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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被镜片遮挡的双眸沉郁得不见一丝光亮,收敛在镇静从容下的锐利与蓄势待发自眼角眉梢的裂痕里泄露,林霜柏听不到耳机里沈藏泽在对他说的话,只再次朝眼前即将要破碎自毁的女生走出两步:“冯娜娜你不要……”
  “砰——!——!”
  枪声响起,打在脚边的子弹生生止住了林霜柏的脚步。
  冯娜娜看着他,道:“不要再向前了,我枪法不好,你再往前一步,我无法保证下一枪会不会就打在你身上。”
  “林霜柏!”
  “别进来!”
  两声低吼同时响起,林霜柏扬手对从堂屋正门冲入的沈藏泽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客厅另一侧通向后花园游泳池的大门被从二楼速降下来的特警破开。
  冯娜娜没有回头去看身后即将突入的特警,对身后传来的一切声响置若罔闻,她丢开了手里的枪,俯身抱住毫无意识的江瑛,在林霜柏几乎要迸裂双眼的注视下,按下了始终握在左手掌心的手机屏幕上那个标示为“sos”的信号按钮。
  电光火石间,林霜柏想都没想转身飞扑向沈藏泽,将刚冲进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冯娜娜做了什么的沈藏泽一把抱住,一手护住他头部一手紧紧勒住他的腰,就这么将人死死按在自己怀中。
  下一秒,冯娜娜和江瑛身上的炸弹爆炸,灼热高温与火光炸开,整栋别墅瞬间被吞噬坍塌,巨大的冲击力把刚落地突入的特警、林霜柏和沈藏泽直接炸飞出去。
  别墅外的所有人被这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吓得纷纷发出惊呼并本能往下蹲,还有不少围观群众像是终于意识到危险尖叫着逃离,只有少数媒体记者摄影师,在爆炸发生后仍试图进行拍摄。
  两个炸弹的威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别墅四周都是被爆炸波及倒地不起的警察们,民警、刑警和特警无一幸免,四处都是被炸飞的碎石和建筑材料玻璃碎片。
  距离爆炸源最近的林霜柏和沈藏泽被直轰出门庭摔落在前院草坪上。
  在阵阵尖锐耳鸣与视线模糊不清的头晕目眩中沈藏泽好半响无法感知到自己的手脚,只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等他终于不再眼前发黑勉强抓住飘离的意识并找回基础的身体知觉时,感受到的就是脸颊上和脖子上不适的温热黏腻感。
  “林……咳,咳咳……林霜柏……你放,放开……咳咳……”他试图将还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推开,可等他双手触碰到身上那人的肩臂时,摸到的却是满手粘稠的湿热。
  意识在刹那清醒过来,沈藏泽费劲地想要从林霜柏怀里挣脱出来确认他的伤势,可还未挣扎几下,左手已经触到林霜柏后背上的异物。
  浑身的血液在他瞠然看清直插在林霜柏后背上的钢化玻璃碎片和一小截断木的那一刻凉透。
  而林霜柏,在他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半分间,发出了一声微弱的低哼,接着艰难地动了几下似乎是想要撑起身体却没能成功。
  带着血腥气的沉重呼吸落在沈藏泽耳畔,林霜柏吐出一口血,用只有沈藏泽能听见的声音呢喃了一句——
  “沈藏泽,you’re a fucking idiot。”
  第六十五章
  港海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大楼炸开了锅。
  多台警车和救护车一起抵达,医生护士冲向那几台救护车,将满身血迹的几名伤员从担架转移到急救床上,数十名刑警跟特警下车后跟着医护人员一起冲进大楼。
  而在第一人民医院外来车辆入口,停着多台大小新闻媒体的车辆,由于之前在市中心办公大楼的炸弹爆炸,已经有很多民众跟记者摄影师聚集在门口,此刻,举着手机拍照录像的民众和新闻媒体工作者更是翻倍,都在试图拍到被自杀直播炸弹爆炸炸伤的警员们的伤势,更有记者直接就在门口对着摄像头开始了即时现场直播报道。
  医院的医护人员都训练有素身经百战,每天都犹如打仗一般的急诊大楼哪怕是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四处都是喧嚣,连走廊上都是人,哀嚎的患者和赶到医院的家属,家属里还有人惊慌情绪失控当场大哭,也没有任何一名医护人员表现出慌乱,已经人满为患的急诊大楼看似一片混乱,然抢救工作始终有条不紊的展开。
  “……静脉插管建立静脉输注通路!”
  “快,立刻做cta!!”
  “血检结果出来了吗?!赶紧配血!!”
  “这边要做腹腔造影!!”
  “血压掉到七十了!”
  “患者大量失血,血红蛋白已经接近30g/l!!不能再输注o型红细胞了!”
  “心包穿刺维持生命体征!”
  “手术室空出来了吗?!这位患者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通知血库调血!!”
  医护人员声嘶力竭的喊声此起彼伏,因爆炸受伤的多名伤员让整个急诊医护人员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内、外科主任都在调配人手,血库各血型的血袋更是已经不够必须申请从其他医院紧急调配。
  等到蔡局匆忙赶到医院时,一干处理完伤口的刑警正等在手术室外。
  远处是抢救室和急诊室传来的各种杂乱声响,有人在吼叫,也有人在哭,奔跑的都是医护,而手术室这边的走廊上气氛沉重压抑,护士已经进出好几回,没有人知道手术室里的情况,十几个刑警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有人靠墙站着,有人在墙边蹲着,而沈藏泽坐在离手术室最近的那排椅子上,表情木然的仰首看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红灯。
  头发脏乱,额角脸侧都是血污和灰尘,双肩是垮的,后背微弓却要别扭地仰起头看向手术室,双手垂在分开的腿间,是沈藏泽极为罕见的,一点都没有刑警该有的板正且毫无防备的时刻。
  跟其他在别墅周围被爆炸伤及的刑警比起来,沈藏泽反而几乎没有明显的外伤,除了一些手臂上的擦伤以及有些淤青,还有就是后腰左侧肌肉挫伤,坐救护车抵达医院后也拍了片做检查,无内伤,轻微脑震荡,有头痛和恶心感但并不严重,而他手上和身上沾到的那些干掉的血迹,都是林霜柏的。
  其他刑警在蔡伟齐走过来的过程中纷纷站好,带着几分凝重和羞惭,垂头丧气地叫“蔡局”。
  蔡伟齐没有对他们说什么,只在从黄正启身边经过时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黄正启因为右手断了的关系打上了石膏,被蔡伟齐用力按这一下肩膀,他左手紧握成拳,咬着牙低头说不出半句话。
  蔡伟齐走到沈藏泽面前,挡住了他看向手术室的视线。
  沈藏泽已经有些放空的双眼因这遮挡而重新聚焦,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上级领导,他其实应该马上站起来汇报情况,甚至是当场做检讨,可他却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像是还沉浸在之前受到的情绪冲击中,精神状态在绷得死紧同时又透出一种极隐秘难以被旁人察觉却又真实存在的不知所措的茫然。
  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年轻的后辈,蔡伟齐沉声开口:“得到教训了吗?”
  沈藏泽对上蔡伟齐严厉的目光,好半晌,干裂的嘴唇才微微张开:“是我的错。”
  “老沈当初就反对让你这么快当上刑侦的大队长,说你办案经验还太少,不够沉稳还需要磨砺。”蔡伟齐很清楚眼前这个自己提拔上来的年轻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当初,是他力排众议坚持让这个后辈升作刑侦支队的大队长,这几年人也确实没让大家失望,带着刑侦破了很多案子。
  可正如这后辈的父亲,曾经的刑侦大队长沈义所说,解不开的心结就是最大也最致命的问题,是一颗埋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触发的雷。
  “……我不该,让林霜柏跟到行动现场,是我的判断失误,我负全责。”沈藏泽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起身,撑着腿就从椅子上起身,说话声音低得几乎要被周遭一刻都不停的各种叫唤、抢救还有医疗设备发出的声响掩盖,他分明比蔡伟齐要高,可站起来后仍让人感觉他比蔡伟齐要矮上一截,身上透出失败的颓然。
  不到一蹶不振的崩溃,但很明显已经没有了平常的气势,低落的情绪里夹杂着对自己的厌恶。
  “沈藏泽,你是错了,但你不是错在让林霜柏参与现场行动。这几年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你想护住自己的队员,这很正确,我也认可,但你必须记住,你是队长,可以带头冲锋但也要学会信任自己队员的判断和能力,哪怕是新人实习警,那也是警校出来的精英,在警队里,不允许自以为是和个人英雄主义冲动行事。”蔡伟齐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刑警的面训斥沈藏泽,尽管他的语气算不上凶,更多是语重心长的沉重,但比起关起办公室的门狠狠教训,这种当着所有人面的否定和教育,往往更让人难堪,也容易折损沈藏泽这个队长在支队里的威信。
  然而此刻,蔡伟齐必须这么做,因为他看得出来,沈藏泽虽然强迫自己维持住表面的镇静,可实际上内里已经分寸大乱,刑侦跟特警都有多人受伤,犯人和人质还有其他无辜市民的受伤和死亡,这是严重的行动失败,之后的汇报行动过程检讨反省以及接受调查问话都是必然流程,此刻比起安慰,更需要的是提醒和定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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