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顾月霖心里暖意融融。这几年,每次远行回来相见,养母便显得苍老些许,活活担心他担心得生了些白发,他是做不到年少时对她的掏心掏肺了,但也无法冷心冷情,一直很牵挂她。
  李进之脚步匆匆地走来,见面先捶了月霖一拳,“小子,总算回来了!”
  顾月霖拍他肩头一下,笑容璀璨,“快帮我宽慰娘几句。怎么回事?从不是絮叨的做派,今儿却像是备了一车数落我的话。”
  蒋氏嗔他一眼,“混小子,等我年岁再大些,只能更絮叨,你就等着听我每日念经吧。”
  顾月霖和李进之齐齐笑起来。
  洗漱之后,顾月霖坐到桌前,大快朵颐。为了早些回来,一路真是风餐露宿,上次吃像样的饭菜是几天前,他已不记得。
  饭桌上有热腾腾的小巧的荠菜牛肉馅儿饺子,顾月霖连吃了二三十个。
  “慢点儿,你慢点儿,瞧这德行,近来到底有没有吃过饭哪?”蒋氏继续碎碎念,边念边给他盛了一碗鱼汤,“先喝汤再用饭的规矩都忘了,并不是要你讲规矩,这样对胃好。”
  “知道。”顾月霖对她一笑,“这不是一年多没吃到您做的饭菜了么?早就馋够呛了。”
  “往后每日都给你做。听话,快喝些汤。”
  “好。”
  李进之在一旁瞧着,笑意柔软。这样的情形就算是自己毕生再不可得,也愿意时时看到。心里舒坦。
  用过饭,叙谈一阵,蒋氏催促月霖和进之:“快去程先生那边请安,随风也想月霖。瞧见你我就踏实了,往后多的是说话的时间。”
  顾月霖也不矫情,“成。我们的程先生也不是让谁省心的主儿,是得赶早过去瞧瞧。”
  蒋氏笑着送他们出门,“快去吧,我赶着给你准备明日的早膳,不需要多久,忙完就睡了,你天亮时回来就成。”
  “嗯,您早点儿歇息。”
  半个时辰后,顾月霖见到了程放、随风,还有宝贝妹妹和长公主。长公主这个来找酒喝的,喝出了兴致,一直和君若盘桓在此。
  最先知晓顾月霖回来的,自然是随风。那样的耳力、感知,对于人来说是无法解释的。
  和之前每次一样,小家伙和顾月霖起腻许久才肯放他一马,颠儿颠儿地陪着他去见别人。
  顾月霖的发现是:傻儿子的确是又胖了些,不过还成,没到胖得懒得动弹的地步,跑起来仍旧一阵风似的,迅捷得很。
  几人相见,一番契阔之后,长宁起身,唤上李进之、君若,“你们陪我逛逛这宅子的花园,找个地儿下棋。”她是夜猫子,所以,要她早早回府邸休息,是不能够的,但也体恤父子两个。
  李进之和君若自是没有不应的。
  只剩下两人,程放瞧着月霖,笑容舒缓。他们相见并非难事,只要他乐意,就能舒舒服服地坐着马车赶到儿子身边,这种事他也的确没少做。上次见面,距今不过月余。
  “蒋夫人撵你过来的?”程放问。
  “嗯。用饭时也不给酒喝,我可不就得趁机过来。”顾月霖熟门熟路地翻出美酒银杯。
  程放一乐,“我记得哪个混帐说过戒酒来着。”
  顾月霖也笑,“混帐说的话也能信?”
  程放笑意更浓,“横竖不是心里没数的,今儿纵着你一回。”
  父子二人对饮倾谈到夜半,顾月霖沐浴,洗去一路风尘,歇在父亲寝室的外间,天明时回到居士巷,用过早膳,进宫面圣。
  皇帝亲自相迎。他对顾月霖的欣赏与恩宠,自来是不加掩饰的。
  他先跟月霖细说了说自己知晓的吏部存在的问题,要这年轻人上任之前心里有数。
  顾月霖早就大致清楚,但皇帝如此,仍是感激。
  之后,皇帝与他商量此次的赏赐。权势、地位给了,实惠自然也要给,这可是一次次助他力挽狂澜的奇才,既然要把自己私库里的东西分出去一些,就该让人打心底满意。
  顾月霖同意赏赐广东的宅子,其他的真不在意:“皇上也清楚,臣这些年尽心当差不假,家中负责务农的管事也是稼穑的好手,只种棉的进项,便足够余生锦衣玉食。”
  说的都是实情。皇帝每次赏他,都会给他一两个庄子,每个庄子都是两千亩地打底,还全是适合种棉的,罗忠又是毫无私心尽心竭力地打理,他可不就赚得盆满钵满。
  “朕晓得你不缺银钱,但日子怎么能是这个过法?”皇帝瞪他一眼,“朕要是瞧着国库充盈便知足,不求更多,怎么能应付这些年的天灾人祸?”
  “……”这是哪一路算账的法子?
  “如今你可是勋贵中的新贵,需要装点门面的事儿多了去了。罢了,懒得跟你啰嗦,朕做主就是了。”皇帝大手一挥,“下下棋,喝喝茶,其他的慢慢儿掰扯。”
  顾月霖还能说什么?
  直到霞光漫天,皇帝才允许顾月霖告退回府。
  这一次,顾月霖有一个月的假。先前的户部左侍郎平职外放,皇帝下旨时就命其慢慢交接差事,一个月后再离京赴任。
  随着顾月霖回到居士巷的,是琳琅满目的赏赐,自良田宅邸、衣料皮子到金银珠宝、玉器摆件再到文房四宝、名家字画,茶酒药材补品亦是一样不落。
  如此的赏赐,真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冯十二迎上来禀道:“魏二小姐午后便来了,为的是见您。”
  “你们帮夫人安置一应物件儿,请魏二小姐到书房。”
  “是。”
  片刻后,魏琳伊款步走进书房的厅堂,抬眼望去,风华无双的男子坐在三围罗汉床上品茶。
  他不再是昔年十六岁的少年郎。那时的他身形还有着少年人的单薄,昳丽的眉宇无声地诠释着温润如玉。而今的他,一举一动都在彰显权臣的从容自信,却又是那般的清贵无瑕。
  魏琳伊不敢耽搁,上前去盈盈拜倒,“魏琳伊问顾侯安。”
  顾月霖望她一眼,“免礼,喝杯茶。”
  魏琳伊并未起身,“前来叨扰,是为昔年之事赔罪,亦为侯爷数年来的照拂道谢。”
  “受了你的礼,便是接了你心意,此后不需再提。”顾月霖语声和煦,“免礼,坐。”
  “多谢侯爷。”
  阿金阿贵为她奉上茶点。
  顾月霖的态度很好,可魏琳伊却觉出了莫大的压迫感,无法放松。
  “听闻你要再次离京,日子定下来了?”顾月霖问。
  “启程之日未定,此次我想与母亲一道南下,需得侯爷首肯。”
  “我同意。”
  “即便如此,母亲也要与侯爷好生团聚一段时日,再者,也不是需要心急的事。”
  “多谢。”
  魏琳伊觉得,顾月霖没办法对自己完全改观,所作一切,不过是体恤长辈,饶是如此,到这地步已过于难能可贵。
  她不敢说多余的有攀附之嫌的言语,只实实在在交待自己的打算:“此番南下,是因那边有不少人手和琐事要安排妥当,住上一年半载,我便与生母往回返,选个离京城较近的地方定居,侯爷意下如何?”
  “也好。京城外几十里到百余里,都有不错的地方,再远了倒是不必。”
  “是,我记下了。”
  “母亲近年来思虑太过,有些体弱,日后同行,你要尽心照顾,为她调理。”
  毫不客气的理所应当的语气和措辞,倒让魏琳伊听得很是熨帖。有着共同的母亲,相互提点着如何尽孝,本就是理所应当。她连忙说:“一定会的。”
  又说了几句,魏琳伊起身道辞,“天色已晚,不*耽搁侯爷。”
  “今日就罢了,日后不妨时时过来,陪母亲说说话。”
  “好。”魏琳伊由衷一笑,行礼出门。
  静静地喝完一盏茶,顾月霖敛目沉思。
  随风回来了,趾高气昂地走到三围罗汉床前,毫不迟疑地跳上去。
  顾月霖笑了,温柔地抚着它的背。
  随风没事就去兰园,也不是白去的,不知程放从哪里学到的驭兽的窍门,慢慢教会了随风诸多防范坏人、陷阱的技巧。
  再不济,它懂得遇到危险时知道赶紧跑就得了,那速度,追得上它的都在各个兽园,追不上它的本就是一瞧见就腿软,好在随风成长的环境不同,从来是不招惹它它根本不会动欺负谁的心。
  不为此,两头都不会放心小家伙独自出门。
  已是饭点儿,顾月霖略显慵懒地起身,“吃饭去。”
  这是随风听得懂的,立刻跳下地,跟着他回内宅。
  母子相对用饭时,顾月霖主动提到魏琳伊:“魏阁老不好意思询问,却很关心次女的姻缘,以往在信件中提过几次,说次女莫不是被长女带沟里去了,这么久了,也没嫁娶之心。”
  “我问过,她还真没有。”蒋氏笑眯眯的,“仔细想来,成家是有好有坏的事儿,碰上个我这样拎不清的,还不如自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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