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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罗英成却道:“那我只能说这样的怀疑站不住脚,因为当初是张先生主动联系我,希望我能做他妻子的心理咨询医生。”
  “是啊,罗医生碰巧就是张皓杰的朋友认识的心理咨询医生,又恰好张皓杰需要一个心理咨询医生为自己的妻子进行心理辅导咨询治疗。”林霜柏停下话头无声轻笑,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出隐隐寒光,“或者让我换一个问题,张皓杰找到你咨询抑郁症治疗的时候,罗医生是否对张皓杰完全不记得你这事感到愤怒?毕竟罗医生的父亲因为黑心商家不幸遭遇车祸过世,可牵涉其中作为罪魁祸首之一负责对接以及销售的张皓杰却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跟你见过。”
  打了好几年的官司,在法庭上也见过不止一次,然而当再次见到时,不过是换了个场景,张皓杰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曾经间接害死过眼前这个心理医生的父亲,于是心理医生长久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愤怒、不甘还有悲痛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就这么带着恨意冲垮了所有理智,萌生出了报复的念头与计划。
  罗英成眼都不眨地盯着林霜柏看,交握的双手手背已被指尖抠按成青白色,脸颊处的肌肉在瞬间抽搐了一下,两个深呼吸后,罗英成说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病患。无论我当时是否感到愤怒,都不会影响到我对葛小姐的病情判断和治疗。”
  “真的不会吗?”林霜柏毫不给罗英成喘息的时间,话音还未落下便立即进行反问,“对于受害者遗族来说,恐怕不存在过去这样的说法。对于警方、检察院、法院乃至媒体和身边的所有朋友来说,结案了或是官司结束出了判决结果后,一切就都结束成为过去,所以受害者遗族也该就此放下,继续毫无负担地去过属于自己的阳光灿烂的美好人生。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抱有的想法,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无论是经历者还是遗族,永远都不存在结束与过去,因为留存的恐惧与绝望,哀悼的悲恸与煎熬,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最多不过是不再像初时那般强烈,仿佛眨眼就要将人彻底淹没让人窒息。可哪怕那些激烈的情感变得可以忍受,也不代表至亲离世所带来的黑洞能被填满或抹灭。
  明明早上出门时还好好的至亲突然死去,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法挽回,这样的茫然无助以及无能为力之下的虚乏,将会是伴随他们一生的缺口与伤痛。
  不存在向前看好好过日子,人生将会有一部分永远停滞在死亡带来的丧失与阴影之下。
  “对罗医生来说,恐怕还有无法摆脱的愧疚感,因为导致罗医生父亲遭遇意外的那副助听器是罗医生亲自选定购买。哪怕身边没有任何人责怪,但罗医生你大概从来都没有原谅过自己吧。”林霜柏太过清楚了解受害者遗族的心理,也能清楚地剖析出罗英成所经历的心理历程,所以即便此刻葛子萱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cd的数据分析也还没完成,可他已经能够确定,罗英成在这起案件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罗英成没有再试图在林霜柏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在彼此都熟知人的心理这一前提下,罗英成清楚知道林霜柏早已看透他伪装出来的亲切面貌。
  面上变得冷然一片,罗英成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臂将双手收向自己,同时也更仔细打量林霜柏:“我是否原谅自己是我的私事。就算我跟张先生过去曾有交集,而那段交集或许能证明我有犯罪动机,可证据呢?你们警方办案都讲求证据,这个案子,案发前,案发时以及案发后,我可都不在葛小姐身边,并且我跟葛小姐之前的每一次治疗都有办公室的录像,足以证明我从未对葛小姐加以诱导,让她最终做出杀子的极端行为。”
  “因为自己是心理医生,所以就觉得即使被发现,警方也一定会往教唆杀人的方向去调查吗?”林霜柏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像在讽刺罗英成这一想法的过分单纯,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冷厉的蔑视,“要让一个心理精神状态都岌岌可危的病患做出极端行为,可并不是只有心理暗示这一个方法。罗医生应该从一开始就诊断出葛子萱并非只是产后抑郁症,而是更为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在确认了这一点后,罗医生可利用的东西或是手段就更多了,不是吗?”
  第一百零七章
  在一段时间内,办公室里都非常安静。
  这种安静就像是一种无声的较量,一个心理咨询医生跟一个犯罪心理学教授的较量。
  都是研究心理的专家,也都对某特定范围的心理领域有着自己的见解甚至是成果,也因此,都对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与情绪控制有着高于常人的水平。
  林霜柏跟罗英成都很清楚,谈话有时候其实是一场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试探以及“勾引”。
  警察与嫌犯之间,心理医生与病人之间,乃至各行各业的客人与销售之间等等,本质上从谈话开始那一刻起,就是在彼此勾引;眼神的交流,表情的变化,肢体语言的流露表达,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既在建立信任又带着美化过后的谎言。
  比如警察审问嫌犯,警察想要从嫌犯口中获取更多有用的线索信息,有多少受害者,是否还有其他帮凶,作案地点与手法等等,而嫌犯则试图花言巧语地辩解,让警察相信自己是冤枉的是清白的,若是证据确凿的现行犯,就要跟警察谈条件,要是供出其他人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减刑之类的好处。
  而心理医生要了解病人的情况,同样需要跟病人建立起信任,无论是相信心理咨询治疗会有效果还是自己一定会陪病人走下去,让病人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接受自我,也会提出合适的治疗方案;而病人则要让心理医生相信自己根本没那么严重,又或是自己有在变好,自己说的话是真的,自己的问题和感受已经都说出来了,没有任何隐瞒等等。
  那么,一个可能进行了犯罪的心理医生与犯罪心理学教授之间的相互勾引又是什么呢?
  罗英成面对着即使因不明原因而鼻青脸肿也不做任何遮掩似乎丝毫不在乎他人眼光的林霜柏,将小臂支棱起来,下巴抵在交握的双手上,若有所思地说道:“林教授所说的不过是一种假设,我想知道,这是否必须回答的问题,如果我不是必须回答这种假设性问题,那么我也就没必要说那种会让人怀疑的话。”
  “真的只是我的假设吗?”林霜柏反问,他并不意外罗英成在沉默之后选择回避问题,并且相较于罗英成短时间内频繁产生变化的肢体语言,他一直都只保持着一个坐姿,就连说话时的手势都几乎没有,“这不是强制审问,你当然有权选择不回答,只不过相应的,我也可能会因此而对你持有更深的怀疑。”
  罗英成面上不太能看出他是否在乎自己被怀疑,却也很直接的试图将话题转移到林霜柏身上:“我很好奇,林教授你的弱点是什么。作为一个犯罪心理学教授,你也需要来来许医生看病,这让我很想知道,看起来拥有完美精英人生的你,到底遭遇过什么打击挫败,才会产生心理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且到了需要找心理医生咨询治疗的地步。”
  “每个人都有弱点,不是吗?”林霜柏似乎更无所谓罗英成这种将矛盾点转移的做法,十分淡然地说道:“很可惜,现在是我对你的问话而不是你给我进行诊断和心理咨询的时间,所以你的疑问,我更没有回答的必要。”
  “在林教授眼中,我的弱点是什么?我那遭遇车祸去世的父亲?还是拖了几年官司却只得到一个像在嘲笑普通人一般的判决结果?”罗英成笑了笑,面容看起来有种隐隐扭曲的平和,“都说能医不自医,可我却时常分析自己的心理精神状态,以确保自己是冷静且清醒的。所以在我自己看来,我的弱点就是我没能进入特权阶层,也没有足够的财富积累去跟现实对抗。”
  林霜柏以一种不作评价的审视目光看着罗英成,道:“罗医生知道我作为犯罪心理学教授跟你的差别在哪里吗?其实很简单,你是通过病人现在的情况去推测出将来可能会出现的行为,而我则是看到那个最糟糕的结果后根据证据和线索反推出犯人的类型和特征,同时也总结各类案件中那些相似的犯罪动机。也就是说,你虽然参与了开始和过程,而我却是那个终结者。”
  “终结者?你是觉得自己是那个电影里的救世主吗?”罗英成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般,“不是所有有犯罪动机的人都一定会犯罪,关于这点,我相信你也清楚。还是说你觉得这样能激怒我,让我说出不该说的话?”
  “情绪是大部分的人都会有的正常神经生理产生的精神状态,哪怕是不能识别情绪的部分情感障碍者都拥有情绪。这就跟犯罪动机一样,几乎没有人不曾在极端情绪下想过要做出一些严重过界的事,而阻止人们犯罪的,其实不是法律刑罚,而是人类的利己主义思维。”林霜柏说道,“人是一种相当自私的生物,做大部分的事都会先衡量是否对自己有利,而自己又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一旦认为付出的代价不值得,那么人往往就不会去做那件事。你是否有犯罪,取决于当时的你在那一刻的所有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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