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与此同时,顾昔言瞅见一本精美的小本子横在路中央,她刹住脚,蹲下的瞬间校服衣摆扫到了旁边桌角。
无盖咖啡瓶晃动两下,没稳住,最后从桌上掉落,比顾昔言的手先一步砸在本子上。里面的咖啡泼洒出来,将浅淡的蓝色封皮染成深色。
宋时触到空空如也的衣兜,心咯噔了一下,等看清地上躺着的本子时,心彻底坠入万丈深渊,像是刚从跳楼机上摔下来,一颗心摔得粉碎。
“哎呀,糟了。”顾昔言手忙脚乱扶正瓶子,又将本子从咖啡液中捞起来,她盯着被浸湿的本子有些懊恼,“这可怎么办,这么好看的本子……”
她正想打开看看是谁的本子,却被身后人一把夺过。顾昔言有些懵,可当看见宋时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又一页一页不管不顾地用衣袖擦拭时,她忽而明白过来,慌忙上前想要做些什么来补救。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顾昔言从兜里翻出卫生纸,递过去。
宋时没接,咖啡液已经浸入纸张,里面的字被泡得发胀,所有图案贴纸都失去原有的光彩,现在再怎么擦都是徒劳。短短一分钟时间里,他的神色从恐慌过渡到绝望,又由绝望很快转为漠然。
顾昔言递纸巾的手被晾在半空中,她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闯祸了,刚想凑过去看看本子的状况,可没等她看清什么,宋时便“啪”的将本子合上了。
“要不……我赔你一个吧?”顾昔言更慌了,之前的游刃有余在此刻分崩瓦解,“这个牌子的本子我知道,你给我看一下封面,回头我买个一样的给你。”
“不用。”宋时冷着脸,声音也是冷的。
“那怎么行……我看你这本子还挺新的,应该没用过吧。”
怎样才算用过?如果拆了封留了字就算用过,那这个本子确实已经用过了。本子这种东西,可以用剩下的空页计算它的寿命,也可以用填满的页数度量它的价值,既可以是消耗品,也可以是收藏品,完全取决于里面盛装的内容。
可这个他熬了几个大夜的本子,似乎还没发挥它的价值便凋谢了。他还是晚了一步,没递到他心想的那个人手里,而他心想的那个人,终究是走得太急。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呢?
那天晚上祝池找他讨那样东西,他没忘,从回家路上一直等到对面房间的灯亮起,又故意隔了一会儿,然后状似不经意地在手机上发送一句:“你回来了,我现在有空”。而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一条:“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良久对方都没回话,祝池一个人对着聊天页面唱独角戏,好半天又磨磨蹭蹭打出一句:“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我随叫随到。”
连着扔了好几个石子都没溅起水花,祝池这才渐渐意识到——对方不会真生气了吧。
就因为他没等他?可他留消息了啊,谁知道他们要聊到什么时候,他走了他们正好可以没有负担地慢慢沟通,难不成还是他做错了?
祝池倒在床上蚯蚓一般扭了一阵,却越想越后悔,心中不知怎的被一股无名的歉疚缠绕,想来想去好像还是自己理亏。
他本来就不想去,他干嘛非得自作主张让别人当好人,他特意嘱咐让等他,他又干嘛自个怄气先走了。说白了,矛盾的是他。祝池无法共情自己的矛盾。
可人还是要哄的。祝池不再掩饰自己的急不可耐,又上赶着发了好几条消息炸他。
住持:在干嘛?
住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住持:我还以为你要很久,但没想到还挺快。
住持:黄宇恒来教室,就问我要不要和他还有夏思澈一块儿走,所以我就先走了。
住持:真不是不等你。
语言有些苍白无力,祝池又连着发了好几个表情包过去。[滑轨][天线宝宝:我错了][蜡笔小新:对不起嘛][瞪眼鱼:主动罚站][皮卡丘: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几乎掏空了他的表情包库。
终于,对面弹出一则消息。
木鱼:好了,没生气。
祝池提着的一口气放下。
住持:那你说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良久对面才再次上线,祝池差点要以为他刚刚是手滑打错了,于是又兀自忐忑了半天。
木鱼:没什么。
住持:???
逗他玩儿呢?!
木鱼:我精心出的一道题,想试试么?
祝池:……
直觉真准。
又过了良久他才从现实的落差中缓过劲儿来。
住持:不烦您亲自跑一趟,直接拍过来吧。
第91章
第二天一大早, 【学习交流中心】——
降神:[旗开得胜]
降神:[逢考必过]
降神:宋爸爸,加油哦!
向日葵:[好运莲莲]
向日葵:[一切顺利]
向日葵:兄弟,看好你!
冷清许久的学习交流中心再度开张, 大家发祝福发得一个比一个积极,相比之下,祝池竟然成了垫底的那个。
他在表情包库里翻箱倒柜, 总算筛出几个不重样又拉风出彩的,刚丢进去群里便炸开了花。
住持:[锦鲤附身]……一群红色鲤鱼从屏幕池塘贯出!
住持:[凡是发生必有利于我]……随即屏幕天际绽开不输天机城的盛世礼花!
哦莫, 真炫。
就是这排场……好像有点过分夸张了。
祝池捂脸, 他似乎能想象到宋时对着屏幕无语至极的表情。
本打算和他们保持格式上的统一, 可临到称呼上,祝池却又陷入一番纠结之中,是该直呼其名呢?还是该用昵称呢?
想了半天他从群聊退出来,点开置顶的狗狗头私发了一条过去——
“宋老师, 必胜!”
群里主人公迟迟没下场, 可刚发完这条消息对方却几乎是秒回。
木鱼:那我们祝老师能再送上一条语音祝福么?
这是条语音, 上扬的尾音里含着笑意。
祝池手机贴在耳边,不知怎的听着听着就笑出了声。他把手机举到嘴边,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旁人,他却用讲悄悄话的音量, 轻声对着屏幕吐出几个字:“小宋老师,最棒!”
这个一米八几的小朋友难搞得很,得隔三差五哄一哄才行。
—“等我, 给你带礼物回去。”
宋时最后留下的这句话让祝池愣了一愣。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的,他总觉得宋时真有在背后给他准备什么,而这份礼物酝酿得越久,就越是神秘, 像是在他心里种下一颗火种,让好不容易熄灭的期待又重新燃起来。
这份期待也让祝池整个人活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的状态并不好,成绩也跟着下滑,连最擅长的学科做起来也远不如之前那般顺利。一次两次的思路卡壳让他陷入自我怀疑,明明之前也会遇到棘手甚至不会做的题,可他却不似先前那般洒脱自如,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跳过去。
祝池当然知道这样子很蠢,他依稀记得起初还因此劝过宋时。可直到今天,他才忽而理解那时的宋时——他们不过是在同自己较劲儿罢了。被否定太多次,被驱逐太多次,所以当面对路障时会本能地想翻过去,而不是绕开。做题的模式从来都是一个人内心的折射。
可现在他仿佛又抓住了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开始试着相信,怀城也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宋时,有一群很要好的伙伴。
这么想着,祝池做题又顺畅了不少,堵塞的思路被再次冲开,连题干都变得轻快,不知不觉便在题目的海洋里游过了一上午,效率加倍,超额完成。
所以在贺景阳提议下午出去打球时,祝池也欣然答应下来。
元旦的天气并不和节日一样美好,风刮得更大了,发丝在狂风呼啸中凌乱,即使像贺景阳这样的短寸,也有种快要被风连根拔起的趋势。
因此打球的地点选在室内。
他们蹭的一中体育馆,结束后从场馆出来,冷空气袭击下还是选择了屈服,乖乖披上外套。
打完球的男生总是显得狼狈,汗水顺着脖颈一直滑到胸口,祝池通红着脸细细擦着额角的汗。无奈密不透风的羽绒服让汗水没了蒸发的出口,捂得人又冷又热,有些难捱。
好不容易回到温暖的室内,祝池在玄关处换了鞋,将羽绒服脱下拿在手里,又扯着领口扇风。
很快汗便散了,脸上的红晕早在寒风中被吹开,身上变得干爽舒适,他似乎没那么狼狈了。
客厅里此刻空无一人,贺景阳从厨房端出两杯水,递给祝池一杯,他刚抿了一小口,就看见柳琴笑容满面地从楼上下来——
“小池,看看谁来了。”
祝池第一反应想到的是石丽和贺景明,这两位不速之客在他这儿印象太深,以至于最近心里总是不安宁,他反复拷问自己:他们还会来么?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
这种惴惴不安的感觉在节假日更加强烈,尽管他也无法得出答案。他害怕他们突然造访,却也只能坐以待毙,只在家里突然来人时生理性应激那么一下,都快忘了,柳琴同他一样不情愿老太太他们来,更不会往他面前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