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其实你知道,跟他一起来会见到我,为什么还跟他一起过来了?”许苒继续发问,看到林霜柏跟沈藏泽一起上来时,她的确是讶异的,毕竟林霜柏完全可以规避事情的发生,“你内心是希望他发现,不想再隐瞒他,是吗?”
“他本来也很快就会查出来,我不过是让他早些知道罢了。”林霜柏闭上眼,突然很轻地笑了一下,“我喝醉酒,跟他告白了,后来……我又吻了他。他现在知道了,正好。我总感觉,自己又发病了。”
听到林霜柏说自己告白还吻了沈藏泽的时候,许苒眼底掠过一丝意外,她的确没想到长久以来极度压抑克制自我的林霜柏会做出这样的行为,然而她并不打算对此进行评价,只温和地说道:“我一直都说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基因遗传只是表明概率,哪怕发生概率很高,也不代表一定就会发病,换个角度想,你也同样有概率一辈子都不会发病。”
“可我不是已经发病了吗,十一年前,我就已经疯了。”林霜柏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跟我妈妈还有外公都在瞒着我,实际上,我早就已经是个有多重人格障碍的疯子。”
“那些都只是你的梦境。你过于多思多虑,又总是跟犯罪者打交道,加上本来就有心魔,才会产生那种让你误以为是自己真实记忆的噩梦。”许苒劝解道,“其实我一直都建议,你不要再继续参与案件,过度压抑的高压环境对你没有好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霜柏又睁开眼,他的脸上看不出痛苦或是纠结,更多是一种死水微澜的平静,“吸毒的人需要毒品才能活下去,而我,需要直面罪恶才能保持清醒,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直都知道,只有跟那些令人恐惧的犯罪者接触,他才能确定自己并未越界。
可他不知道也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早在十一年前就已经身陷囹圄,他的双手是否真的干净,还是早就已经满是干涸的血污。
他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地擦洗双手,也不喜欢跟人握手,更不喜欢跟犯罪者有直接的碰触,因为他不知道,会不会弄脏别人,会不会最后发现自己才是最应该被关进牢里满手鲜血人命的凶恶罪犯。
“我是犯罪心理学教授,我能杀人也能救人。”林霜柏的声音很轻也很低。
要是没杀过人,他怎么会这么对那些杀人犯的想法如此了如指掌,他大概,天生就是杀人犯吧。
不知道被判刑后,还能不能帮警察破案,让受害者更少一些,让被害者能得到安息,让被害者亲属多少得到一点安慰,是不是就能多少赎清一点父亲跟他犯下的罪。
“你没有杀过人,不要再对自己加深这种心理暗示,这对你而言没有好处。”许苒知道林霜柏今天会来找她,证明情绪已经难以保持稳定,她不会贸然说太多去刺激林霜柏,只能在林霜柏愿意说出自己想法的过程中对他进行引导,哪怕当下看似没用,但日积月累总会起效,“你想要保持清醒,不愿意吃药影响专注度和注意力,这没关系,但作为你的心理医生,我还是要建议你不要过多投入到案件中。你很了解犯罪者的心理,可你不能用看待犯罪者的方式来看待自己。”
药物总是会带来副作用,因此林霜柏也始终拒绝进行药物治疗。
“了解人的心理,也就了解人的弱点。”林霜柏从躺椅上坐起,语气带着一丝征询,可转向许苒的脸上却冷静得只有淡漠,“许医生,你认为一个熟知病患心理的心理医生,若是利用病患的弱点进行犯罪,会留下证据吗?”
停下做记录的手,许苒几秒后回答道:“利用病患的伤痛进行犯罪的人,不配称为心理医生。我相信你跟沈队长,一定能找到证据将犯人绳之于法。”
第一百零六章
the really hopeless victims of mental illness are to be found among those who appear to be most normal.
“many of them are normal because they are so well adjusted to our mode of existence, because their human voice has been silenced so early in their lives, that they do not even struge or suffer or develop symptoms as the neurotic does.”
they are normal not in what may be called the absolute sense of the word; they are normal only in relation to a profoundly abnormal society. their perfect adjustment to that abnormal society is a measure of their mental sickness.
【真正无药可救的精神病患者是那些看上去很正常的人。
“他们许多人很正常是因为他们非常适应我们的生存模式,因为他们从早年就失去了发出人性呐喊的声音,他们甚至不会去挣扎,或承受苦难,或像精神病患者那样表现出症状。”
他们不是绝对意义上的正常人,他们只是一个极度不正常的社会里的正常人。他们完美地适应了这个不正常的社会,这就是衡量他们的精神疾病严重程度的尺度。
——《美丽新世界》 by aldous huxley】
罗英成一推开玻璃门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等待区沙发上的林霜柏。
也不知道林霜柏已经等了多长时间,罗英成跟前台接待员点点头打招呼后就径直走向林霜柏。
“林教授,来治疗吗?还是说关于葛子萱的病情还有需要跟我确认的部分?”罗英成站在沙发旁,还是跟之前一样的温和亲切。
林霜柏抬头看他,道:“葛子萱的病情无需确认,倒是罗医生的个人资料有值得确认的地方。”
罗英成面上闪现一丝怔愣,也不知是因为林霜柏脸上的伤,还是因为林霜柏说的话,几秒后才迟疑道:“我的,个人资料吗?”
林霜柏起身,他比罗英成要高大半个头,以至于一站起来就莫名的产生一种压制感,哪怕脸上的伤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可他看起来却远比罗英成从容自若,道:“罗医生是要在这里跟我谈,还是到罗医生的办公室里再谈?”
看一眼接待员和刚进来登记的病患及其家人,罗英成很快便做出决定,对林霜柏微笑道:“抱歉,是我的问题,不该让林教授这般站外面跟我谈话。”
说完,罗英成便赶紧把林霜柏领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关好办公室的门,罗英成放下东西挂好自己的外套再穿上白大褂戴上名牌,然后才在办公桌后面坐下。
而林霜柏则跟上次一样坐在办公桌前的位置,好整以暇地看着罗英成。
眼见林霜柏似乎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罗英成斟酌了一下字句后问道:“不知道林教授说的确认我的个人资料是何意?”
林霜柏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唇,道:“怎么,罗医生是认为警方办案只会调查被害者及嫌犯的人物关系、背景资料,而并不会对跟嫌犯产生过直接交集的心理医生进行调查?”
罗英成大约没料到林霜柏今天说话如此直接,又停顿了一下后才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心理咨询医生,对警方的具体办案方式以及细节过程并不了解。如果林教授认为我的个人资料有任何问题,我自然也愿意配合调查问话,只不过希望在此之前,林教授能给我证明一下现在这场对话的合法性,否则我恐怕无法一一回答林教授的疑惑。”
从西装外套的内夹层口袋里取出证件,林霜柏顺道也将录音笔放到了办公桌上,道:“刑侦支队高级犯罪案件顾问林霜柏,具有实际问询调查执法权。现在,罗医生能配合接受我的问话了吗?”
罗英成先看一眼林霜柏出示的证件,紧接着便盯着林霜柏看了好一会,放在桌上的双手十指交握,道:“当然。希望林教授不要介意我刚刚的冒犯。”
收起证件,林霜柏礼貌道:“当然不会。”
“那么,我的个人资料到底有什么问题,让林教授如此在意,必须要亲自再上来一趟找我问话?”罗英成再次问道。
林霜柏并不打算跟罗英成绕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罗医生对张皓杰其实并不陌生吧,毕竟几年前您父亲因为质量不过关的助听器而遭遇车祸不幸身亡后,你跟那家医疗器械企业打官司的时候,想来应该已经见过张皓杰好几次。”
罗英成脸上的表情在林霜柏说完话后变得异常僵硬,嘴边微笑的肌肉僵化得让他下半张脸都仿佛戴上了一个微笑面具,而他的上半张脸却呈现出相反的状态,眼神突然就阴沉下来,以至于有着明显细纹的眼角看起来都突然间多了几分下垂。
沉默足足在两人之间持续了能有一分钟,罗英成那僵得看起来十分虚假的表情在一分钟后才又产生变化,肌肉动向朝下,不再网上拉起充满职业感的标准角度,罗英成用带着恼意与被刺痛的不快神情与林霜柏对视,道:“我的确在几年前见过张先生,但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并不能证明什么。”
“的确不能证明什么。”林霜柏微微颔首同意罗英成的话,然后接着说道:“但你隐瞒了过去曾经跟张皓杰有交集这点,会让我们警方怀疑,你是故意找机会成为葛子萱的心理咨询医生,并且接近他们夫妻的目的并不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