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脑子很晕,心脏在胸腔里越跳越快,许术难受得嘴唇发白,额角冒出细汗,他终于埋头吐了出来。
地上蓄了滩巴掌大的酸水,本就干得发疼的喉咙被烧得更痛,像正被强酸腐蚀,混着血腥味。
许术痛得流出眼泪,手还拼命向前伸着。
他很久没哭过了,越长大越知道眼泪毫无作用的许术,在希望破灭的这一刻,重新哭回小孩的样子。
阳光就停在指尖的毫厘之前。
他不敢要爱了,他只想要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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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康元今天在家跟爸妈多聊了一会儿,方慧安很开心,聊完拉着他在客厅一件一件地试自己精心挑选的新衣服。她总是对打扮季康元很是热衷。
季永泰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惠安,给我也看看呀,我也可以给你们参谋参谋。”
季家请了阿姨,但没怎么做过饭,方慧安肠胃很敏感,稍微吃得不如意都要难受好久,季永泰只要不忙都会亲手给方慧安做。
前几年就有个粗心的阿姨放错了辣椒,方慧安吃完上吐下泻,在这之后季永泰谁都不放心,只愿意自己小心谨慎地照顾。
他没觉得自己多做了什么,但亲戚朋友都拿他当好男人典范,每每家宴时总少不了打趣,说就算只奔着这门手艺,方慧安也离不得他。
季康元朝爸爸走过去,穿着件蟹壳青的针织外套,胸前别了枚闪耀的钻石胸针,浑身写满娇矜贵气,光是随意地站着就足够夺目。
“不错,你妈妈眼光果然很好,”季永泰朝他展示菜品,“怎么样,这道清炒虾仁是专门给你做的,你上次回来不是说喜欢吃虾仁嘛,呐,刚从飞机上下来,爸爸特地订的。”
“爸,我学校有事,今天不在家里吃,让阿姨拿盒子装装好了。”季康元说。
方慧安忙从客厅应声:“怎么不在家里吃啦?好容易回来一次,陪陪爸爸妈妈,今晚就不回学校了吧。”
季康元过去抱抱她:“妈妈,学校真的有事,我们不是说好了,我之后会常常来。”
季永泰自认很懂儿子,回头了然一笑:“是学校有事还是谈小姑娘啦?”
季康元一愣,笑笑说真的有事。
方慧安看着儿子已经抽条高大的身体,不是她有滤镜,实在是她儿子这张脸这身气质,没恋爱谈才很奇怪。虽然季康元刚成年时她就嘱咐过,但现在还是忍不住说第二次。
“宝宝,不管现在还是以后交女朋友,都要尊重人家,没经过对方同意不能动手动脚,喜欢人家就要讨人家欢心。但是也不能太委屈自己,我们不强迫对方回以等量的爱,但一切付出要以自己的感受为主,知不知道?”
“我们儿子哪用担心这些,”季永泰从厨房里出来,插嘴道,“从小最乖最听话,才小学二年级就背一书包情书回来了,跟家里的妹妹说话也像个小绅士一样,搞得他侄女才三岁,每天惦记着嫁给元元哥哥。”
方慧安从小宝贝儿子,舍不得打舍不得骂,冬天的衣服都是烘暖了再给儿子穿,闺蜜也提醒过她溺爱孩子容易惯坏,但她就是不忍心。
好在儿子确实如丈夫所说,从小就乖得不像话,从没做过出格的事情,她这个做妈妈的,心里当然是忍不住骄傲的。
季永泰观察老婆的小表情,知道是哄高兴了,叫来阿姨给儿子装好菜,“就这一个够吗?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你那个女……你朋友喜欢吃什么菜吗,爸爸下次做。”
季永泰说话的态度很自然,季康元脑子里不知怎么浮现出许术跟他和爸妈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的场景,心里突然软了块儿。
他没再否认,小声说:“他爱吃的就是我爱吃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忍下笑意,没再多言。
从家里出来,凛冽的冷风一吹,季康元心口某种未知的热意降下来几分。
坐上司机的车,他撑着下巴望着不断后退的街景。
“最乖最听话的绅士……”他低低笑了下。
绅士床上栓了只总想飞走的小鸟。
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鸟。
作者有话说:
还是取个章节名吧,我都有点记不得哪章的内容是什么了(挠头......
第18章 18.下雨
今天雇主家的小孩看着心情不是很好。
四十多岁的中年司机从后视镜悄悄观察了一会儿,得出结论。
他有些奇怪,是什么事能让平时阳光活泼的小雇主露出这样凝重的沉思表情。
车里很安静,季康元的突然出声把司机吓了一跳。
“刘叔叔,一会儿先把我在超市放放,我买点东西。”
司机忙应声:“好叻好叻。”
季康元低头划着许术的手机相册,想从里面翻翻看他喜欢吃什么。
他刚刚去小绿书搜了搜,觉得做饭大概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父亲照顾母亲已经很忙,许术那份他可以试着做一做。
几百g的手机,才装一百多张照片,大多是路标和路牌——许术方向感不是太好,很容易迷路。
页面很快就划到最底。
一张合照,光线不是很好,背景是a市挺老牌的一家川菜馆,刚在一起没多久时,许术带他去吃过。
季康元一向不太能吃辣,那天为了不扫兴,忍得耳颈通红,目含波光,鼻涕不停地流。
用纸巾擦到最后他自己都觉得滑稽,笑着抬头,就对上许术担忧的双眼。
他还记得许术当时自责的神情,去前台拿了冰水给他漱口,沾过冰水的掌心贴在他脸颊上,那种感觉跟许术本人很像,带点微凉,但力度很轻,让掌心里的人连动一下都得小心翼翼,唯恐惊飞这只点水的蜻蜓。
后来也是这片掌心扇上他的侧脸,因为另一个男人。
因为照片里的这个男人。
“不用了。”季康元又改口,“直接回家吧。”
季康元的卧室在二楼最里面,朝南,阳台下种满银杏树,已经开始落叶了,地上成片的金灿灿,像人造阳光,拉开客厅窗帘,看到的风景很好。
季康元把装在食盒的菜又热了热,没去饭厅,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拿碗分出两份米饭,两双筷子,紧紧挨着。
挨得太近了,他又抿唇分开一点点。
用许术手机拍了几张照,才往楼上走。
因为两人的性格原因,这段感情里似乎总是季康元更热烈,许术的爱就像水,温柔地把人泡在里面,却抓不住,握不紧,仿佛只要他想,就随时都可以流走了。
隔着门板,房间里没声音,季康元心中突然跳快两拍,他还是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感觉。
把许术完全握在手里的感觉。
门锁突然变成潘多拉魔盒,季康元深知自己内心某种隐秘的恶劣因子得到满足。
他早就应该这样,在许术第一次提分手的时候,那还有那个红毛什么事。
人品低劣的第三者,跟他的发色一样恶心。
手柄转动,盒子打开。
满屋寂静。
季康元瞳孔一缩。
许术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睡衣上沾着酸水,味道怪异,睫毛因为门口的动静轻颤两下,像奄奄一息的蝴蝶的残翅。
季康元快步过去,“怎么了?摔到了吗?”
他才离开四个小时,许术脚都勒发紫了。怎么会倒在床下呢,是链条太短了吗?还是药效没过?
季康元蹲下身将人抱起来放在床上,给他换了套干净的睡衣,又去厕所拧了热帕子敷在许术因血液不流通而肿胀的右脚上,然后才去处理地上的污秽。
许术从前不知道季康元的身世,却也能从一些细枝末梢的习惯里察觉出对方是被呵护着长大的。
所以上一世在许术还没升职加薪的时候,每到周末季康元去找他,两人就挤在小出租屋里,一起吃许术在进口超市买的一些自己连听都没听过名字的昂贵水果,果肉饱满漂亮的剥给季康元,他吃果皮上扯下来的一点肉衣子。
那个时候他是真的比爱自己还要爱这个男生,看到他笑笑心口就满足,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此充实而有意义。
许术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自己是为季康元而活的,毕竟他的人生里就这么点爱,还那么热烈、赤诚。
而现在,季康元屈膝蹲下,垂着头,衣襟上有价值不菲的钻石胸针在闪闪发亮,像童话故事书插画里的小王子。
可再往下看,那只白皙修长,应该拿画笔的手,却握着块洁白的毛巾,擦着地上许术从胃里挤出来的呕吐物,表情从容。
人类消化系统里的味道,总之不会太好,许术自己都觉得恶心,偏偏他闻不到似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许术只冷眼看着。
季康元总在不该深情的时候深情,不该冷漠的时候冷漠,像个永远校对不准的时钟,再怎么努力转动,也走不到正确的时间上。
“放我走。”许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