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镶墨> 第90章

第90章

  “托您的福,我也不能死在您前头,是不是?”
  “哈哈哈……”他往她身后看,眼神有些诧异,“怎么,我那没出息的孩儿今日没跟你一块儿来吗?”
  祁襄细品他脸上的表情,问:“老王爷,乾泰九年的梁王逆案,你可还记得?”
  萧敬逸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面露一丝狡黠的笑,阴恻恻道:“哦,我道傻孩子那时怎么突然问起这桩案子来,竟然也是为了你么?”
  祁襄咬着牙问:“那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萧敬逸得意地笑着,慢悠悠道:“我倒是想先知道,你为什么对那件案子感兴趣?让本王猜一猜,难道,你与那桩案子里受了牵连的人……有什么关系?”
  她没说话,只瞪着双眼瞧着他。老怀王更兴奋了,咧开嘴,露出诡异的微笑:“哈,被我说中了?”
  “这件事的真相,萧允墨究竟知道多少?”她催促他回答。
  “墨儿啊……他可是我的亲骨肉,他问我,我自然是……什么都告诉他的。”说罢,他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
  祁襄几步冲了上去,掐着他的脖子,厉声追问:“你都告诉了他什么?”
  他喘不上气,额上暴出青筋,眼中却仍装满得意之色,扯着嗓子道:“我告诉他,是我将晋王通蒙的证据交给了梁王,引诱他将这些物件藏在寿礼中,走私镖进京……”
  “同时,我又向晋王透露,梁王已然掌握了他的罪证,为了掩人耳目,没用王府的卫队,而是雇了外边的镖队运送证据。如此一来,我只需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祁襄又问:“费了这么大功夫,受益的却是晋王,何来渔翁之利?”
  萧敬逸不以为然道:“哼,晋王一介莽夫,不足为惧,梁王就不同,他素来顶着‘贤王’的名声,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祁襄冷笑:“怀王殿下好心思,却也真真狠毒极了。只是你这一条连环计,须断送多少无辜之人的性命,你可知道?”
  萧敬逸眼中盈满傲慢之色:“无辜之人?就是如你一般卑贱的草芥?我早就告诫过墨儿,你这样的杂碎,若不踩在脚下,早晚会是祸害,我果然没说错。”
  祁襄赫然松手,抽刀从他肩上一条裸露的鞭伤上缓缓划过,疼得萧敬逸发出凄厉的惨叫:“死到临头了,还不忘拉你唯一的亲骨肉一同下地狱?这些都是新伤吧,老王爷不妨说说,你儿子为什么这样折磨你?”
  “亲骨肉……”萧敬逸咬牙切齿,“不过是个逆子!为了你这么一个贱民,枉费我一辈子的苦心筹谋,断送大好前程!”
  她又找了另一条伤口细细划了下去,边下刀边说:“苦心筹谋?哪个父亲的苦心筹谋是在娘胎里给儿子下毒?是令他幼年丧母?是打掉他与心爱之人的骨肉?”
  萧敬逸发出尖锐的嘶吼:“我皇兄少子,兄弟又多,最是多疑猜忌,梁王之案疑点颇多,他怎会不知?不过是顺水推舟,借晋王之手除掉这个隐患罢了!”
  他的眼神晦暗下来,不甘之色溢于言表:“若非我多年来韬光养晦,他又怎会在病重时秘密将兵权托付于我?万事俱备,只待皇兄驾崩之时晋王起兵作乱,我便能借护驾之名杀进宫中,只要萧允祺那小儿一死,这天下……”
  他疼得再也说不下去,骤然捂着心口猛吐一口鲜血。
  祁襄收回短刀,起身漠然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冷声道:“这天下差一点就是你的了,只可惜……还没到那天,怀王的位子已经换了人坐。”
  看着地上那滩黑血,她又说:“这鬼夕颜花毒的滋味儿,好受么?老殿下?”
  萧敬逸痛苦挣扎着,口中不断变换各种词咒骂着她,神志也变得昏聩起来。
  祁襄定定站在原处,不知立了多久,身后终于传来那个熟悉声音——
  “襄儿……”
  她回过身,平静地望着萧允墨苍白的脸:“你不是说,已经把他毒死了吗?”
  “你听我解释……”
  “好,我听。”她缓缓走到门口,抬起头,“我听你解释,去个亮堂一些的地方,好好解释。”
  祁襄跟着萧允墨进了一间小厅,他屏退左右,面对她出奇的冷静,他局促不安,坐在桌边,两只手不知如何摆放,装模作样换了好几个姿势,才终于说出话来。
  “我是给他下了毒,没一下子要么他的命,不为别的,只是不想让他死得那么轻易,我受过的苦,也得叫他尝尝才是。”
  “嗯,我知道。”她抱着胳膊,语气平淡,“还有呢?”
  “我……我没告诉你,也并非有意瞒着……毕竟,我留他这条命,是想这个仇,留给你来报。”
  “哦……怀王妃的聘礼,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他撇过脸去,耳根微微泛红:“嗯……”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急道:“没了……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他蹙眉:“真的……”
  “你问过他梁王案的事么?他怎么说的?”
  听她突然又提起这个案子,萧允墨着实有些困惑:“许久之前,你说要查这个案子,我是来问过他一次……但他也没说出什么,大抵都和卷宗上写的一致,怎么了?”
  她眉头轻轻一挑:“凭你这浑金璞玉一般的单纯,竟也能斗得过地牢里那只老狐狸,属实是不容易了。”
  被直言蠢笨,萧允墨自然不服:“他还同你说了什么?”
  “我只问了寥寥几语,他便猜到我与逆案被冤之人有关联,即刻生出了离间你我的计谋,你说他厉不厉害?”
  萧允墨思索她话中的意思,惊觉不对:“莫非这案子……和他
  有什么关系?”
  祁襄拿起手边的茶,给自己倒了一杯饮下,才说:“怀王殿下,你父亲,才是梁王案这盘大棋背后的布局之人,严格来说,地牢里那位,才是我真正的——杀父仇人。”
  萧允墨睁圆了瞳仁,许久说不出话来,“杀父仇人”四个字重若磐石压顶,他仿佛窒息一般,艰难地问:“你来晋阳……就是为了这件事?”
  “嗯。”她平静地将老怀王的阴谋再述了一遍。
  萧允墨仿佛狂风中绷紧的纸鸢,随时都会支离破碎:“此事……我当真不知。”
  “若不是我有意引他挑拨我对你生疑,他也未必会将真相和盘托出。”
  男人脸上的惶恐更甚:“那你……可曾怀疑过我?”
  她眼眸清明:“怀疑过,甚至在想,我孩儿魂魄不得安息,是不是因为这件事……一路来时,都还在想,若真的骗了我,要如何杀了你才解恨。”
  第85章 【捌拾伍】又别离“祁时安,莫不如你……
  萧允墨阴郁的眼中凝着细雾,祁襄的语气到底软了些许:“不过呢,以我对你父王的了解,他说出第一个字来,我便吃准了,你并不知情。”
  她始终维持超然的平静,话中的冷锋却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他与她相距不过尺余,萧允墨想去拉她的手,到头来也没鼓起勇气。
  “纵使你不知情,我爹终究死在你父王手里,我爹的性命之于皇权争斗,渺如蝼蚁,于我却是灭顶之痛。”
  “薇娘……”仿佛预感到她即将要说的话,他近乎哀求地唤她名字。
  她倏然起身,决绝地背身不再看他:“萧允墨,事到如今,我实在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你,我又何尝不知你无辜,但你既戴着怀王的冠冕,手上沾的血,就已然洗刷不清了。”
  她欲离开,只听身后之人“刷”地站起,像骤然崩断的琴弦,嗓音都变了调:“难道这怀王的冠冕是我愿意戴的吗?生在皇家又是我自己选的吗?”
  “我此生从未行恶,所求不过有二:一是保大齐疆土平安永固,二是与心悦之人长厢厮守,到头来我一样都得不到,祁时安,莫不如你替我算上一算,我是否真的前世造孽无数,才落得如此下场!”
  此言一出,祁襄心如刀割,终究不忍,回头望向他时落下两行热泪:“萧峻清,你莫逼我!你莫要再逼我了!”
  他的面上也满是泪痕:“那座楼里关着的,不也是我的仇人?他杀了我母亲,我未出世的孩儿,你以为我为什么回这里?这几日,就算我从早到晚将他鞭笞毒打,能换回他们的性命吗?”
  他脚步朝她走来,抓住她的手将她往门外拖:“你要走也可以,总得有个了结才是。”
  他用了十分力气,她挣脱不开。他将她带回藏书楼,一路往地下走,再次来到关押着那个男人的牢房前。他命人将牢门打开,血红的双眼望着她:“杀了他,替你的父亲报仇。”
  他抽出身边侍卫的剑,送到她手中。
  跪坐在地的老怀王早已奄奄一息,但他还是仰起头,发出邪恶的笑声:“傻儿子,难道这样她就会原谅你吗?”
  萧允墨的目光转向他,阴鸷的杀意简直要将他碎尸万段:“闭嘴!你以为我留你苟活,只为了她么?我不但要你尝遍我受过的苦楚,我还要你亲眼看着我将唾手可得的皇位让与他人,看着你精心谋划的一切土崩瓦解,看他萧允祺坐稳江山、子孙满堂!”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