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第一次这样完全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情绪和想法,褚宴怔了下,撑坐起来,迎上那双眼睛。
  “我要生你一晚上的气。”
  宋汝瓷说:“今天晚上,不让你亲了。”
  第101章 没有
  褚大人:“!”
  晴天霹雳。
  系统在院子里无聊地吹蒲公英, 忽然看到宋汝瓷推门出了房间,只是迈出一步,就被匆忙追出的人影握住手腕。
  褚宴握着那片冷白不松手。
  宋汝瓷抬头, 望着他, 眼睛里微微软了:“回房吧,时候不早了, 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我不好, 我知错了。”褚宴轻声问,“罚别的好不好?”
  他一边试探着问, 一边轻轻抚摸宋汝瓷的头发,星辉下长发柔顺, 泛起银色光泽, 深蓝眼瞳里也又有霜色流转。
  宋汝瓷的身体状况复杂, 必须要格外谨慎。今晚不能亲了自然是晴天霹雳, 但就算有个人出去睡, 也该是他, 宋汝瓷才更该好好歇着, 一点伤算什么……
  衣衫不整的黜置使立在门口, 几次欲言又止,揽着清瘦腰身, 不愿松手。
  宋汝瓷并不拒绝他的动作, 只是静静望着他,这样看了一阵, 才又微微摇头,帮他整理衣襟,将衣带也系好。
  宋汝瓷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掌心柔软, 却很冰凉,冰得硬揍仙人的凶星微微一颤。
  “你没有听进去我的话。”宋汝瓷说,“靖之。”
  宋汝瓷望着他:“等你明白了,我们再说别的。”
  这次褚宴真的站住。
  他不再阻拦宋汝瓷出门,只是站在门口,垂着视线出神思索,又隔着衣襟,按了按那些天火灼痕——如今每一道都被精心涂了药,沁凉舒适。
  宋汝瓷给它们上药的神情浮入脑海。
  不止是这个,还有他和商云深千钧一发就要动手时,推开门的宋汝瓷。
  还有院子里,将他拦住,仰头说出“还望仙长少插手天道人寰”的宋汝瓷。
  宋汝瓷给他的伤涂药,淡白眉眼垂着,睫毛轻颤,眉心蹙得很紧,像是也在跟着疼。
  司星郎的手本来是只拿星盘的。
  被褫夺了星官之位、逐出司天监的司星郎,依旧能召唤星霜之力,甚至能禁锢仙人,慑退那意图不明的商云深。被举族流放的家主,只身一人千里跋涉,也护得住宋厌这么个四方觊觎的小孩子。
  宋汝瓷绝非任人糊弄的和软性子。
  宋氏家主从来都不需要庇护,温润柔软下,藏着比任何人都凛冽的剑意。
  褚宴回过神,院子里已经空空荡荡,浴房的灯亮着,里面又有水声。
  /
  就这么到了天亮。
  反省了一宿的褚大人孤零零,帮忙出了糖葫芦摊,帮忙拿法力剖了所有山楂核,帮忙熬了糖。
  凡做生意,全免不了起早贪黑。
  此刻天还只是蒙蒙亮,槐树下烟气袅袅,太阳未出,风还颇凉。
  宋汝瓷拿了一串糖葫芦,刚蘸过糖壳,看褚大人忙个团团转、差也不当公门也不去,仿佛打定了要在糖葫芦摊子耗上一整天:“衙门里没事吗?”
  褚宴脚步一顿,苦笑了下,低了头认错:“是我胡编乱造,星官大人,不提这个了好不好?”
  他低头,望着清澈的霜蓝眼眸,握住那只手,摸出一块狼头腰牌放上去。
  “我是京里来的黜置使,来此地查案的。”
  褚宴老老实实承认:“怕你不肯让我同你合住一个院子,情急之下,才对你说我是此地衙役。”
  不急不行——再晚一步,那位血盟少主夜无咎就要安排杀手装作走商,号称要在此地专做山楂生意,来和宋汝瓷合租了。
  宋汝瓷轻轻眨了下眼睛。
  褚宴接着承认:“我昨日、前日说是去当差,其实都是出了门去做私事。放心,今后再不会了。”
  他已经反省过,知道了该怎么改。今后即使是再有需要冒险的事,他也会好好和宋汝瓷商量,交代清楚再走。
  宋汝瓷又轻轻眨了下眼睛。
  褚大人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了半天还剩什么能交代的:“我……还不喜欢吃糖葫芦。”
  倒也没什么特殊理由,就是不喜欢,褚宴的口味偏淡,多吃菜、肉,不喜酸也不喜甜,每次咬一口山楂牙就倒了,根本什么味也尝不出。
  所以每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把宋汝瓷的糖葫芦夸成龙肝凤髓,皇上吃不到皇上倒霉……这些都是褚大人强行编的。
  这次总算逗得星官大人咳嗽着笑了下。
  宋汝瓷笑起来的时候,叫人根本挪不开眼睛。那点笑意先是在眼睛里微微亮一下,然后就化开,春水初融,睫毛垂落却遮不住涟漪。
  褚宴松了口气,也忍不住笑了,抬手抚摸宋汝瓷的头发,往这具身体里注入了些纯阳法力。
  宋汝瓷终于没拒绝,被拢着脊背,垂落睫毛,轻轻抿了下唇角。
  他体弱畏寒,青衫布衣穿得严实,裹了披风。此刻沾在太阳底下,睫毛舀起灿灿金光,叫那熬糖的蒸汽润湿的碎发贴在耳后,唇色淡得几乎看不出,耳廓与指尖却俱都泛着薄红。
  ——看得夜少主咬牙切齿。
  夜无咎被几个血盟的护法杀手按着,气到暴跳如雷:“最该承认的他怎么不承认?!婚约是假的,没有!”
  黜置使再位高权重,也终归是个凡人,无非几十年寿命,死后自然灰飞烟灭,尘归尘土归土。
  宋老家主是疯了,才会把家中最有天赋的司星郎许给一个侍星卫!
  没有婚约!
  没有!
  “无咎兄,无咎兄。”裴照也拽着他,心惊肉跳,“噤声,你的声音太大了……”
  比起置身事外的血盟,这几日天衍宗的动静可谓翻天覆地。
  裴照身为首座弟子,忙得不可开交,直至今日才有空出来,却也是奉命查看这二人的动静——两个肉体凡胎的凡人,一个能动用星力锁住宗门上仙,一个能按着上仙暴揍还抢了不少丹药,这还是哪门子的凡人?!
  天衍宗开宗立派已有千百年,裴照从上山那日起,就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可直到今日,才知海水不可斗量。
  他再看宋雪襟与那褚宴,只觉脊骨发凉,敬畏忌惮压过那点心思,再不敢对那位宋家主肖想半分。
  夜无咎听得更是恼火:“你天衍宗就这点本事?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就敢去告诉仙子婚约一事是假的!
  褚宴毕竟是人间官员,总要对那京城的皇帝老儿交差,不能一直在这地方晃悠。
  夜无咎盯着糖葫芦摊子,气得磨牙霍霍,发誓等这浑身血光煞气的恶人杀胚一走,就过去和宋汝瓷说实话。
  从早上等过正午。
  烈日炎炎,宋厌一路跑来送饭、送冰镇柘浆。甘甜清凉的甘蔗甜水泡着薄荷嫩尖,碎冰叮当格外清爽,胡麻饭香甜,莴苣也炒得碧绿脆嫩。
  褚宴直接削平了一片青石板,铺在槐树下,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宋厌被夸得脸色通红,小大人似的绷着脸色,沉稳给宋汝瓷盛饭、夹菜,扶着宋汝瓷坐在最清凉的树荫底下。
  褚宴也学着夸了。
  夸得生硬,突兀万分,宋厌瞪圆了眼睛,攥着筷子飞快躲到宋汝瓷身后。
  褚宴:“……”
  宋汝瓷笑得轻声咳嗽,掩着口缓过一阵血气涌动,拢着十分警惕的幼年主角坐下,教宋厌给褚大人分了一只烧鹅腿。
  ——吃过饭,到了最热的时候,买糖葫芦的人变少。
  褚宴帮忙看着摊子,宋厌趴在槐树下习字,宋汝瓷过去教他,手中那细长竹枝在细沙地上不紧不慢地写字。
  这在天衍山下很新鲜,没多久就聚过来一群小孩子。
  幼童叽叽喳喳,吵得潜伏在树后的夜无咎都心烦,宋汝瓷却弯着眼睛,耐心地一个一个答那些异想天开的问话。
  京城来的司星郎,厉害得像神仙一样,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晓得,天文地理,博古通今,胸中自有乾坤。
  “宋先生”的名头也就这么飞快叫开。
  ……
  到了傍晚,不光是来排队买糖葫芦的了。
  宋厌回家去专心练功,宋汝瓷不那么忙的时候,就也替蒙童答疑解惑,一传十十传百。
  日落时糖葫芦摊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请宋先生帮忙念书信、写字的,测字问卦的,问功法里读不懂的晦涩关窍的……来问什么的都有,甚至有家牛生小牛犊难产,农户也火急火燎跑来,病急乱投医地找这位据说神通广大的宋先生。
  宋汝瓷甚至还想去帮牛接生。
  褚大人:“……”
  冷峻的黜置使托着肋间,抱起被人群围住的宋汝瓷,放回槐树的树荫下。
  褚宴蹲下来:“你会吗?”
  宋汝瓷眨了下眼睛,点头。
  在前几个世界,系统买了全套的兽医书籍,他闲着没事做的时候就都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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