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特别虚伪。
  林惊昼在这一刻特别想念张裕舒,只有张裕舒对他一如往常。
  除了讨厌就是讨厌,死不死都讨厌。
  第13章
  半决赛录制当天,杨逢安带着他的妹妹来后台找林惊昼。
  林惊昼和杨乐悠已经很熟了,他蹲下来,张开双臂,小女孩抱着她的小狮子玩偶,有点害羞地扑进他的怀抱。
  林惊昼的这首歌,需要一个童声,那天他回家说起这件事,杨逢安就跟他说,他妹妹应该可以,她一直在学唱歌。
  兄妹两个长得很像,眼下卧蚕都是饱满的一道,妹妹笑起来明媚,哥哥笑起来温柔。
  杨乐悠还在上幼儿园,那天林惊昼和杨逢安一起去接她,她站在校门口,和老师摇摇手,乖乖说再见。
  小女孩的笑容甜蜜,头上扎着五颜六色的橡皮筋,发卡也缤纷,是形态各异的贝壳。
  林惊昼抱着的胳膊放下来,下意识说:“我也有个妹妹。”
  杨逢安朝杨乐悠招手,有点奇怪地问:“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林惊昼回过神,随口扯道:“不是亲的,小时候也这样子,最喜欢五颜六色的发卡。”
  林惊昼垂下眼睛,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和落在地上的影子。
  杨乐悠小跑着过来,喊杨逢安“哥哥”。
  林惊昼看向她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表情,他蹲下来,和杨乐悠平视,微笑着说:“你好呀。”
  因为要排练,所以演出前的一个礼拜,林惊昼总跟杨乐悠待在一起,还带她去吃肯德基。
  杨乐悠坐在林惊昼身边,忙着拆儿童套餐里的玩具,林惊昼把饮料插上吸管放到她的面前,头凑过去,问:“这个怎么玩呀?”
  杨乐悠给林惊昼展示,说这是艾莎公主。
  杨逢安坐在对面大啃一口汉堡,又猛喝一口饮料,嚼了半天然后说:“以前我居然没发现,你这么会带孩子。”
  林惊昼正在帮杨乐悠挤番茄酱,他笑着说:“毕竟我也经常照顾我妹妹嘛。”
  杨逢安点点头,问他:“她现在多大了?”
  林惊昼愣了一下,手指上沾到了点番茄酱,他尴尬地笑笑,说:“我也忘了。”
  杨逢安没在意,他继续啃汉堡,说:“正常,就像我爸,从来都记不住我读几年级,他这会儿还以为我大二呢。”
  杨乐悠抱着橙汁杯子,仰着脸看林惊昼:“下次我可以和妹妹一起玩吗?”
  林惊昼垂下眼睛,很温柔地说:“当然可以。”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小女孩头上的发夹。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林兰的时候,林兰头上也是这样一个粉红色的发夹。
  马上就要上台,杨乐悠看起来有点紧张,林惊昼就说要给她变个魔术,在兜里掏来掏去搞障眼法,最后打了个响指,突然变出一个发夹。
  是一颗粉红色的心。
  林惊昼替她别上发夹,一本正经地说:“这是魔法发夹哦。”
  杨乐悠伸手摸了摸,表情很惊喜。
  林惊昼站起来,很绅士地牵起她的手,微笑着说:“走吧,魔法会帮我们完成最棒的舞台的。”
  杨乐悠用力地点了点头,她说:“哥哥,我一定会帮你赢的。”
  张裕舒今天是中场休息之后,才坐进观众席的,主持人正在热场,因为下一首歌原唱是林惊昼,所以自然而然地引发了一番讨论。
  林惊昼死了五年了,怀念和惋惜都是陈词滥调,张裕舒听着觉得很烦。
  林惊昼明明是最不需要这些评价的人,偏偏当事人还没办法从坟墓里爬出来,好让这些人闭嘴。
  “下面就让我们来一起欣赏这首歌,由许惊洲带来的,《日后常相见》。”
  张裕舒抬眼看向舞台,幕布缓缓下降,全场都暗下来。
  追光灯打下来,不知怎么回事,让张裕舒的心脏也轻轻震荡了一下。
  许惊洲坐在舞台的左侧,白衬衫,黑西裤,光落了他满身,他低头拨弦,只有吉他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那么静。
  许惊洲把这首歌改编了很多,原曲是潇洒活泼的,现在旋律更加悠长,听起来是钝钝的,像是一个人漫长而懵懂的一生。
  吉他的独奏悠悠荡荡,许惊洲的声音干净,富有诗意,如同风从林间穿行而过。
  “在所有晚安之后最期待那句明天见
  在所有道别话语中我最喜欢下次见。”
  许惊洲的尾音很低很低,轻轻落下去,让世界陷入几秒钟的安静。
  在安静时刻,许惊洲抬起头,和观众对视。这是个很犯规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期待。
  张裕舒在心里读秒,舞台灯光从四面八方忽得亮起,盛大的弦乐响起,如山般倾倒。
  许惊洲放下吉他,走到舞台中央,他随着音乐律动,在长达两分钟的没有语言的音乐声后,许惊洲微微仰起脸,再次满足观众的期待,投入歌唱。
  高音像一只迅疾的飞鸟,穿云破空,世界变得如此之寂寥,他的尾音颤抖起来,眼中几乎有泪。
  与此同时,舞台升降台慢慢升起,杨乐悠双手握在一起,像是在对着什么人许愿。
  纯净的童声响起,那是一首童谣,乐器声低下去,许惊洲闭上眼睛,为女孩和声。
  /
  月光光 照地堂
  虾崽你乖乖睡落床
  ……
  一觉睡到大天光
  一觉睡到大天光
  一曲终了,台下静了好一会儿,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摇臂晃到观众席,捕捉到好几个湿了眼眶的观众朋友。
  许惊洲走过去,牵起杨乐悠的手,带着她一起朝所有人鞠躬。
  张裕舒抬起手,目光死死盯着许惊洲,也跟着鼓了掌。
  为了方便工作人员换场,许惊洲带着杨乐悠走到旁边的小舞台,小女孩成为最受欢迎的角色,台下观众都在冲她招手。
  杨乐悠又开始有点紧张,她很害羞地把脸藏到许惊洲的背后,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眨呀眨。
  主持人蹲下来跟她说话,开了句玩笑:“原来我们小姑娘的人气才是最旺的,来做个自我介绍吧。”
  主持人问了杨乐悠几个问题,然后就让工作人员带她下去休息了,杨乐悠走的时候又回过头,给许惊洲做了个打气的手势。
  许惊洲笑起来,很可爱地做了一个挥手的手势。
  主持人完全被小女孩萌翻,他特别羡慕地说:“这看着太想要个女儿了啊!”
  大家开了几句玩笑,又把话题转回这首歌的演绎上。
  汤辰亦最先开口,他这个人性格和说话都比较直接,碰到喜欢的会不遗余力地赞扬。
  “说实话,在比赛开始前,我一直挺好奇你要怎么改编林惊昼这首歌。我们称林惊昼是创作鬼才,他的歌很难翻唱和改编。原曲其实相当简单,你今天把它丰富了很多,弦乐和童谣的设计都很妙。整体来说,你的编曲的层层递进把握得太好了,连我都完全被你牵着鼻子走了。”汤辰亦说。
  “从氛围上来讲,今天这首歌的气质完全不同了,我刚刚还在跟宋老师说,许惊洲小小年纪,怎么演出了一种看破红尘的样子。”
  许惊洲握着话筒笑了笑,他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这会儿站在舞台上,满身的青春气,满脸生辉。
  “那天抽签,抽到林惊昼的那一刻,我想的是我完了。我是他很多年的粉丝了,最多只在ktv唱过他的歌,从没动过演出的念头。我想,如果按照原曲来,那我怎么样都没法唱得出彩。所以我决定,要把这首歌改得面目全非。”
  许惊洲的表情很真诚:“灵感来源其实是一部电影,叫做《本杰明巴顿奇事》,主角一生下来就是一个老人,他的时间是倒着流淌的,他越活越年轻,最后死亡的时候,缩成了一个小婴儿。”
  宋清正看着他,许惊洲继续说下去:“我第一次看这个电影的时候还很小,对于人生和死亡毫无概念,电影最后,已经变成婴儿主角在爱人的怀中闭上眼睛,那一刻我真的很触动。”
  “今天我想表达的东西和那天的感受相同,无论是谁,我们都只能顺从地走入那个漆黑的良夜。”
  张裕舒面无表情地抱起胳膊。
  宋清接过话筒,他沉吟片刻,然后开口:“这番话应该是我这个老头来说才更加合适,我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都没法这么释然地讨论死亡。但今天这首歌让我很感动,我们提起林惊昼就要说起他的早逝,但他留下了那么多作品,在音乐的世界里,他是永远存在的。”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许惊洲似乎是看不惯这么苦大仇深的氛围,他又说:“我把这首很轻快的歌改成这样纯属我的个人喜好啦,我觉得林老师还是希望我们提起他的时候,会快乐一点。”
  主持人接上话茬:“是啊,毕竟生活总要继续。”
  许惊洲下了台,后面还有三个舞台,张裕舒耐着性子继续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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