种可能转变为现实是由于其他因素的结合,其中,包括希特勒本人的才能、各种既得利益集团提供的援助和他的对手们的缺乏远见——他们低估了希特勒,未能作为反对派联合起来。1934年8月2日,兴登堡去世了,他死得正是时候,使希特勒能把总统和总理的职权合为一体,由他一人掌握。第二个月,纳粹党代表大会在纽伦堡召开,希特勒宣布:"德国今后一千年的生活方式已被清楚地确定。"
国际影响 英国外交大臣奥斯汀·张伯伦爵士在将1932年的国际形势与洛迹诺时代的国际形势作比较后说道:
我察看了当今的世界,并将现在的情况与那时的情况作了对比,我不得不承认,由于某种原因,由于某种难以确切指出的东西,世界近两年正在倒退。各国相互之间不是更加接近,不是在增进友好的程度,不是在向稳定的和平迈进,而是又采取危及世界和平的猜疑、恐惧和威胁的态度。
张伯伦所不能确定的"某种东西"就是大萧条及其各种国际影响和国内影响。洛迦诺时代的各种国际协定,尤其是关于赔款和战争债务的国际协定,已无法实行。不久就变得很明显;各国政府由于被不断衰退的经济和日益严重的失业准到崩溃的边缘,已不能履行几年前所作的承诺。1931年7月,在胡佛总统的倡议下,各强国同意延缓偿付所有政府间的债务。这种延缓偿付表明,在协约国间的种种债务和赔款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种密切的联系,尽管胡佛一再重申不存在这种联系。第二年夏天,在洛桑会议上,各强国虽然不是在理论上但在事实上完全取消了德国的战争赔款。同时,结束了对美国的战争债务的支付,虽然在以后几年中作过几次象征性的支付。因此,赔款和战争债务这一棘手的老问题终于被大萧条释放出来的经济风暴扫除了。
经济风暴的另一影响是使地方性的经济民族主义发展到妨害国际关系的程度。在总崩溃的大潮流中,各国的自卫措施都采取了诸如较高的关税、更严格的进口限额、结算协定、货币管制条例和双边贸易协定之类的形式。这些措施必然引起各国间的经济摩擦和政治上的紧张关系。为转变这一趋势人们做了各种尝试,但都没有成功。1933年在伦敦召开的世界经济会议就是一次使人惊恐的大失败,"经济上的独立"即经济上的自给自足逐渐成为通常公认的民族目标。
与此密切相关的是为裁减军备所作的种种尝试逐渐停止,让位于各种大规模地重整军备的计划。始于1932年8月的裁军会议断断续续地开了2o个月,但与经济会议一样没有成效。随着20世纪30年代的渐渐逝去,各国都将越来越多的力量用来重整军备。事实证明,这一趋势是不可能停止的,因为军火制造不仅提供了想象中的安全,还提供了就业机会。例如,美国的失业人数直到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开始重整军备时才大大减少。同样,希特勒因实行庞大的重整军备的计划,才迅速解决了他所面临的前所未有的失业问题。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希特勒之所以能最成功地使其国家摆脱经济萧条,是因为他在其国家的备战方面做得最彻底。此外,大萧条对社会造成的破坏和伴随而来的失业给人们以极大的伤害,因此,各地民众都欢迎新的工作,哪怕是军工厂里的工作。很可能没有一项措施能象给绝望的失业者以工作的大规模的重整军备一样,使希特勒为其人民所爱戴。
这时正在积聚起来的武器装备必然迟早会得到使用,但使用它们还需要有某种理由;"生存空间"便是最明显的理由。这是希特勒新创的术语,意大利的墨索里尼和日本的军事领导人也使用了与此类似的说法和论点。按照这一学说,失业和普遍存在的苦难是由生存空间的缺乏引起的。少数几个幸运的国家夺取了所有的殖民地和人烟稀少的海外领土,使其他国家没有维持其人民的生存所必需的自然资源。明显的出路是扩张,必要时可使用武力,以纠正过去所遭受的不公正行为。这就是所谓的"穷"国反对"富"国时所使用的论点。
大萧条除破坏了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外,还同样地、不偏不倚地破坏了美国、加拿大和英国——由这一事实看来,上述论断显然是似是而非的。不过,生存空间的思想起了使"穷"国的人民团结起来、去支持各自政府的扩张主义政策的作用。它还为那种公开宣布其目的是为穷人提供食物、为失业者提供工作的侵略提供了表面上看来合乎道义的正当理由。实际上,即使在"富"国中,也有某些人接受了这些理论解释,为随之而来的侵略进行辩护。甚至连一些不愿轻信这些似是而非的推理的西方政治家有时候也不得不因国内的紧迫问题而对侵略行径视而不见。20世纪30年代中,公然违犯《国联盟约》的做法之所以能一再取得成功,一定程度上就是因为西方领导人首先须予以往意的是那些压倒一切的国内问题。
引起张伯伦于1932年所说的"猜疑"、"恐惧"和"倒退"的各种势力的结合就是这样。在随后几年中,这些势力完全破坏了已于20年代达成的和解,促成了一个又一个危机,最终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第二十四章 走向战争
(1929-1939年)
这不是和平。这是20年的休战。
福煦元帅, 1919年
2o世纪2o年代后期是繁荣、稳定与和解的几年;2o世纪30年代则是萧条、危机和战争的10年。2o年代的和解在欧洲是以法国联盟体系为基础,在远东则是以华盛顿会议的协定为基础,两者的目标都是为了维护这两个地区的现状。这一目标在2o世纪20年代中得到实现,但在随后的10年中,一切又突然地、决定性地颠倒过来。德国和日本的新领导人决意修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领土和约,并有办法、有决心这样做。他们大规模重整军备的计划和惊人的侵略行径急剧地改变了势力均衡。较弱的意大利不再是徒劳无益地企图向现状挑战的唯一的修正主义国家;第三帝国和日本帝国也给修正主义运动增添了力量,导致了一个全新的力量布局,由于英国、法国及其欧洲大陆盟国坚持维护现状,德国、意大利和日本努力要求改变现状,因五年计划而变得强大的苏联起着日益重要的作用,日此,一种三足鼎立的局面发展起来了,这三方力量的相互影响解释了20世30年代一再发生的危机和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爆发的原因。
一、日本入侵满洲
第一个重大的侵略行动是日本作出的,因为它要实现其获取大陆领土这一蕴藏已久的野心。为了利用看去是不可错过的良机,日本人早些时候已迅速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他们不太费力地接管了德国在太平洋上的岛屿和在山东半岛上的特权。不过,他们的全部野心表现在1915年1月向中国提出的《二十一条》中。这些条款若得到实现,就会把中国改变成日本的保护国。日本远征军在英国和美国军队于1920年撤离西伯利亚后继续留在该地是其大陆野心的又一表现。
日本人的这些愿望多半未得到满足。"二十一条"被成功地抵制了,这一定程度上是由于美国国务卿威廉·詹宁斯·布赖恩的警告,他说,美国不会承认任何破坏中国领土完整或违反"门户开放"原则的条约。在巴黎和会上,日本确保住了从前的德属岛屿,但只是作为三级托管地而不是作为地道的领地。威尔逊总统拚命反对日本对无可争辩的中国领土山东的要求。作为妥协,日本被准许"暂时"占有这座半岛,但日本退一步承认它的"政策"是在某一日期把这片领土归还中国,"只保留'以往一向'授与德国的经济特权"。
在华盛顿限制海军军备会议上,日本正式放弃了它也许仍怀有的领土野心。与会九国签订了《九国公约》(1922年2月6日),保证中国领土完整,重申"门户开放"原则。在这个会议上,美国、英国、法国和日本还签订了《四国条约》(1921年12月13日);通过这一条约,他们同意互相尊重各方在太平洋"岛屿领地"上的权利,通过协商解决今后的一切争端。此外,经过美国的积极调解,日本同意将山东归还给中国并从西伯利亚撤军;这两个诺言于1922年被履行。
在结束了——至少是暂时结束了——对外冒险之后,日本这时把注意力转向国内问题:1923年大地震的善后问题和引起骚动的投票问题。大地震摧毁了东京四分之三的地区,造成了16万人的重大伤亡和价值20亿美元的财产损失;投票问题引起了骚乱和政治动乱,直到1925年接受男性普选制,将选民从300万人增加到1400万人为止。
最严重的是经济问题,尤其是贫困农民的经济问题。日本同美国一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通过提供军需品和商船运输大大繁荣起来。1914年至1920年间,对外贸易的价值增加了近4倍,即从12亿美元增加到43亿美元。不过,这一繁荣的分布情况很糟,因为经济权力前所未有地集中在所谓的财阀(zaibatsu;zai意为富豪,batss意为集团)手中。"财阀"是四个以家族为中心组成的大企业(三井、三菱、住友和安田)的通称;这四家大企业到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控制了日本所有公司资本总额的四分之三,拥有日本私人银行全部存款的三分之一、全部信托存款的四分之三和全部人寿保险单的五分之一。占总人口一半的农民因很高的地租和沉重的债务而穷困不堪。他们中只有7%的家庭拥有5英亩或5英亩以上的土地;平均每户占有的土地不到3英亩。城市工人则遭受着食品价格高、工资低、工会没有自由的痛苦。由于投机商将物价抬得很高,1918年爆发了米粮暴动,使政府必须动用军队来恢复秩序。
工人和农民生活水平的降低意味着国内市场受到严格限制。因此,日本工业主要依靠外国市场销售产品;这种依赖在大萧条到来时带来了灾难。1929年至1931年间,对外贸易减少了近50%。农民以往靠养蚕来增补微薄的收入,这时因向萧条中的美国出口的丝织品的数量急剧下降而受到严重伤害。城市工人也相应地遭受着失业的痛苦。
军队领导人和其他拥护扩张领上的人这时能颇有说服力地争辩说,依赖外国市场是日本处于困境的根源。日本应征服一个使日本能自给自足、在经济上不依赖世界其他地区的帝国。军方代言人在过去几年里一直在鼓吹这一学说,但大萧条的破坏这时为他们提供了易起反应的听众,正如希特勒在德国所遇到的情况一样。1927年,日本首相田中将军在给天皇的建议书中写道:英国可得到印度和澳大利亚的原料,美国可得到加拿大和南美洲的资源。"但是在日本,粮食供应和原料同人口相比在减少。如果我们只希望发展贸易,最终必将被打败。……最后,我们将一无所获。……景好的政策在于采取积极措施,去获取日本在满洲和蒙古的权利和特权。……"
日本的扩张主义者不仅为经济上的原因所驱使,还对苏联力量的日益增长和蒋介石统一中国的日趋成功感到不安。此外,他们充分意识到当时正引起西方政治家注意的失业情况和其他问题。这些周密的分析思考反映在1931年夏即日本军队侵略满洲前仅6个月时本庄将军提交给军事大臣的备忘录中:
为了加强我国的地位和力量,有必要立即利用苏联还未完成五年计划和中国尚未成为统一国家的形势,同时还要利用世界经济的困难处境。所有这些因素都必须加以利用,以达到更进一步占领满洲和蒙古的目的,实现早先远征西伯利亚时的积极目标。中国的统一、苏联的存在和美国的入侵远东,所有这些都不符合我们的利益。
田中和本庄都把满洲列为他们扩张主义计划的第一个目标,这并不是偶然的。中国东北角上的这个省份具有两个有利条件:与南京中央政府的联系松散,并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其中包括铁、煤和辽阔、肥沃的平原。此外,日本已通过过去商定的条约获得了在满洲的某些特权;这些特权可以用来为其侵略行径找借口。当日本军方于1931年秋断定入侵时机已戍熟时,他们正是这样做的。
1931年9月18日晚,一颗炸弹将日本人控制的、通往沈阳北部地区的南满铁路炸坏了一小段。由于几分钟后一列南去的火车毫无困难地通过了那段铁路,日本人又在以后5天里拒绝让新闻记者前往"事故"——日本人当时审慎地称这一爆炸事件为事故——现场采访,因此,当时大多数人都认为这整个事件是捏造的。现在,人们才弄清,这件事的确发生过,因为币原喜重郎男爵在1946年6月东京国际战犯法庭上证明了这一点。这位男爵曾于1931年任外务大臣,他承认,当时一些军官筹划了这一事件,他虽设法阻止但未成功。他的证言可通过驻扎在关东半岛上的日本军队即当时所称的"关东军"立即行动起来时所具备的速度和精确性得到证实。关东军未经宣战就在24小时内攻占了沈阳和长春,然后成扇形向四面八方展开。1932年1月下旬对哈尔滨的占领意味着满洲各种有组织的抵抗的结束。1932年3月,胜利者将他们的占领地重新命名为"满洲国"。因需要一个傀儡皇帝,他们便将1911年垮台的满清王朝的幸存者、退位的皇帝博仪拉了出来,正式任命他为摄政王。
其时,中国政府根据《国联盟约》第11条和《巴黎公约》(《凯洛格-白里安条约》)向国际联盟和美国求助。给果只是一再商讨而没有实际的援助。国务卿亨利·l·史汀生表示"由衷的同情",但拒绝引用《巴黎公约》。国联理事会于9月19日、10月13日和11月16日三次开会讨论满洲的局势;这些会议的特点是表示好意、致以问候,然而又拖拖拉拉、一片混乱。日内瓦和华盛顿的许多人始终坚信,日本内阁能约束军队,结束危机。11月21日,日本代表团接受了中国人原先提出的成立公正的调查委员会的建议,但委员会成员直到1932年1月14日才被选定,而且他们实际上直到4月21日才抵达沈阳;这时,满洲已变成了满洲国。
1932年1月7日,美国政府宣布了所谓的"史汀生主义",它规定,凡有损中国独立和领土完整、违背"门户开放"政策的条约,凡使用违反《巴黎公约》的手段而造成的条约,美国一概不承认。这一规定几乎没有产生实际效果,因为日本军队只对优势力量起反应,而当时没有一个国家强大得可以勇敢地与在远东的日本相对抗。此外,所有西方政府都为紧迫的国内问题所颁扰。例如,胡佛总统就面临着国民选举和大萧条两大问题;大萧条当时正严重到极点。因此,他希望"摆脱"国际纠纷,全力以赴解决国内问题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在此期间,国际联盟调查团即李顿调查团已在团长李顿勋爵的领导下,在日本、中国和满洲收集证据。它于1932年10月提交的报告为了避免冒犯日本人,措辞很谨慎。它否认日本人的侵略是正当的自卫手段,谴责新满洲国是日本的傀儡政权。但是,它没有命令日本撤军。相反,这份报告提出这样一种解决办法:承认日本在满洲的特殊利益,将满洲变成在中国主权范围内但又在日本管辖下的自治国。1933年2月25日,国联正式通过了这份报告,第二个月,日本退出了国联。
回想起来,满洲事件作为对国际联盟和旨在维护现状的整个外交结构——《凡尔赛和约》、华盛顿会议的协定和《巴黎公约》——的第一次沉重的打击,是很惹人注意的。日本毫不费力就获得了大片富饶的新领地,这对意大利和德国的修正主义领导人并不是不起作用的;满洲事件引起了一连串的侵略,这些侵略最终导致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二、外交上对希特勒的反应
日本人征服满洲是对远东现状的野蛮挑战,但是,更令人不安的是希特勒对欧洲现状的威胁。在此之前,法国联盟体系几乎是毫不费力地统治着欧洲大陆。墨索里尼曾试图组织反对集团,但是,他与下等修正主义国家如奥地利、匈牙利、保加利亚和阿尔巴尼亚签订的协约几乎没有什么价值。同样,苏联被"封锁线"切断了同外界的联系,而且,不管怎样,它只埋头于"在一国中建设社会主义"。只有德国呆在一旁,这个国家在接受《洛迦诺条约》和加入国联时,已在斯特来斯曼的领导下与战时的敌国讲和。
1933年,当希特勒成为德国总理时,这种令人欣慰的形势被急剧地改变了。这位纳粹党领导人一段时间以来一直在为德国人要求更大的生存空间。引自《我的奋斗》(1924年)中的以下几段话反映了他的基本思想和目标,在以后几年中,他一直不断地、没有重大改变地重提这些思想和目标。
……如今,不能靠强烈的抗议,而要靠一把巨大的剑,使被蹂躏的地区回到共同的德意志帝国的怀抱。
锻造这把剑是一个国家内部政治领导人的任务;维护锻剑工作和寻找战友则是外交领导人的职责。……
恢复1914年时的边界的要求在政治上是十分荒唐的,其荒唐的程度和所带来的严重后果使提出这一要求就象是在犯罪一样……德意志帝国1914年时的边界是根本不符合逻辑的。因为实际上,这些边界从包括日耳曼民族的人民的意义上说,是不完整的,从地理军事是否合宜的角度而言,也是不切实际的。……
因此,我们国社党人自觉地……关注我们6o0年前放弃的领土。我们不允许德国人继续不断地向南方和西方迁移,要把注意力转向东方领土。如果我们今天谈到欧洲领土,我们首先能想到的只是俄国及其边境上的仆从国……新德意志帝国必须各次使自己沿着过去条顿骑士团的道路前进,用德意志的剑为日耳曼人获得耕地,为这个民族获得每日食粮。
几乎一点也不奇怪,当这几段话的作者成为德国的主人时,外交上立即有了反响,首先是几年来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的小协约国开始恢复元气。1933年2月,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和罗马尼亚建立了由三国外交部长组成的常设委员会,来促进其外交政策的协调和执行。同样,这年春天,法国外交部长路易·巴尔都周游了小协约国各国首都及华沙,加强了法国与其东欧盟国的联系。
甚至连后来同希特勒结成"罗马-柏林轴心"的墨索里尼,一开始也强烈反对他的这位独裁伙伴。由于许多德意志少数民族在南蒂罗尔,墨索里尼对以"一个民族、一个帝国、一个元首"为口号的扩张主义的纳粹政权感到不安。因此,1933年7月15日,他主动与英、法、德缔结了《四国公约》。公约重申,签约国必须坚持《国联盟约》、《洛迦诺条约》和《凯洛格-白里安条约》,未经四国同意不得对《凡尔赛和约》作任何改动。这一做法证明是无用的,因为希特勒一再违反这些诺言——甚至无视与他一同签约的国家。1933年10月,他宣布德国退出裁军会议和国际联盟。虽然他没有立即透露其重整军备的计划,但这一计划的存在——如果不是就其进度和规模而言——已普遍地为人们所知道。
这些发展促使土耳其、希腊、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组成另一个地方性集团,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拥有相当多的德意志少数民族。1934年8月9日,四国签订了《巴尔干公约》,公约规定四国相互合作、共同维护东南欧的现状。
比巴尔干协约国的组成更值得注意的是苏联的对外政策这时有了根本的改变。传统上,苏联领导人认为国联是掠夺成性的各帝国主义强国保持一致的组织。但是,1933年12月,当美国记者沃尔特·杜兰蒂问苏联对国联是否始终持否定态度时,斯大林答道:
不,并非始终,并非在所有的情况下都持否定态度。你们可能不十分理解我们的观点。尽管德国和日本都退出了国联——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国联也许仍然多少能起制止或阻止军事行动爆发的作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要我们不顾国联的严重缺点而支持国联,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段话反映了苏联政府对希特勒的出现极为担心。由于这种担心,苏联人这时认为,国联是一种组织共同抵抗、以挡住纳粹先发制人的侵略的可能的工具。这一新态度得到了法国外交部长路易·巴尔都的鼓励。巴尔都在国内问题上是保守派,在外交事务方面,他的简单的、始终如一的目标是建立一个强大到可以劝阻希特勒不从事扩张主义冒险活动的联盟。除了巩固法国、小协约国和波兰之间的关系外,巴尔都这时还力图使苏联加入维护现状集团。基本上正是由于他的努力,国际联盟才邀请苏联加入它的行列,而苏联也于1934年9月19日接受了这一邀请。
第二个月,一个刺客在马赛枪杀了巴尔都和南斯拉夫国王亚历山大。这是欧洲外交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因为巴尔都的继承者们奉行一种比较错误的、自相矛盾的对德政策。皮埃尔·赖伐尔尤其如此,他的阴谋诡计曾使罗马尼亚外交部长尼古拉·蒂图列斯库破口大骂:"赖伐尔这头猪。"颇为典型的例子是1935年1月7日赖伐尔同墨索里尼达成的和解协定,在这个协定中双方同意,如果希特勒采取行动,他们就一起对付;他们还解决了有关其非洲领地的各种争端。法国将一些与意大利殖民地利比亚和厄立特里亚接壤的荒凉地区割让给意大利,墨索里尼则放弃了对拥有许多意大利居民的突尼斯的要束。不过,有关埃塞俄比亚的口头协议导致了很大的争议:墨索里尼声称,他得到了在那个国家里行动完全自由的许诺,而赖伐尔坚持认为,这个协议仅限于经济事务方面。安东尼·艾登断定:"这一口头协议的真实内容人们将永远无法知道。……这两位诡辩能手……在赖伐尔垮台之后还会继续争论。……了解了他们的解释后,我本人的看法是,赖伐尔当时把话说得十分模棱两可,给了墨索里尼利用他这种暖昧态度的机会。"无疑,这位"领袖"得到了最坏的书面协定和最好的口头许诺。
两个月后,也就是1935年3月双日,德国正式背弃了《凡尔赛和约》中关于解除德国武装的条款,再次提出征兵,并直布德国军队将增加到36个师。英、法、意在4月11日的斯特雷萨会议上作出了反应,它们一致同意共同行动,反对德国的威胁。事实证明,这一"斯特雷萨阵线"与两年前的《四国公约》一样无用。各签约国很快就开始自行其是:意大利忙着准备入侵埃塞俄比亚;英国于6月18日与德国签订了一份单独的海军协定,允许德国建立起一支相当于英国海军力量的35%的海军;法国于5月8日与苏联缔结了一份为期5年的同盟条约,双方同意,如果一方遇到无端的进攻,另一方将予以援助。捷克斯洛伐克于5月16日与苏联签订了类似的条约,不过苏联对捷克斯洛伐克的援助取决于按照1924年的同盟条约也必须提供援助的法国。
总之,在希特勒掌权的刺激下,两年内出现了好几个旨在阻止这位"元首"的任何侵略行径的新的外交集团——巴尔干协约国、复活的小协约国、法苏同盟和捷苏同盟。但是,在这些外交集团中也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例如,《英-德海军协定》就引起了巴黎的不满,1934年1月签订的《德-波互不侵犯条约》也没得到巴黎的赏识,令人捉摸不定的赖伐尔根本不信任他的苏联盟国,宁愿自己私下另外做交易。随着埃塞俄比亚危机的爆发,这些分歧成为彻底破坏国际联盟和战后整个外交结构的日益豁开的裂口。
三、意大利征服埃塞俄比亚
1935年10月3日,墨索里尼的军团侵入独立的非洲王国埃塞俄比亚。促成这一赤裸裸的侵略的因素有好几个,一个因素是法西领主义者为扩展疆土而酿场扩展疆土。墨索里尼宣称:"帝国的发展是生命力的主要表现,反之则是衰退的表示。"对帝国鼎盛的这种热望因回想起1896年在阿杜瓦的失败——当时,一支25,000人的意大利军队惨败于部落民之手——一而得到加强。大萧条的影响也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因为意大利的失业人数从1926年的11万人上升到1931年的73万人,进而上升到1933年的100多万人,从而导致了这样一种通常的理论解释,即断定殖民地扩张是减轻国内经济压力所必需的。意大利人对这一点特别热心,因为英国和法国已获得非洲所有上等的领地,留给意大利人的只是利比亚、厄立特里亚和索马里兰的多沙的荒地。
当时,一位意大利工程师表达了这种扩张的决心,他抱怨说他在厄立特里亚我不到黄金。"但在阿比西尼亚",他又说,"却还有铂白金,付很少的代价就可以找到它们。但是,它们都被埋藏在地底下。人们除了在阳光下游荡其他什么事都不做。当你真正地观察到这一点时,如果你还认为,一个民族可以出十足的懒惰而对无数的财富实行禁运,而其他民族却必须在贫瘠的土地上与各种自然力作斗争,那将是不道德的。"墨索里尼拿定主意后就立即决定采取行动,因为他认为当时的外交形势对他很有利。他认为赖伐尔已给他开了绿灯,并以为来自其他地区的反对不会坚决到足以阻止他的地步——这一设想证明是完全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