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陶迹话里的含义,我终于慢慢明白。
再提及何流与陶迹,是我婚礼前一个月。
那时,我和我先生正启程前往外地,打算拜访他已经退休的恩师,并送去请柬。
一路上他都在跟我说读研时的故事,说起他导师曾经带过一对学长,两个人都格外优秀,每次组会都会被导师拿来做对比。
我笑问他们是不是很讨厌这两位学长。
他却摇头,说学长们人很好,也给他们提供过很多帮助,所以更多的是敬佩和惋惜。
我不解,问他为什么惋惜。
他说,其中一位学长英年早逝,另一位在他去世的几个月后,辞去一线城市三甲医院的工作,回到北方的母校专司科研教学。
我心头猛地一跳,问他学长的名字是不是叫何流和陶迹。
他很惊讶,问我怎么会知道。
我跟他说了当年在医院的故事。
我还记得,出院前我曾问过何流,如果我的病再复发,是不是还可以回去找他。
当时他顿了一下,没给我答案。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答案。
婚礼那天,何流有个重要的会议,没有来到现场,但他给我们寄了一大箱苹果,和一句“平安顺遂,白头到老”。
这句话看似平常客套,却有太多的遗憾和无奈。
听说,有很多人都不理解何流的选择。
明明是年轻有为的副主任医师、科室骨干,他在庆宁市工作多年,也早就积攒下了丰富的经验和人脉。
就算是渴望早日攻克那个难题,医学的区域性注定了留在本地的大学执教,会更便捷有利。
究竟为什么,他要放弃大好前程,背井离乡,一人定居在气候习性完全不同的北方。
言至于此,就连我先生也忍不住感叹,学校的冬天是真的很漫长。
我想,我大概能够明白。
那座大学城,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开始,也记下了他们难回的少年时。
他的爱人在冬天离开,从此他的世界,便再也等不到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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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梦视角到此为止,后半部分是第三人称。
第10章 :最初(上)
陶迹抓了抓头发,余光看着教室门口的人,有点烦躁。
“陶迹,何流在外面。”室友用胳膊碰他一下,“又来找你的?”
陶迹重重叹口气:“鬼知道。”
“你到底怎么惹着人家了?”室友好奇,“大四课很少吗,他怎么天天有时间来啊?”
谁说不是呢!陶迹想。
他撕下a4纸的两个角,一个写上喜欢,一个写上报复,团成团,打散。
随手抽取一张。
——报复。
他拍了照发给刘可敏:【天意,少在那胡扯。】
刘可敏:【不信发小信玄学,陶迹,真有你的。】
刘可敏:【下课自己滚,今天姐不帮你了。】
陶迹急了,立刻认错,只换来前面女生的中指。
他偏头,看了眼门外玉树临风的男生,扶额心累。
说起来,他和何流认识的契机算得上奇妙。
奇妙到诡异。
大三上的某个周末,为了综合评价的加分,陶迹被刘可敏拉去听了场讲座。
讲座很无聊,半小时不到,刘可敏就已经趴下睡着了。
陶迹也想睡,奈何昨晚到今天他整整睡了十个多小时,现在毫无困意,只好百无聊赖地在纸上随意画画,一边画一边学动漫里的人物语气轻声配音,一个人玩得有来有回、不亦乐乎。
但没过多久,他就玩累了,于是自然而然转起了笔。
刘可敏翻了个身碰到他,笔自然而然就脱手,一个弧线飞向前排。
一秒后,笔尖滑过右前方那人干净的侧脸和雪白的衬衫,留下一道很长的笔迹。
道歉还没说得出口,台下掌声雷动,那人已经站起身。
男生看了陶迹一眼,又看了眼他桌上画满数码宝贝的a4纸,似乎弯了弯唇,然后把笔还给陶迹,带着那道黑色的印记走向台前。
只留陶迹在位置上目瞪口呆。
刘可敏被掌声吵醒,慢吞吞坐起来,抬眼一看就笑了,跟陶迹说:“这帅哥的造型挺独特啊。”
陶迹干笑了声,没敢说这造型出自谁手。
然而很快,他坐立不安起来。
台上,那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生流利地用双语做完一场演说,主题医学相关。
因为专业相同,所以陶迹听得出对方多么专业严谨。
院系还有这等人才,这是真大腿啊!
陶迹似乎看到一作、二作、sci、nature一个个路过,到达自己面前时似乎停留了一瞬,结果被他一巴掌拍远。
可惜,演讲结束,那人便直接从后台离开了,没有给他道歉的机会。
刘可敏喊饿,急哄哄地要去吃饭,陶迹只来得及匆匆看向门口张贴的讲座宣传单。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那个名字。
何流。
没过多久,陶迹努力很久的实验室申请终于通过。
他兴高采烈地参加实验室成员的第一次会面,结果抬眼看向面前的学长的那刻就愣住了。
靠!大腿!
视线相对,他看见何流也顿了下,然后朝他笑了笑。
陶迹立刻明白,对方也认出了自己。
可惜他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想钻进地缝。
因为在导师和学长学姐们的介绍中,他已经对何流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直系学长,导师爱徒,天之骄子,荣誉满身。
而自己那支笔造成的惨案,刚刚还被导师特地点出调侃,恐怕是何流迄今为止最大的难堪。
当然,很快就不是了。
半个小时后,陶迹一个脚滑,很不幸地把用来标记的染色液整瓶打翻在何流身上,自己也摔了个结实。
被何流伸手拉起来时,陶迹看见对方半个身子都是蓝紫色的溶液。
白大褂废了,里面的衣服也废了,还有星星点点落在了何流的皮肤上。
总而言之,一片狼藉。
陶迹这次来得及道歉了,何流也很大方地说没事,自如地跟导师请了假,提前回去处理。
可如果那么容易洗掉,又怎么能叫染色液呢。
接下来的一周,陶迹只能眼睁睁看着何流带着颈侧和手腕上的蓝紫色生活学习工作。
甚至参与重要会议前,他不得不用遮瑕膏来盖住污渍。
于是这件事和之前带黑笔印做讲座一起,成为枯燥实验室里的快乐来源。
快乐是他们的,陶迹什么都没有。
他只能在被一次次提及时保持礼貌的微笑,与此同时,心底对自己在实验室的未来深感无望。
他仿佛看见那些文章在跟自己挥手道别。
陶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上网花钱找了个大师,专门算学业前程。
结果得出的卦象为——大凶。
陶迹眼前一黑。
再问破解之法,对面发来八百块的收款码。
陶迹二话不说转了账。
八百块,跟论文相比,还是很划算的。
回复是,积极等待。
想细问,大师说天机不可泄露,得靠他自己悟。
陶迹琢磨了半天,最后灵光一闪,这不就是让自己积极主动去弥补的意思吗。
为了避免那些文章和自己彻底说再见,陶迹动用了十二分的殷勤协助何流完成实验。
也因此,他近距离地感受到了何流的恐怖之处。
高绩点、融会贯通的知识储备、几乎不出差错的实验操作。
而那些动物在他手里,似乎会自动变得听话温顺。
看着顺利到不可思议的实验进程,陶迹佩服不已,顺便各种偷师,遇到不懂的地方立刻发问——“学长这个怎么搞?”“学长这是什么原理啊?”
等等等等。
好在何流在这方面从不藏着掖着,有时刘可敏过来串门提问,他也会一一解答。
陶迹于是更加卖力地积极弥补之前的过错。
每天第一个到实验室,笑脸相迎地跟何流打招呼,主动帮他喂实验动物,配置药液,打扫卫生,嘘寒问暖。
当牛作马,说是狗腿子都不为过。
忙不过来时,他还用一学期的晚饭抵押,求着刘可敏过来帮忙,生生把刘可敏搞成了他们组的编外人员。
只不过,何流一直都是那副公事公办模样,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动容。
陶迹实在忍不住,一边把老鼠关进笼子,一边朝刘可敏发出疑问。
味道太冲,刘可敏掩着口鼻,不屑:“像你这样妄图用免费的劳动,换那两件贵要死的衬衫,是我我也懒得理你。”
陶迹想问那两件衣服很贵吗,刚一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何流。
刘可敏抬手喊了声“学长好”,何流点头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