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为什么自己对海戈的感情曲线并不按照这种既定模式来呢?按照他们的种群和身份差异,自己不应该对海戈更加厌恶、提防、充满负面情绪吗?
……还是因为他们第二次见面就发生了“那种”关系?他无法对海戈运用自己已经熟透了的社交规则、以便循序渐进逐渐递减心理距离——毕竟,在他根本没有准备好的时候,他们的生理距离已经直接减成负数了。
阿奎那扣着额头,焦躁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这种情感不但可笑,而且相当危险。
阿奎那啊阿奎那,难道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那些小恩小惠,你就卸下了心防,对这个强夺你三十年清白的强暴犯产生好感了吗?
何况——他身上还有那桩血案。
临街酒吧的僻静角落,私家侦探米迦勒刚一落座,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对卡座对面的雇主开始介绍这几日来的调查成果:
“我走访了芳芳夜总会,尽我可能地接触并询问了相关知情人士。收获不多。海戈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奥菲利亚有智力障碍,总是答非所问。这两人各有各的与世隔绝之法——尽管如此,我还是发现了一些古怪之处。”
他从信封中抽出一沓材料和几张照片,在桌面上排开。阿奎那捻起那几张模糊的夜总会照片仔细观看,一边用眼神示意米迦勒继续说。
米迦勒道:“在奥菲利亚遇害前半个月,海戈向夜总会申请调整了工作时间——调到和奥菲利亚同时。”
阿奎那挑了挑眉。米迦勒道:“在那半个月,海戈和奥菲利亚同进同出,几乎是寸步不离——在警局的那些蠢货看来,这是海戈预谋下手的信号。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奥菲利亚在海戈面前毫不设防,他想伤害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易——”
“他在保护她,”阿奎那脱口而出,“海戈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他意识到有人想要伤害奥菲利亚……”
米迦勒赞许地点了点头,“一点不错。但是我要说的是另一件事,就在奥菲利亚遇害的当天凌晨——他们的工作时间是晚上六点到第二天凌晨两点——有人给海戈带了一封口信。就在当天下午,巡警在茴香街例行巡查的时候听到重击声和惨叫声。他们沿声音冲进街角的小屋时,正看到抱着奥菲利亚尸体的海戈。你不觉得,这一切太碰巧了吗?”
阿奎那沉思着,指尖轻轻点着桌面:“你怎么想?”
“那封信是关键——一个拙劣但有效的调虎离山之计。”
阿奎那点了点头,“那个口信是什么?”是什么让海戈决定当即前往?又是因为什么,他宁可遭受莫大的嫌疑也不肯说说明自己当时不在现场?
米迦勒耸了耸肩,多少显得有点尴尬:“那封口信很简短——假如我的情报人没有开玩笑的话——只是一个单词。”
“什么?”
“王牌。”
阿奎那一怔:“那是什么?喇叭?还是现任总统?”
“或许只是同名同姓。”米迦勒犹豫难定,猫科过分活跃的思维像是滚动的毛线团的一样无休止地散乱开去:“又或许,暗示了某股不可动摇的势力,代表这个案子背后有牵涉政治的阴谋——”
有什么闪电般地掠过了阿奎那的脑海。“不,我知道那代表什么了。”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材料。那是海戈·夏克的违法犯罪前科材料,他翻看了无数遍,早已倒背如流。他匆匆翻阅了几页,指尖点在了其中一行上。
七年前,海戈·夏克在杂货店与一位顾客由口角演变成互殴,最终导致对方失血过多、送医不治而亡。这是海戈生平第一起暴力事件,也是除奥菲利亚案之外,涉及的唯一一起致人死亡的案件。
而那家杂货店的名字,赫然是“特鲁姆普社区杂货店”。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写道:“劳动这种生命活动、这种生产生活本身对人来说不过是满足他的需要即维持肉体生存的需要的手段。而生产生活本身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
第22章
午后的阳光透过特鲁姆普社区杂货店的橱窗,洒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上。货架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商品,牛奶、鸡蛋、水果、蔬菜、各式各样的罐头食品和日用品,应有尽有。在店铺里侧一角,一台老式咖啡机静静地工作着,散发出浓郁的咖啡香气。旁边的小桌上,店铺的常客们正围坐在一起品着咖啡,闲聊着社区里的新鲜事。
杂货铺的老板正站在柜台后面,微笑着看向他的邻居和熟客们,既是为了在第一时间察觉并迅速而准确地为客人们提供帮助,同时也在享受这日复一日的美好时光中。仔细看他的面庞似乎尚还年轻,但是上唇已经留起了髭须,愈发显得老实敦厚,更别提脸上稳稳戴着的那副老练温吞的笑容。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又有一位顾客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玻璃门。杂货铺老板迎了上去,满面春风地招呼道:“下午好!我能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吗?”
来人上下打量着老板,微笑道:“我听说你是这附近最好的杂货商。”
“那可真是过奖了,我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来人扫视了一眼店内,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温馨美好的氛围。“邻居们对你信任有加啊,”他慢吞吞地说,“我已经找了很多家商店。真希望这儿能有我想要的东西。”
“你要的是什么?”
来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板:“一个有点年头的东西,很沉重,带着血腥气——一个秘密。”
老板的笑容微微僵一下,“先生?”
来人从怀中取出一副边缘泛黄的剪报,举在对方面前,好让他看清上面赫然写着的“特鲁姆普社区杂货店发生一起血案”的标题。他侧脸示意那角落里谈天说笑的顾客,轻声微笑道:“你的顾客们知道你还出售这个东西吗,特鲁姆普先生?”
老板咬了咬牙,低声道:“给我两分钟。”他深吸一口气,换上若无其事的笑容,走到那几个常客身边说了些什么。直到对方诧异地面面相觑,最后只能耸耸肩,带着遗憾的表情起身离开了。
玻璃门一合上,那副亲切憨厚的笑容陡然从老板的脸上坠落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饱含着警惕和敌意的脸:“听着,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者你想要什么,但那些都是无中生有的事。”
来客从简报下面抽出警方调查结案书和更多的调查材料,淡淡说:“我是有备而来。否认也没有意义,我们还是省点时间吧。”
那些纸质材料好像长出了毒刺,把老板的眼睛狠狠蛰了一口。他匆促地收回了目光,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些早已经烂熟于心的文字,说:“我需要否认些什么?那是毫无疑义的一件旧案,我所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他絮絮叨叨地说起了一套流畅又精巧的推诿之辞。然而来客充耳不闻,倚着玻璃柜台,从里头挑选出一盒塞壬牌香烟,自顾自低头点燃,忽然发声打断他:
“那个被砸破脑袋的倒霉鬼叫什么名字?维斯索尔?还是玛克索尔?特鲁姆普先生,你一定比我记得更牢。”
特鲁姆普的脸色变得越发难看:“我是一个勤勉本分的杂货商,如果你以为可以靠这些捕风捉影的把戏,趁机敲诈我一把——”
来客讥讽地笑了一下:“敲诈?是的,我要的东西可比钱财更多。怎么,”他倾身逼近他,挟着烟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似笑非笑道:“你也要像对待维斯索尔一样,冲我的脑袋来上一下吗?”
特鲁姆普的脸色刷地变得煞白。来客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一团白雾。烟雾升腾、弥散,模糊了视野,仿佛将此地带回了那个七年前噩梦般的晚上。
来客说:“不错,七年前的维斯索尔是个预备上岸的地痞流氓。他看重这里你所居社区便利的交通和丰富的资源,也想在附近分一杯羹。我们都能预想到,如果他的计划得逞会发生什么:没有堂堂正正的公平竞争,而是最恶意、最卑劣的排挤和欺诈。他会利用他的黑道背景私下贩卖酒水,甚至那些他之前就已经私下贩卖过的不法药品——他就是这么威胁你的,对不对?”
那正中靶心的话语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片,一片片削去了特鲁姆普脸上的血色。“你既然知道这个,就应该知道……那是个邪恶的家伙,他会把这个地方搞得乌烟瘴气……”
“所以你杀了他?”
“——那是一场意外!”
“‘意外’?某种程度上,确实是的。对于维斯索尔,这是一场傲慢的挑衅;对于你,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争执——先是争吵,然后愈演愈烈……在推搡中,你狠狠把他推到了尚未安装完毕的货架上——倾倒的货架砸中了他的脑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