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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没有一个人敢替沈藏泽说话,所有人都低头保持沉默。
  “……蔡局,我知道当警察,牺牲在所难免,可是,我办不到。”沈藏泽双目点点发红,勉强支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发颤,“我得让我所有队员,都能回家。”
  从他成为警察那一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不仅要做个好警察,还要尽最大努力保护好自己人,在成为队长后,他更是发誓决不能让任何一个队员,在他面前、在他主导的行动中牺牲。
  在警察这个身份之下,他们还是父母的孩子,是某个人的爱人,是孩子的父亲或母亲。
  警察的命也是命,同样有家人在等着他们平安无事的回家。
  刑侦支队的每一个队员都是他的责任,他可以牺牲自己,却无法接受让队员牺牲。
  “那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人是你的队员吗?”蔡伟齐反问,他在来之前已经得悉了情况,“明知道冯娜娜身上有炸弹,为什么不等林霜柏给信号再进去,为什么要一听到枪声就下令突入?你觉得自己是在保护林霜柏?当时的情况,你的判断准则到底是什么,应该是什么?!”
  “我没,保护林霜柏……”被质问得根本答不上话的沈藏泽怔然低头看自己已经用消毒湿纸巾擦过但还是擦不掉血红的手,声音越发沙哑,“是林霜柏保护了我,那么大的爆炸,近距离,我甚至都没怎么受伤,我……”
  “够了,我没让你现在跟我做检讨,你自己想清楚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是想不明白,你也不用负责这案子了,回家去找老沈,让老沈好好教教你到底应该怎么当警察,当刑侦支队的大队长!”蔡伟齐打断他,免得他在一帮队员面前再失态。
  沈藏泽闭了闭眼强压心头翻涌的情绪,低头不再说话。
  手术室灯灭开门,护士将林霜柏推出来送往观察室,医生随后出来。
  蔡伟齐跟沈藏泽一起迎了上去。
  手里拿着刚摘下的口罩,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医生饶是从医多年见惯大场面,但骤然看到一身警服的蔡伟齐和一大帮伤痕累累的刑警齐齐上前,多少有些被震到,清了清嗓门才说道:“患者主要是后背外伤较重,创面大且深,但万幸不是贯穿伤,也没有伤及内脏,除此之外,肋骨也断了两根,还有两根骨裂,中途有大出血,不过及时调血没有造成大问题,手术也算是顺利结束,先送观察室,等过了观察期再转入普通病房。”
  听完医生的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然还不等蔡伟齐感谢医生,在医生眼里灰头土脸满身都是病毒细菌的沈藏泽一言不发,直接一个转身就离开。
  医生一看他去的方向,立刻喊道:“你去哪,你不能进观察室的!还有你这一身,赶紧去换了消毒整干净才能去住院部!!你听到没有!!!你们这些警察怎么每次都叫不停?!就不能好好听人话吗?!喂!!!”
  第六十六章
  远处的天际一片橙红,落日余晖从窗户照进病房,将惨白的病房渲染成淡淡的暖黄色,斜长的阴影在墙壁地面与光随形,又在角落悄然躲藏。
  刚换上不久的输液袋还是满的,小小软管里透明的药液以缓慢的速度一滴一滴落下,躺在病床上的人在转出观察室后就摘下了氧气罩,苍白的脸上连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脸颊靠近太阳穴的位置贴着一小块无菌敷料贴,脖子上也隐约露出一点贴在后颈伤口上的纱布。
  床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嘀嘀声,显示出病人目前生命体征平稳。
  单人病房的隔音比想象中要好,沈藏泽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一侧扶手,因为沙发太短的关系,双腿从小腿三分之二处起就架在了另一侧的扶手上,他双手抱在胸前,无比清醒地睁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静静盯着逐渐被昏暗吞噬的天花板。
  身上早已换了干净的衣物,案子还没结束,中途回了局里开会确定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并给各队员下达新的指示,之后便又立刻返回医院。
  更早以前沈义给他打过一通电话,没过问案子,因为都知道规矩,沈义早已退出一线不再是刑警,也就无权过问还在调查中的案情,所以在电话接通后父子两人沉默了将近一分钟,沈义才说出一句:“你是队长,现在不是自责反省的时候,打起精神把案子解决,抓到真正的犯人后,再去看看你妈。”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义,这些年,那道巨大且始终无法愈合的溃烂陈伤横亘在他们父子之间,让两人早已不像过去那样有温情谈心的时刻,即便是坐在家里一起吃饭,也都除了案子以外再无交流,连彼此的生活都极少过问,生疏得几近无话可说。
  于是在沈义说出那句话后,他也只能低低地“嗯”一声,再一会后,沈义便挂断了电话。
  夕阳的光渐渐褪去,病房越发昏暗,沈藏泽慢吞吞地坐起,又发了几分钟呆,终于在最后一丝微光消失前起身去开灯。
  走到病床边上拉开椅子坐下,沈藏泽看着躺在病床上一直没醒的林霜柏,想了很久还是想不明白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不久前分明还一脸冷漠地说他们连朋友都不是,可在那种情况下,第一反应竟不是转身逃跑,而是扑过来保护他。
  已经很久,没有被谁保护过。
  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竭尽全力地试图保护所有人,哪怕知道自己不是无所不能,知道自己这样早晚有天会出大事。
  却怎么也没想到,真的出事时,是另一个人命都不要似的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他。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孤僻到除了安法医,连个能来照顾你的人都没有,资料上紧急联系人都是空白的。”沈藏泽有些焦躁地抓一下自己的头发,见病床上的人依旧毫无反应,虽然医生说一直没醒是脑震荡导致,手术前就已经拍过片确定没有颅脑损伤,而且毕竟是受了较为严重的外伤还有肋骨伤,身体也需要进行自我修复,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必太担心,但一天没见人睁眼他都没法真正放下心来。
  法医部一贯人手不足忙得分身乏术,冯娜娜跟江瑛被炸得只剩下尸块,安善要做尸检没法过来医院,支队其他人在知道林霜柏没有家人可以来医院照看后都说可以来帮忙守夜,但都被他赶去查案了。
  轻轻叹了口气,沈藏泽知道林霜柏听不到也还是说了句:“我把自己的电话给你填上了,虽然这种事最好别有下次,真有也应该是我给你当肉盾。”
  “嘀……嘀……嘀……”
  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声音依旧规律,没有半点变化。
  沈藏泽垂下眼帘,胸臆间那股沉闷淤塞始终无法散去,林霜柏重伤失去意识压在他身上的画面怎么都忘不掉,当时他大脑一片空白,还是离得较远基本没被爆炸波及的傅姗珊跑过来后跟另一名特警一起把林霜柏扶开。
  当时现场一片混乱,黄正启是为了护住冯仁杰受的伤,史志杰、王小岩等离别墅近的刑警无一幸免,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特警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当时突入的两名特警现在还在加护病房里,雷峻镐也在门庭另一侧被爆炸轰飞导致锁骨骨裂。
  别墅的堂屋跟客厅之间有拱墙设计,林霜柏扑过来时抱着他一起撞到拱墙后面,让混泥土墙面挡去了炸向四面八方的高温烈焰,加上冯娜娜抱住江瑛后才引爆炸弹,人体在一定程度上对炸弹的爆炸起到缓冲作用,加上林霜柏还穿着防弹衣,多少起到一点保护作用,否则林霜柏必然要在如今的伤势上再加上个大面积烧伤。
  “……none of your business……”
  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响起,沈藏泽猛一下抬头,看见林霜柏眉间拧起几道皱褶,薄薄的眼皮颤动着,好一会后才终于慢慢睁开来。
  咬牙吸气,林霜柏瞅着沈藏泽从椅子上跟个弹簧似的弹起来俯身压向自己,脸上表情又再失控一秒,道:“少自作主张,没人要你管我死活。”
  二十分钟后,已经让医生进来做完检查的林霜柏,让护士帮忙将病床摇起来一些,又被喂了点温水润喉咙,等到护士也从病房离开,只剩下他和沈藏泽两人,他才闭着眼又说了句:“去把胡子刮了。”
  “……”在床边站着的沈藏泽无语片刻,“你这洁癖是不是有点太严重了,还管到我身上来。”
  “我不跟一脸丧家犬模样的废物说话。”刚醒来的林霜柏,不知是因为伤口痛还是虚弱之下情绪控制能力有所下降,毒舌程度直接翻十倍,说出口的话字字带刺。
  沈藏泽选择闭嘴,从善如流的去病房自带的洗手间刮胡子。
  站在洗手池前照镜子,一双熬红的眼,眼底下青黑的眼圈,嘴巴四周冒出头的青色胡茬,不谈脸色,头发也是乱的还有点出油。
  林霜柏没说错,他现在看起来无精打采一脸菜色,的确就跟丧家犬差不了多少。
  用洗手台上放着的一次性刮胡刀把胡茬刮干净,然后用清水洗了把脸,把自己收拾得稍微没那么难看后才重新打起精神出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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