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宋绮年捂住了脸,很深地叹口气。
林惊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给她夹菜,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死,带来的余震会这么大。
宋绮年喝了一大口饮料,怒气冲冲地说:“算了,我希望他能变成一只猫,邪恶大面包,看谁不爽就抓谁。”
林惊昼听得满头问号,总觉得这是个祝福,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宋绮年站起来,说要去厕所,林惊昼下意识跟着起身,又被宋绮年一把按了回去。
“我酒量很好的。”宋绮年一扬下巴,步伐很稳地走了,但路径不太直。
林惊昼很没眼力见地开始转桌子,试图把对面那道毛血旺转过来,但盘子刚进入他的筷子攻击范围,又往反方向跑了。
林惊昼没好气地抬头,眼睛扫了一圈发现,是张裕舒的手按在上面。
张裕舒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把毛血旺转走了。
虽然没开口,但林惊昼已经从他脸上读出了五个字。
“不准吃辣的。”
林惊昼被迫忌口,心情很不美妙,想偷偷倒点酒,又被张裕舒看着,最后悻悻然放弃,夹起一根绿油油的茼蒿,吃了。
节目组的一个摄像站了起来,拿着酒杯去给张裕舒敬酒。
这个摄像看着相当年轻,他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又说:“一开始我还不敢认,花了好久的时间才确认,您之前做的那档节目我特别喜欢,我毕业后进这个行业也有一大半是受《过关》影响的。”
张裕舒表情淡淡的,他道了谢,用茶代酒,和他一碰。
“好可惜那档节目没有了。”摄像说。
张裕舒扯了下嘴角,有点讽刺地讲:“那还是做资本家比较开心。”
摄像喝了一口酒,像是个老友那样笑他:“张老师,你还是这么不坦诚啊。”
林惊昼也跟着笑了,他当然记得,做《过关》的时候,张裕舒年纪还小,表情比现在丰富许多,有时候碰上比较爱闹的嘉宾,也会故意逗他。他觉得不好意思了就故意板着脸,然后强行推进到下一个问题。
特别特别可爱,像坏脾气的奶牛猫。
“其实您做什么都好。”摄像又说,“就是太不留情了,不做节目就把节目全下架了,想重温都没办法。”
林惊昼以为张裕舒要说出什么刻薄话,但他的反应很平和,语气也很友好:“那时候年轻,放弃一件事的时候就搞得很决绝,所以全都清干净了,不好意思。”
“哎,理解理解。”摄像很爽朗,“以后有机会要合作啊。”
林惊昼竖着耳朵听得认真,连宋绮年回来了都没发现。
宋绮年坐下后开始专心吃东西,林惊昼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先喊了声“姐姐”,又问:“张总那个节目为什么不做了啊?”
宋绮年眨眨眼,想了一会儿,话都到嘴边了,又缩回去:“你可以自己问他呀。”
林惊昼有点犯难:“我怕他不告诉我。”
“如果他不想跟你说,那你去问别人知道了,他也不会开心吧。”宋绮年指出。
林惊昼一想也是,就郁闷地喝了口水。
“但他会告诉你的。”宋绮年笑了笑。
这顿饭吃完,大家各自都散了,林惊昼故意坐着没走。宋绮年知道他在等张裕舒,于是对旁边的余深说:“小余,你走吗?送我一下呗。”
宋绮年冲林惊昼眨了眨眼。
包厢里人走得差不多了,林惊昼走到张裕舒身旁,在他旁边坐下来。
“我们回去吗?”
林惊昼伸出手,在桌子下面摸了一下张裕舒的膝盖。张裕舒一把按住他的手,“嗯”了一声。
林惊昼跟着张裕舒上了车,又跟着他进了酒店,一进房间,他就一把抱住张裕舒的腰,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很乖的表情看着他。
张裕舒靠着墙,今天一整天舟车劳顿,本来觉得很累,这会儿被林惊昼牢牢地抱着,倒是有种缓慢充电的感觉。
他伸手把林惊昼的头发往后梳,指腹摩挲过他的鬓角。
“我问你件事。”林惊昼鼓起勇气开口,“你的节目,为什么放弃?”
张裕舒下意识皱眉,他带着拒绝告知的表情,话头却一转:“你今天和余深唱的第一首歌叫什么?”
“披头士的《in my life》。”林惊昼把脸靠在张裕舒的肩膀上,轻轻地哼了两句,他的呼吸打在张裕舒的喉结上,如同羽毛扫过。
张裕舒眉头松下来:“你死了之后,那个姓庄的律师给我打电话,说你的遗嘱里,给我留了一套北京的房子。”
林惊昼抬头看他,有点无奈地笑:“我猜你跟他说你不要。”
张裕舒“嗯”了一声,那会儿林惊昼去世不久,他还没从那个消息里缓过神。
庄律师很尽责,他说他的委托人早就预料到这个情况,他要求无论如何,都要把钥匙交到您手里,麻烦您核对一下地址。
张裕舒直接挂了电话。
但钥匙还是寄过来了,没有寄到他家,而是寄到了工作室。张裕舒的邮箱里,收到了庄律师的邮件,里面写着房子的具体地址。
庄律师让他有空可以先去看看,然后再来事务所谈后面的过户流程。
张裕舒捏着那把钥匙,特别想揪着林惊昼的领子大骂他一通,但这种愤怒很快就消散了。
张裕舒感到无力,因为他连个能说这件事的人都没有。
过了两个月,张裕舒去北京出差,想起那套房子,犹豫再三,还是去了。他用钥匙打开门,房子却像被打劫过那样,满地的狼藉。
张裕舒关上门,很恍惚地往里走,他的脚尖踢到了一盘磁带,外壳全碎了,像是被人狠狠地踩了一脚。
张裕舒站在中央,给庄律师打电话。庄律师很快赶到,他也被这一室狼藉吓了一跳。
张裕舒问他这套房子本来就是这样的吗?庄律师有点尴尬,他说林惊昼只跟他强调了要把房子钥匙交给你,他也不知道房子里有什么。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哪怕林惊昼不在了,他也能随时惹火他。
“他立遗嘱的时候没有写清楚吗?”张裕舒压抑着情绪说。
庄律师表情有点抱歉:“林先生的遗嘱涉及到的部分很多,这件事他弄得很匆忙,而且时不时我会联系不上他。”
张裕舒真的很想骂人,但庄律师也只是拿钱办事,他没法苛责他,于是他倒了谢,说:“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送走庄律师后,张裕舒立刻换了锁,加装了智能门铃,联系保洁公司叫人来打扫卫生。
这天晚上,张裕舒坐在这个几乎被搬空的房子里,一言不发。
他想起前几天的新闻,林忠明那张假惺惺的嘴脸,他对着摄像机,痛哭流涕,说自己失去了最亲爱的孩子。
张裕舒在沙发上睡了一夜,早上起来的时候,手机掉在缝隙里,他伸手去掏,还多找到了一个吉他拨片。
这是林惊昼定制的专属拨片,上面有个简笔画的笑脸,还比了个耶。
拨片正面用笔写着日期,背面则是地点。张裕舒知道他有这种习惯,会留下每一次演出用过的吉他拨片。
张裕舒拿着拨片反复看,这一场时间在他们分手后的演出拨片,大概是林惊昼随手乱丢,所以掉在了沙发缝隙中,没有被林忠明一起搜刮干净。
它像是时间长河中被遗落的一块石头,被后来的人捡到,成为往事不可追的证据。
张裕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最后拿出手机,给《过关》团队发消息,说他下一期想要采访林忠明。
那是张裕舒第一次见到林忠明本人,他很瘦,穿着很普通的衣服,面容憔悴,看起来真像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张裕舒深吸一口气,他想,还好当时跟林惊昼搞的是地下情,所以林忠明不认识他。
摄影机开始工作,张裕舒按着采访提纲开始提问。一开始林忠明还掩饰得很好,字里行间都是痛心。张裕舒没什么耐心听,他垂下眼睛,看到后面的一个问题。
“之前业内总有人说林惊昼难相处,过于苛刻,还有人戏称他为暴君,这是事实吗?”
林忠明摆摆手,说:“他就是太固执,对音乐作品要求严格就算了,但其他方面真的没必要,其实我也劝过他几次。但我这个儿子就是不懂钻营,我平时让他跟我那些朋友吃个饭都不愿意。”
张裕舒冷冷地抬眼,林忠明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开始批判林惊昼,说他那些不合时宜的善心,用不对地方的清高,明明可以成为一代歌王,却对工作挑挑拣拣,浪费了好多机会。
张裕舒再也忍不下去,他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冲着林忠明脸上砸下一拳。
这一拳实在发生得太快,世界仿佛被抽成了真空,没有一丝声音。
张裕舒面无表情,他揪着林忠明的领子,利落地又是一拳。
林忠明身上的麦克风飞了出去,两个人摔到了地上,扭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