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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这是他给我的,我都放在这里了。”
  “这些你可以带走。”方慧安说。
  “不了,”许术慢慢转头看向阳台,“我就……带走一盆没开的兰花吧。”
  景培带着许术往外走,他手里的不是季康元考虑良多后仔细收拾出的行李箱,而是一个不大的背包。
  太小了,装不下季康元的担心和挂念,于是那些爆满的情绪全都被许术退回塞进他的心脏,胸口处酸胀到快让人无法呼吸。
  季康元隔着单向窗户看到许术越来越小的背影坐进景培的车里,然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不见了,如难求得的爱与终将消弭的恨。季康元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撞得头破血流,终于明白天地能长久,聚散却不由人。
  只是可惜,选了很久的蛋糕,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尝尝是什么味道。
  天色不干净,季康元眼里的泪还没来得及落下,就突然下起雨。
  不过幸好,幸好这次没淋湿他的花。
  第36章 36.各自轨迹
  景培当然知道他和许术一起离开的画面一定已经落进了季康元眼里。他心情不错,毕竟这是少有的能赢过‘元’的时候。
  景培心情好,理所当然地认为在自己帮助下重获自由的许术应该也不差,声音轻快地跟人聊天。
  “许哥,有住的地方吗,要不要先跟我回家?”
  “不用,把我放在火车站附近的旅馆就好了,谢谢你。”
  “火车站?怎么不坐飞机,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帮你买机票吧。”
  许术握着手机的五指缓缓收紧,坚持道:“不麻烦了,我坐火车就行。”他刚从孤立的环境中脱身,暂时还无法忍受在飞机上与外界断网的两个小时。
  景培往后视镜看一眼,终于从自己想当然的‘认为’中脱离出来。
  许术看起来很累,精神很差,也瘦了很多。
  景培就没再出声打扰他,放了首舒缓的纯音乐。再抬头看时许术果然睡着了。
  “真的就住这里?”景培打量这件小房间都不用环视,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全部。床单被套都是纯白的,可感觉上就是有种说不出的脏。
  许术笑着点头。
  旅馆环境虽然确实不怎么样,但好在有暖气,许术脱了外套,从床上的背包里拿东西,袖口往上爬了半寸。
  景培眼尖地看到许术手腕上一道颜色不淡的红痕,只是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又立刻把袖管扯下去遮住了。
  许术拿了一只小小的药膏和棉球递给景培:“你嘴角破了,需不需要涂点药?”
  景培一愣,下意识点点头,就在刚刚还嫌弃不已的小房间的床上坐下了。
  许术看着微微仰头的景培一顿,他本意是想让景培自己来,结果没想对方这么主动,不过左右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便从善如流地走过去。
  许术低着头给人上药,表情一如既往的淡,但动作很轻,药膏顺着棉花柔软的触感被均匀涂在破口处。
  景培仰头呆愣愣地看着,心绪翻腾着一种陌生的滋味。
  景培习惯旁人的偏见和冷眼,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毕竟他小时候也不是没吃过苦,现在在景家的日子,至少从物质上来说,已经好过太多。但许术这样不掺杂一点念头的细致温暖,他还是只从这人身上感受到过。
  也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景培突然想起季康元曾问自己拿过的两次药。
  那时他以为季康元出轨了,乐得看好戏,不但没阻止,还三番五次助纣为虐。可现在看来,季康元非但没出轨,还爱许术爱得死去活来。
  季康元没出轨,那从景培手里给出去的那些药又用在谁身上了呢?
  涂完药膏,许术转身把东西放回包里。景培趁这时间用力按了按耳钉,感受到明显的痛意才收回手,耳垂顷刻间便微微红肿了。
  景培其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就是觉得心口突然间涩涩痒痒的不舒服,像停了只不停掉粉的扑棱蛾子。
  只是没料到这只固执的蛾子在他心上一停就是数年,景培也终于在往后无尽的酸楚中渐渐明白,这种滋味叫做后悔。
  当初许术跟着妈妈带着行囊和决心来到a市时那么多艰难,也没有丝毫影响到现下离开的轻松。
  可见人生的过去在未来的占比中有多轻,就像火车每天都有,买完票,守着时间,列车员穿着厚厚的外套,嘴边喷着白气招呼旅客们进入各自的车厢,奔赴各自的目的地。
  哨声一响,齿轮转动,这辆长条的庞然大物就载着各怀心绪归乡的返途人冲进深不可测的黑夜了。
  泡面味充斥着密闭狭小的空间,窗外的风景从城市变为广阔平原,耳边是熟悉又陌生的乡音,许术坐在硬卧上,觉得自己好像不是在‘现在’,但也没回到‘过去’,这辆列车往故乡的方向开,像凭空在地球上钻出一道独立的时空,所有声色画面与来时无异,只有他在无人察觉的痛苦中悄悄地长大了。
  半夜的火车特别安静,发出动静的只有小声煲电话粥的情侣和邻床打鼾的中年男人。许术在梦中感受到一阵强烈不安的被注视感,双眼猛地一睁,醒了。
  转头对上黑暗中两眼幽幽的景培:“许哥……我饿……”
  许术一个激灵猛地坐起,心跳快到胸口发疼。
  他真是被吓得不轻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声音:“……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就跟在你后面的啊,后面两三个。”
  “……”许术抹了把脸,悄声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会跟着我出现在这里……你不上学吗?”
  景培摇头:“不想上。”
  在许术皱眉说他之前,景培又重新把话轱辘转回来:“许哥,我饿——”
  “……”
  最后许术还是去给他泡了桶面,两人坐在走廊窗边的桌子上,一个望着窗外发呆,一个心态挺好地边看发呆的人边吃面。
  窗外黛色天边的尽头渐渐撑起一抹微弱的弧光,前路越来越明亮,虽然情节未知,但新的一天总归就此开始了。
  而另一边被景培完全打乱阵脚的赵成状况却不怎么好,赵成昨晚上连饭都没吃,一直尝试从母亲那里打探方慧安对季康元和许术的态度。
  “那个许术到底是个什么人,值得你们一个二个这么上心?”赵颖文满脸狐疑。
  赵成看她那表情就叫不好,哀声道:“妈,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能不能别添乱了。”
  “你心虚什么?”
  “我心……我天他跟汤圆儿是一对儿您在脑补些什么啊?”
  从昨天晚上得知方慧安去香山抓人起赵成心里的石头就没放下来过。其实赵颖文说得不完全错,赵成确实无法坦荡,他的情况不比季康元好多少,只是窗户纸破与没破的区别,现在看着被关进家里后全无音讯的表弟,担心之余难免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但更多的,还是出于对他那个小姨的忌惮。
  季康元从小在那样的家庭长大或许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赵成小时候皮实爱玩,喜欢到处去朋友家里留宿,一周能在家过夜的晚上不超过三个指头,赵颖文身体又不好,有时一月到头这对母子也碰不上几回面。
  于是赵成有其他家庭作为参考,便能深深觉察出家里的某些古怪。
  比如方慧安简直从小把季康元当手心里的宝贝养,爱打扮他,更小的时候还给他穿过裙子,不止一次地说过‘如果宝宝是女孩子就好了’。
  赵成一开始只当这是个玩笑,但后面偶然一次看见方慧安说话时的眼睛,里面明明白白刻着让人错愕的惋惜。
  再比如方慧安随母姓,在赵成外婆故去前常常到疗养院去看望她的妈妈,加上因为亲眼目睹赵颖文血崩的心理创伤,方慧安有时也会在疗养院住一段时间。
  那时的赵成还很奇怪,赵颖文的身体也不好,为什么她们几个不去同一个疗养院,反而要分开。
  后来才知道,外婆和小姨住的是精神疗养院。
  方慧安从小对赵成不差,而且除了一些很细节的问题上方慧安显露出的不同寻常外,她甚至比正常人更像正常人,赵成从没因为这个方面对她有过什么别的看法。
  可到了这一刻,从前种种细小的不同寻常终于从被他刻意忽略的厚地毯角落里蟑螂一般的爬出来,顷刻间就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密度。
  赵成为季康元紧紧揪着一颗心,熬过无眠的一夜,终于在第二天下午得到消息。
  季康元被送出国了。
  飞机降落在另一个半球,季康元出了机场一路沉默地跟着母亲上车。
  街景快速略过,目的地在一家隐秘的私人疗养院。
  “搜身。”方慧安对旁边的人下命令。
  从国内到现在一路都默默无言的季康元猛地抬头,下意识捂住口袋里小小的飞鸟胸针,周身像是被一阵不知来源何处的冷风骤然席卷,手脚迅速就变得冰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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