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惊昼抓着他的衣服,很慢很慢地翻了个身,他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
张裕舒拿着纸巾回来的时候,林惊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他闭着眼睛,头发乱糟糟地搭在额头上。
张裕舒俯身去摸他的脸,手心一片湿意。
“哭什么?”张裕舒皱眉,动作却比语言和表情都温柔,他用指腹捻过林惊昼的眼角。
林惊昼摇了摇头,他躲开张裕舒的手,把外套往上拉,盖住了头。
长度不够,腿完全露了出来,内侧有好几个明显的指| 印。
张裕舒站在原地,耐心地等。
过了好久,林惊昼才撑着身体坐起来,他看了张裕舒一眼,又低下头,试图从桌子上下来。
但脚一沾地就腿软,林惊昼身体晃了晃,被张裕舒一把抱住了。
张裕舒什么也没有说,他拥抱着他,再一次,用指腹摸他的眼睛。
林惊昼看起来很累,他卸了力气,倒在张裕舒的怀抱里,闭上眼睛。
林惊昼睡着了,梦里想起分手前的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张裕舒来北京玩的那一次。
最后一天林惊昼接到一个电话,匆匆出门两小时,帮林忠明去善后。
回来后,张裕舒的表情就很不好看,他对林惊昼说:“跟我讲讲林忠明。”
林惊昼下意识想要拒绝,但一抬头,就撞到张裕舒幽深的目光,话突然就被堵住了。
明明面前的人要比自己小上十一岁,林惊昼却没法做到像哄小孩那样搪塞过去。
林惊昼伸手拉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叹了口气,斟酌之后说:“我之前跟你说过,林忠明喝醉酒会打我妈妈,后来我妈跑了,他就想打我妹妹。我不敢在家里待下去,就去江津找奶奶。”
“再后来我就离开重庆了。”
林惊昼对张裕舒讲述了他一路走来的故事,但他隐去了很多细节,他不希望张裕舒觉得他活得很惨。
“我爸留在北京之后,不愿意闲着,他找了个餐厅打工,没干多久扭伤了腰,我就让他不要出去做事了,不如帮我做点事。”林惊昼皱起眉。
“有些人知道他是我父亲,就越过我和公司,直接去跟他联系。他年纪大了,很多事情不懂,那些人跟他称兄道弟,他也信了。”
听到这里,张裕舒已经猜到了一些,娱乐圈这个地方利益交错,林惊昼现在又炙手可热。林忠明应该给他惹了不少麻烦,照宋绮年说的话来看,这些麻烦也不是因为无知。
而只是林忠明贪婪。
张裕舒问他:“林惊昼,你是一定要他留在你身边吗?”
这个问题像一闷棍,林惊昼被打得很迷茫,他的声音很没底气:“我不知道……”
“你很清楚那不是纯粹的父爱,但你不想面对,所以才会为林忠明找那么多借口。”张裕舒毫不留情,话语像一把刀子,割开所有的粉饰,捅向林惊昼。
林惊昼开始发抖,他看着张裕舒,看到他冰凉的眼底,他觉得好冷。
“对,我离不开他。”林惊昼咬着牙,声音高起来,“因为我想有个爸爸!”
张裕舒一把拉住林惊昼的手腕,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目光凌厉尖锐。
“哪怕他在伤害你也无所谓吗?”张裕舒一字一顿地问。
林惊昼抖得不成样子,他的眼睛睁得那么圆,表情像一头困兽。
林惊昼比谁都清楚,他就是这么可悲的人,一丁点好,他就能放大成爱,自我欺骗,不断原谅,就可以假装林忠明是一个称职的,爱他的父亲。
张裕舒失去耐心,他看了看时间,说:“我该走了。”
那次林惊昼没有留他,他坐在那里,表情灰败。
粉丝的爱是昙花一现,张裕舒的爱随时会离开,血缘强行绑住的爱又掺着毒,他好像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只能眼睁睁看着山顶的石头滚下来。
梦里面,石头又滚下来,朝着林惊昼,迎面而来。
林惊昼站在原地,连躲都不想再躲,他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姿态。
可石头也不给他了断的机会,它穿过他的身体,只带来一阵迅猛的风。
林惊昼茫然回头,背后是幽深的黑暗和虚无。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近乎透明的身躯,一股透心的凉意变成一把利剑落下。
对啊,他已经死了。
可是死了为什么还会那么痛苦?
林惊昼想要喊叫,喉咙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梦里和现实都如此安静,他睁大眼睛躺在床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林惊昼缓了好久,才坐起来,他摸索到床头的灯,昏昏的光,在墙上映照出他的影子。
林惊昼看着自己清晰的,无法被光穿透的手掌,他愣了好久,如释负重地把脸埋了进去。
紧接着,他意识到,张裕舒不在这里。
这让他再一次神经紧张,他连鞋都没顾上穿。他像一只慌不择路的蜂,在这个巨大的房间里四处碰壁。
张裕舒走了。
林惊昼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捏住,他下意识就打开房门,追出去,他在地毯上跑起来,怎么也看不到张裕舒的身影。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电梯前,用力地按下按钮。
电梯却久久不来,林惊昼头昏脑涨,他大口喘着气,缓缓跳动的数字像是一种逼迫,让他呼吸不畅。
电梯终于停下,林惊昼却再也坚持不住,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他浑身脱力,跪了下去。
电梯里的人被吓了一跳,他应该是个好心肠的男人,他弯下腰,试图扶起林惊昼。
林惊昼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眼前模糊一片,陌生男人关切的脸和张裕舒冷漠的脸重合在一起,让他混乱。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从发不出声音的喉咙中,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小舒……你不要走……”
第58章
张裕舒走到这间房间门口,按照刚刚和他通过电话的那个男人的指示,敲了五下门,按照三短一长再一长的规律。
隔了一会儿,门被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一条缝,张裕舒推门走进去。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倒是拉开一半,那个陌生的男人穿了一身黑,头发蓄得有些长,已经盖住了后颈。
在房间里,他仍然戴着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
男人没跟张裕舒说话,他领张裕舒走到卧室里,卧室只开了一盏小灯,林惊昼躺在床上,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
“他发烧了。”男人说,“我正好有退烧药,就先给他吃了一颗。”
张裕舒跟他道谢,又问:“你在哪里碰到他的?”
“电梯口。”男人笑了笑,“他应该是烧晕了,我没办法,只好先送他到我的房间。”
他的声音很爽朗,应该是个很健谈的性格,他继续说下去:“还好他跑出来没关门,我安顿好他之后就回到碰到他的那一层找,你就正好打电话过来了。”
张裕舒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很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
面前的男人一激灵,他明显有些慌张,他迅速锁定了张裕舒,说:“我应该是帮了你一个忙,现在你也帮我一个。”
他速度很快地冲向旁边的衣柜,打开门,迈进去,对他说:“你去开门,拜托了。”
对于这电影桥段一般的转折,张裕舒没太惊讶,他顺手开了外面的灯,稳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居然是杨莫年。
这根本不需要演戏了,张裕舒真的很诧异,他按着门框,皱起眉,问:“杨导,有什么事吗?”
杨莫年也同样错愕,他搜索了一下记忆,不太确定地讲:“张裕舒?”
张裕舒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往后看,杨莫年背后还站了两个高大的男人,于是他揶揄道:“杨老师你最近惹了谁啊?出门还带保镖。”
杨莫年问他:“你在这里干嘛?”
张裕舒笑了笑,暧昧地讲:“来酒店还能干嘛?”
杨莫年狐疑地看他一眼,又说:“我能进去看看吗?”
张裕舒把门打开,坦荡地说:“请便。”
杨莫年回头看了一眼,示意两个人在门外等候,然后一个人走了进去。
张裕舒抱起胳膊,连门都没关。
杨莫年在外面转了一圈,又走进卧室,他看到床上躺着的林惊昼,于是他偏头看向张裕舒。
张裕舒走过来,自然地站在衣柜前,淡淡地说:“杨导,这事你可得帮我保密。”
杨莫年深吸一口气,又环顾了一圈,他的目光停在衣柜上,没说话。
“你是在找人吗?”张裕舒很乐于助人地问。
杨莫年没回答,对他说了句“打扰了”,就转身出去了。
张裕舒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他非常矜持且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确定杨莫年已经出去了。
紧接着,他又挪到门边,听了好一会儿外面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