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即使他也并不是完全认可现有的社会运作体系,可他也从未想过要以自己的标准去操纵或是决定他人的生死,然这些他都没有必要去跟安仁争论,因为,从一开始他跟安仁就是不同的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价值观,并且,永远都不可能说服对方。
更何况尽管只是第二人格,但他也清楚,其实安仁说的不无道理,想要查安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那些跟安家有合作的既得利益者,错综复杂的资本关系,光是安仁这一个案子,撼动不了安家半分,更甚至,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另一港海市首富王家都有可能会插手进来,暗中阻扰调查。
安仁比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财富能撼动权甚至是法律到什么地步,所以才会利用当年的经济案受害者进行犯罪,因为安仁知道,那些受害者已经见过黑暗,并因挣扎无果而被深渊吞噬,看似只是给了受害者们一个选择,最终做选择的都是受害者们,可实际上安仁非常确定,那些受害者们在被吞噬后根本就不会拒绝送到面前的复仇机会,更遑论在做出这个选择后,受害者们不仅能复仇,还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安仁饶有兴致地打量林霜柏,几秒后,他突然迅速转身把枪口对准操作台,扣动扳机一枪将那操作台的玻璃打得粉碎,也将绕侧偷偷上船自船尾潜入又从侧舱窗口翻入船内二层的沈藏泽逼了出来。
“沈藏泽,真以为我没发现你吗?”安仁冷眼看向从昏暗的船舱操作室里出来的沈藏泽,“你倒是舍得让林霜柏当诱饵吸引我的注意力。”
沈藏泽拉下面罩,跟不知被吊起多长时间的沈义对视一眼,他握紧手里的枪,无意跟安仁废话:“放了我爸。”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安仁有些好笑地反问,他半侧身调转枪口对准沈义,这个已经六十八岁的老人,属实比他想象中能扛,竟然在完全没有进食的情况下一直熬到了现在,甚至还能保持清醒,“我问过我哥,其实你妈当年死得挺无辜的,当时林朝一知道警察很快就会找到他们,所以打算把我哥杀了,我哥为了活下来,丝毫不顾你妈是为了救他和林顺安才会被抓,在林朝一已经彻底精神错乱的情况下,反复用语言刺激林朝一,最后用你妈的死拖延了时间,这才勉强活下来没有真的成为林朝一的刀下亡魂。所以你跟沈义总是一口一个正义,说要保护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有意义吗?在死亡威胁下,人性的丑恶暴露无遗。”
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安仁欣赏着沈藏泽那控制不住扭曲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妈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只不过你看看她都救下了什么人,一个两个全都是疯子,我哥看着人畜无害,实际上在那场绑架凶杀案后他就再也没法控制自己那种嗜血的冲动,他不敢再碰尸体转去搞科研,怕有一天会真的忍不住自己动手杀人。可实际上一点用都没有。知道我怎么把他叫回来的吗?我告诉他,我要把他这几年在黑市里做黑医非法买卖尸体器官的事都告诉安宥烨,他立刻就慌了,坐了最快那班飞机回来。其实我杀他的原因也没那么复杂,单纯因为我不喜欢跟我长得一样的人,连承认自己喜欢杀人都不敢。要是我的分身连与我势均力敌都办不到,那他活着也毫无用处。所以两位沈队长,你们觉得至亲为了救这样的人而死,值得吗?”
从未有过的愤怒几乎要将沈藏泽的理智摧毁,胸口剧烈起伏,沈藏泽感觉到怒火在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燃烧,他举枪对着安仁,却因为安仁的枪口对着沈义而无法妄动,后槽牙被他咬得死紧,以至于两侧脸颊的肌肉都能看出发力的形状。
“夏蓉蓉。任何一位为了救人而牺牲的警察,都不该被忘记名字。你觉得不重要,自有别人会看重。”林霜柏的声音从底下响起,他上前两步,在安仁把注意力分散到他这边时,平稳而又清晰地说道:“所有的生命都是平等,就跟医生护士一样,对警察来说,没有值不值得这个说法,无论是保护普通市民还是保护一个犯罪者,真正在保护的都是这个制度的正义性,这个社会最基本的正义底线是即使面对恶,也选择用法律回应而不是堕落为一样的恶。夏蓉蓉警官比你我都更清楚,只有当最穷凶极恶的罪犯都能得到公平审判时,生活在这个社会中的普通人才能获得最大的安全保障。”
社会文明与正义从来不是必然存在,可若是制度文明能在无数压力与阻扰下,依旧对最不可饶恕的人进行一场公平公正的审判,被无数人依赖并信任的这个文明与正义便不会被击溃。
眨了眨眼,安仁像是放弃一般无奈地摇头:“林顺安,我果然跟你合不来。”
枪口下移,安仁枪指面前栏杆上缠着的铁链,对正试图靠近自己的沈藏泽说道:“我来替你们报仇吧,沈义现在距离地面高度差不多有六米,要么我现在开枪打断铁链,要么林顺安对自己开枪,沈藏泽你要是敢阻止,我保证会一枪打爆沈义的头,反正林顺安和沈义只能活一个。”
“你他妈——”
“好。”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藏泽顾不上安仁就在面前随时都可能对他开枪,几大步冲到栏杆边,朝着林霜柏直接吼出声:“你是不是疯了?!这种疯子的话你也听?!”
不仅沈藏泽,就连被吊起来的沈义都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霜柏。
重新拔出枪,林霜柏丝毫不理会沈藏泽,只向安仁问道:“你要我往身上哪里开枪?直接往太阳穴来一枪,还是先在身上开洞?”
用枪口敲了敲铁链,安仁笑眯眯地说道:“你先往自己身上开一枪,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愿意为了沈藏泽连命都不要。”
没有一丝犹豫,安仁话音刚落,林霜柏已经往自己手臂上开了一枪。
“林霜柏你住手!”
鲜血喷溅而出,沈藏泽目眦欲裂地看着林霜柏因剧烈的疼痛而脚下踉跄地晃了两晃,然后抬头对安仁说道:“满意了吗?”
“满意了,不过,我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安仁就像是那喜欢残忍玩弄自己猎物的猎手,从容而冷酷地对沈藏泽说道:“我倒要看看,是抓我比较重要,还是救自己父亲比较重要。”
话音刚落,安仁朝缠在栏杆上的铁链连开两枪,在沈藏泽怒吼着扑过来之际利落翻过船桥护栏,借铁索滑至下一层的甲板上。
沈藏泽在铁链完全断开以前伸手拽住铁链并往手臂上连绕两圈,往下急坠一米有余的沈义在空中晃荡,而林霜柏已经冲到沈义下方,做好了接住沈义的准备。
手臂上的贯穿伤让林霜柏大量失血,几乎整条手臂都是鲜血,甚至在更早之前的战斗中,他小臂上的刀伤崩裂,后背也不知道在搏斗中挨了多少下,即使不去看他也能感觉到背上的烧伤创面早已血肉模糊。
然而或许因为体内的肾上腺素正在疯狂分泌的缘故,林霜柏的行动丝毫看不出他早已遍体鳞伤,反而对着拽住铁链不放的沈藏泽嘶声吼道:“慢点放铁链,我能接住!!”
沈藏泽没有半点怀疑,依照林霜柏的指示尽可能控制住铁链在自己手中滑动的速度,在最后不到两米的高度时,他听到一声异响,还不等他做出反应,两声枪响,一枪打断他手里的铁链,另一枪则打在他的战术背上,即使有防弹背心骨板防护,本就重心不稳的沈藏泽还是被冲击力冲撞得整个人翻倒。
林霜柏在沈藏泽翻倒的同一时刻,接住了坠落下来的沈义。
无暇确认沈义的伤势,林霜柏按住耳麦请求支援保护人质后,将沈义嘴巴上的胶带撕开,再以最短时间解开他手上的铁链,正要把人扶去角落安置,沈义已经有气无力地对他说道:“不,不用管,我……去,去抓,犯人……”
林霜柏动作一顿,抬眼跟沈义对视几秒,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便起身奔向货船。
船体核心舱区断裂的扶梯下,满地都是桅杆碎片与弃置的设备,近乎不见光的昏暗空间中视野接近为零。
沈藏泽在林霜柏接住沈义时已一跃而起冲向船中部的舱板位置翻身跃下到下船腹,在跳入再下一层的核心舱区后,沈藏泽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脚下传来异响。
就在沈藏泽刚走到管道旁的位置时,一只手突然从管道间伸出,如铁箍勒住沈藏泽的脖子,将他拖入旁边的黑暗中!
管道阀门被撞开,沈藏泽被死死压入铁桶之间,安仁先是一拳重击他鼻梁被他格挡开,眼角余光却瞥见安仁另一手自军靴中拔出军刀,沈藏泽向后一仰头,利刃从他喉间贴颈划过。
沈藏泽手里的枪在被勒住撞向阀门时已经掉落,他只能空手抓住安仁的手腕往回拧,进而侧身翻压,再抬膝试图攻击安仁下盘。
然而安仁的战斗经验比他丰富太多,轻而易举就化解了他的攻击,反过来一拳重击在他刚刚中枪的位置上。
“呕!”沈藏泽在那一瞬间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眼前一阵发黑,下意识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往安仁身上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