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李进之与君一航交情不错,顾月霖便不想兄弟为难,乐得一直唱黑脸,“君家不少事,传得街知巷闻。明知失礼我还是要说,您从不是尽责的父亲。
“洛儿因您之故习文练武,在生意场上大展拳脚不假,但她已经给了您回报。君家富有的年月已久,跻身到位列前三的巨贾,却是两年前的事儿,您是否承认,这是洛儿的功劳?
“自从洛儿帮您经商,成为您的左膀右臂,君家产业翻了几番,您心里有数。”
君一航听出了言下之意,不由皱了眉,“你的意思是,我把洛儿当做最得力的人手来培养?”
“真是那样便好了。”顾月霖淡笑着轻叹,“若是您的手下,被亲生母亲、亲舅舅出尽花招地谋害,再怎么着,您也会出面主持公道。要知道,百姓对君东家众口一词的一个说法,便是信佛、心善。”
笑若春风,说出的话在字面上没任何锋芒,却如一记无形的毒针,直直刺进君一航心头。
他已近恼羞成怒的状态,哼笑一声,视线在顾月霖、李进之面上梭巡,“二位前来的意思,我已听出来了,原来是帮我女儿闹着自立门户。意料之外,想一想倒也是情理之中,毕竟,李公子把家族折腾得衰败是天下皆知,顾公子与养母脱离顾家是不久之前的事儿。对你们而言,什么生恩养恩的,那都不需顾忌。”
李进之笑得云淡风轻,“有什么法子?就是有人仗着辈分行凶,猪狗不如,与其等着那等货色被别人千刀万剐,不如我先一步为这世道清除秽物。”
“要不怎么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顾月霖亦是笑着,折扇未打开,在他手中慢悠悠旋转着,“究竟是谁不仁不义,有些人是不愿意过问的,在意的只是辈分。小辈人做点儿出格的事,就认定是长辈倒霉,摊上了白眼儿狼,却不肯反思,辈分高是否就一定占理,更不曾反思,自己若是局中的小辈,又当如何。”
两人一唱一和,君一航被噎得不轻,因而愈发暴躁,“那你们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怎么对洛儿不仁不义了?我对她有何亏欠?”
顾月霖见他到此刻仍旧理直气壮,也有了火气,“寻常人家母女成仇的确罕见,可在你君家,今年种种并非偶然,早已有过诸多前例。
“洛儿自幼年起,便被生母时时责罚以至数次病倒,君东家昔年是瞎了还是聋了?你敢说你不知情?你又是否敢说你真的曾护着洛儿指证发妻?
“到这三二年,洛儿的婚事,曹氏与曹禄左一出右一出地算计她,你桩桩件件都知晓,正如你也知晓君家族人忌惮洛儿,花招百出。
“我只想问,君东家是否真的不能防患未然?又是否真的不能保护女儿?除了要她习文练武打好算盘,你真正为她做过什么?
“难道一个女孩子天赋异禀能力卓绝,做父亲的便可撒手不管,由着她被人绞尽脑汁地试图作践成脚底泥?
“你又敢不敢对天发毒誓,今日事,你最在意的不是洛儿要离开君家,而是她带走一半产业?你也别用劳什子的天打五雷轰那种空话,只用你妾室外室所生的儿女赌咒发誓即可。
“你真敢说宁可为了洛儿摒弃劳什子的香火传承,那我就信你三分,权当没走这一趟。
“而来日你若食言,我很乐意替天行道,令你断子绝孙。”
李进之边听边想,听到末尾的结论是,话已被月霖说尽,无需任何补充,因而便只是颔首以示赞同。
君一航的脸都要绿了,额角青筋直跳。
声声质问句句诛心也罢了,明知他信佛,相信因果报应,还要他赌断子绝孙……君一航费解:这是哪路妖魔鬼怪派来的煞星?
就在这时,顾月霖百上加斤:“长宁长公主对洛儿青睐有加,她不会明里相助,但洛儿得不到亲友相助,她早已心知肚明,是以,谁都休想让她说一字半句的违心之语。
“君夫人、曹禄先前所犯的事,与洛儿有关,但我是根源。我很乐意把这事情摆到明面上。你自己选,打官司还是用道儿上的规矩清算此事?”
第73章 对这种人,打动的方式便是什么方式都不用
长宁长公主被搬出来,再想到顾月霖离开顾家是魏阁老出面促成,君一航真招架不住了。
他焦虑至极,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好一番长吁短叹:“你们这些孩子,哪里知道做父母的苦处?洛儿那个脾气,你们是没见着,真吓人得很。
“我记得是她九岁还是十岁那年,曹氏要她到祠堂罚跪,那次我出门走半道又回去了,洛儿派看守祠堂的仆人告诉我,要是不把她当即放出来,她就摔供奉着的牌位。我一听也生气了,曹氏再怎么着也是她亲娘,我得给妻子体面,便没理。
“结果呢?那丫头那时候已经在习武,又是内外兼修,真就将不少牌位摔得粉碎,还要放火烧了祠堂,弄得我灰头土脸的。
“再有,平时没少跟她的堂兄弟表兄弟打架,她要么一脚把人肋骨踢折,要么打得人俩月下不了床。
“谁家有这么混不吝的孩子?”
顾月霖和李进之相信,这的确是宝贝妹妹干得出的事儿,眼中闪过笑意。人认栽之前,总要摆出个姿态,他们瞧着就是了。
君一航又道:“我护着她?我有时候都打心底怵她。我知道,不论君家、曹家,没一个是她瞧着顺眼的,她早就烦透了,迟早会离开。我是她爹,也是一个家族的宗主,不能不顾虑到方方面面,更怕她离开之后,连我都一并收拾。”
顾月霖、李进之不搭理他。被洛儿收拾那不也是自找的?
君一航重重叹息一声,回身落座,牢骚发完了,痛痛快快地认怂:“罢了,你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若你们再说下去,我非气死在这儿不可。”
顾月霖笑了,换上初来时的态度,“凡事应该先礼后兵,这种事却没法儿用这种路数,您有什么担心的,只管说,只要合情理,我们就能替洛儿做主。”
“我担心的是洛儿断了君家的财路。”君一航很有自知之明,“论经商,我连洛儿一半的头脑都没有,各个大管事如今其实只认她这少东家,我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他们都要问一句,少东家是否同意。”
顾月霖道:“您担心的事,不可能发生。您管好族人、妻子不惹洛儿,洛儿便会与您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互惠互利。”
李进之接道:“洛儿只求一份清净,对您谈不上恨,只是心寒罢了。”
君一航爽快地道:“成,我尽快张罗此事,两日后让洛儿来一趟,一起去顺天府,再各自请两位保人,立下文书。”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顾月霖和李进之回了竹园,并没跟君若细说经过,只告诉她结果。
兄妹三个都没想到,魏阁老隔日获悉,又起了凑热闹的心。
事情要从长宁说起。锦衣卫有几个人是她帮皇帝调/教出来的,得知什么新鲜事,都会告诉她。
君家的东家要和少东家分家,君一航忙着请有分量的人做中间人,消息自是不胫而走。
长宁听说了,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便往深查了查,得知顾月霖、李进之见过君一航。恰逢魏阁老奉皇帝之命,找她请教一些政务上的事,说完正事便扯起了这些闲篇儿。
“阁老不是爱掺和这种事儿么?这回你要不要捞个保人做做?”长宁说。
“殿下要我站哪边儿?”
“自然是给那丫头撑腰,省得往后君家族人欺负她。”
“欺负女魔头?君家人全绑一起都不是个儿。”魏阁老哈哈地笑,却是当即点头,“殿下既然发话了,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
长宁笑道:“回头我请你喝酒。”
“我可当真了。”
魏阁老当下便命护卫传信到竹园,到宫里见到皇帝,少不得提一嘴。
皇帝有些无语,“别人都是劝和不劝分,你倒好,可哪儿张罗着让人分道扬镳,没溜儿的事儿都被你做尽了。再有弹劾你的折子,你自个儿看。”
魏阁老只是陪笑。
“罢了,难得长宁张罗个事儿,你只管去办。”
于是,魏阁老成了为君若撑腰的人。
君一航见到这尊大佛的时候,非常庆幸自己没拖延,要不然,不定倒什么霉。转念又想到一个好处:首辅为女儿出面,他应付族人的时候,大可以拿来说事,晾谁也不敢有二话。
君若这边,由衷地感激魏阁老,得了空请他到一旁说话。
魏阁老也没瞒她,“是长宁长公主吩咐我的,要不然,我消息没那么灵通。”
“您和长公主都是我的贵人,回头有什么生意上的事儿,让琳琅跟我打个招呼就成。”
魏阁老也不客气,“行啊,我只会败家,不善打理产业,琳琅却得有些傍身的银钱,是该找些稳妥的财路。”
“那我就等大小姐吩咐了。”
“吩咐什么?持家赚钱的事儿,你是琳琅的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