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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 第60节

  笛声由缓变急,两股力僵持不下。
  “醒醒,看清楚我是谁!”
  顾如璋一字一顿说道,蓦地奋力一抵,将压在肩头的长缨枪挑开。
  白发男子不为所动,开始新一轮进攻,他只听笛声的命令,今夜非取顾如璋的命不可。
  顾婉音看清白发男子的样貌,倏地惊愣,闭眼又睁眼,确认没有看走眼,撕扯着没有痊愈的嗓子,喊道:“阿璋住手,那是你爹!”
  顾婉音颤颤巍巍冲进园子,急道:“言七住手,他是阿璋,我们的孩子!你取的名字,如璋如圭,令闻令望。”
  顾如璋没料到母亲突然出现,挡住进攻之余厉声吩咐护卫道:“保护老夫人!”
  笛声忽然变了调子,白发男子微微一顿,脑中出现一道命令:阿蛮,先杀了那妇人。
  阿蛮脖子僵硬地转动,浑浊的双眸看向被护卫围住的顾婉音,他握紧长缨枪,闪身过去,护卫拦一个杀一个。
  长缨枪的枪尖滴着鲜血。
  顾如璋从身后突袭,阿蛮警觉,转身又与他打了起来,朝他胸膛狠狠一击,顾如璋连连后退,捂着胸口,猝然吐了一口血。
  阿蛮一个闪身,几乎是眨眼间,长缨枪已向吓得瘫坐地上的顾婉音刺去。
  顾婉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竟握住了刺来的长缨枪枪尖,掌心的血顺着枪尖滴落,将衣裙染上一滴滴红。
  “言七,是我。”顾婉音握着枪尖没有松手,眼眶逐渐红润,泪花在双眸中闪烁,怔怔看着变化如此大的丈夫,“你怎又失忆了,又忘得一干二净。”
  “七郎,我是阿音,你的妻子阿音。”
  阿蛮明显迟疑了,浑浊无神的眼看着地上的顾婉音,拿着长缨枪的手没有往前刺,但也没松手。
  杀了她,阿蛮,立刻杀了她!
  笛声又传来命令,阿蛮紧了紧手中的枪杆。
  顾婉音顾不上手掌的痛,用力按着枪尖,抵着他的力,“七郎,醒醒,我是阿音。”
  “七郎,七郎,七郎。”顾婉音一声声唤他。
  阿蛮头痛欲裂,脸上一副痛苦的模样,拿着长缨枪的手臂微微发抖。
  七郎是谁?
  好熟悉。
  她……是谁?
  第40章 往事
  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
  薛玉棠不禁松了一口气,前院的打斗声似乎也停了。
  薛玉棠紧张不安,大步流星离开云翎居,经过石板路的园子,入了挂满灯笼的长廊时,她拎着裙裾小跑着往前院去,掌心满是冷汗,还没靠近,看见那乌泱泱的护卫将前院花园围住,她心里便有种不详的预感。
  没了笛声,狂躁的阿蛮平静下来,但刺向顾婉音的长缨枪仍旧没有收回,还悬在半空被她握住。
  顾如璋从后面一掌劈晕阿蛮。
  “哐当”一声,长缨枪掉落在地,母子二人同时接住晕倒的阿蛮。
  顾婉音满手鲜血,抱住晕倒的男子,依偎着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顾如璋捂着胸口,猝然吐了一口鲜血,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薛玉棠被这场面吓了一跳,脸色煞白,软着双腿踉跄着跑过去,顾如璋指腹擦干净嘴角的血,蓦地将她抱住,收拢的双臂将她桎梏在怀里,几乎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
  寂静的园子里响起脚步声,顾如璋敛了敛眉,有些不舍地松开女子,厉眼顺着园外看去。
  冯甸被缚住手脚,脖上架着把刀,被梁锜押解走来。
  府中打斗声激烈,梁琦片刻也不敢耽搁,在夜色中循着笛声传来的方向去,在府外茂盛的梧桐树上,发现了吹笛之人。
  冯甸一袭黑衣,几乎与稠黑的夜色融为一体。
  梁琦押着冯甸,将缴获的骨笛拿出,看向薛玉棠,“夫人真是料事如神,就是这厮吹的笛声在搞鬼!”
  “将军,吹笛之人已被属下擒获!”
  顾如璋悠悠看向薛玉棠,将那层窗户纸捅破,“原来夫人也知是笛声控人,夫人的记忆似乎恢复了。”
  薛玉棠一凝,心顿时跌到谷底,还是被发现了。
  这厢,顾婉音抬眸望向擒获的人,凭着记忆辨别出那人是谁,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怒上心头。
  她将丈夫轻轻安置在地上,支着地面起身。
  “师妹?!”冯甸认出顾婉音,惊异不已,竟没死,“怎会是你?你怎会与他扯上关系?”
  顾婉音气得手指直发抖,嗓音嘶哑的骂道:“欺师灭祖的畜生!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她拾起地上护卫掉落的刀,颤抖着手朝冯甸砍去,几乎是同时,顾如璋按住欲往后躲避的冯甸。
  顾婉音手上没什么力,挥刀砍过去,锋利的刀刃也只是将他的手臂划伤。
  她也因情绪激动,眼前一黑,蓦地晕了过去。
  薛玉棠担心了一整晚,如今已是心力憔悴,加之目睹了全程,一时间受惊晕倒。
  ……
  寝居里烛台上的蜡烛燃尽,天光大亮。
  顾如璋站在窗边一夜未眠,眼底一圈鸦青,照入屋中的光线将男人孤寂的影子拉得长长。
  屋外传来脚步声,梁琦在门口小声通禀道:“将军,姜大夫来了。”
  顾如璋抿唇,缓步来到床边,女子呼吸绵长,睡颜恬静,他伸手,长指轻轻撩开芙蓉面上的发丝,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顾如璋揉了揉蓬松的发顶,离开床榻,出了寝居,朝西院去。
  两人在西院的抄手游廊相遇,顾如璋与姜柔一起入西院,问道:“昨夜那人如何了?”
  姜柔摇摇头,“差一点刺中心脏,失血过多,还昏迷着,如今正值炎炎夏日,伤口极易溃脓,他炎症未消,能不能挺过去,还看他的造化。”
  顾如璋薄唇紧抿,冷峻的神色有些不太妙,说话间已行至一间厢房外,他将门推开,引着姜柔进屋。
  床上的白发男人昏迷不醒,姜柔一看男人的模样,顿时愣怔。
  此人与谢淮寇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也像极了战亡的谢淮旌。
  顾如璋发现了不对劲,有些诧异地问道:“姜师姨认识他?”
  姜柔眉头微微皱起,甚是觉得奇怪,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人,感叹了一句,“像极了之前认识的一位男子,不过他早已不在人世了。”
  “你如此着急寻我来,就是因他?”姜柔回归正题,问他道。
  顾如璋:“此人就是之前被冯甸用药物控制的男子。”
  姜柔的眉头皱得越发深了,倒像是冯甸能做出来的事,“真是疯子,害人害己!”
  她将医箱放在床边,坐在先给白发男子诊脉,本就阴沉的脸色越发难看,皱眉道:“他的脉象太乱了,状态比阿音昏迷的时候还要差。”
  姜柔诊完脉,起身将他闭着的眼皮掀开,检查瞳孔。
  她取出银针,在男子头顶找准穴位,缓缓推针进去,男人紧闭的眼皮微微跳动,但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屋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顾婉音路过,见屋中有熟悉的身影,匆匆步入,步伐踉跄,恨不得三步并两步。
  顾如璋过去扶她,顾婉音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着急问道:“阿璋,你爹如何了?”
  施针的姜柔蓦地一顿,目光落在白发男子脸上。
  顾婉音已来到床边,对姜柔的医术自是放心。
  姜柔见她双手包扎,担忧问道:“你手怎了?”
  “上过药了,无碍。”顾婉音一句带过,谈及正事,“师姐,我看到冯甸了。”
  “师父将他逐出师门,他怀恨在心,带了一批精锐的武士将药王谷屠了!”顾婉音泣不成声,那血流成河的场景历历在目,“师父重伤,偷偷把我推进出谷的密道,石门合上的瞬间,我看见拿刀的几名男子追了过来,师父挡着合上的石门。”
  “我听到了捅刀的声音。”顾婉音泪如雨下,明是已经当了母亲的人,还哭得像个小孩,抱着姜柔,颤抖着伸出手指,哽咽道:“五次,他们捅了师父五次。整个药王谷只活了我一个人。”
  顾婉音愤愤道:“冯甸带人屠了药王谷,畜生!!”
  姜柔怒上心头,手掌攥拳,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姜柔将事情串了起来,恍然大悟,“是翊王的兵。冯甸投到了翊王麾下,带着翊王的心腹,屠了药王谷。”
  姜柔愤怒不已,“冯甸那畜生,该杀!”
  当年她入宫为先帝治病,将重病垂危的先帝治好,坏了翊王的夺位计划,翊王秘密率兵屠了药王谷,因此解气。
  原来是冯甸那畜生领的路。
  姜柔离开药王谷时,顾婉音随师姐们去了山里采药,通常一去就是三四日,加之师父不愿谷中人与皇宫接触,便瞒了姜柔入宫的事,只告知她们,姜柔离谷办事。
  顾婉音没等到姜柔回来,却等来了药王谷被屠,她逃离后东躲西藏,不敢再回去,那些人的手臂纹有青鸾纹,训练有素,瞧着是行伍出身,应是某位将军麾下的士兵。
  顾婉音第一次离开药王谷,对谷外的一切都很陌生,懵懵懂懂闹了不少笑话,她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战场是接触士兵最多的地方,为了查清屠谷的人是谁,三年间她辗转各地,战后尸横遍野,害怕死人的她,翻动着一具具尸体,但都没发现纹有青鸾纹的士兵。
  哪里打仗,她就去哪里。那年突厥犯境,顾婉音去了雍州边境,这一战伤亡惨重,战火将半座山都烧了。
  她还是没发现青鸾纹,失落地离开,却在山涧的溪石边发现了一位重伤的男子。
  一身银色盔甲,必不是普通士卒,顾婉音探了探他微弱的鼻息,见他还有救,便将他带走了,打算用这救命恩情,让他帮忙寻人。
  男子伤得重,足足半月才醒,醒来后失忆了,什么也不记得,恶狠狠地盯着她,明是床都下不了,竟还想杀她。
  在顾婉音日复一日的救治下,男人卸下对她的戒备,配合着喝药,但总是板着张脸,不爱说话。
  那日,顾婉音推着男人出来晒太阳,坐在旁边捧着脸看他,“总归是要有个称呼,你不爱说话,不如就姓言好了。”
  姓氏有了,名字取什么好呢?
  顾婉音瞧了眼簸箕里晒的药材,起身抓了一碗麦冬回来,将碗递了过去,“抓一把。”
  男人没有动作,皱着眉,有些嫌弃地看她。
  顾婉音又道:“抓一把啦。”
  “无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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