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空间不大,构造却不简单。
没一会儿宋时便消失在视野中,祝池绕了一转才发现,原来左侧角落还有隐藏关卡,隔板将一个不大的三角空间单独分隔出来,里面堆放的除了旧书,还有大大小小的蓝盒子和档案袋,分门别类码在架子上。
而梅妈推荐的作文比赛历年获奖作品也归在这里。
祝池走过去的时候,宋时已经顺利找到,并且开始阅读了。
他随手拿起宋时手边不看的那份,刚准备听梅妈的话痛定思过补补语文,谁知开头一句没读完便破功了。
祝池两眼一黑。
这次没晕,是真黑。
第75章
祝池很快适应过来黑暗, 他循着窗外照进来的微弱的光看去,一个模糊的影子从面前一闪而过。
祝池伸手,抓住那团黑影。
“怎么回事?”他握住宋时手腕, 问得正经。
谁知对方还能抽出笑的功夫,“原来看得见啊,不缺维a了?”
“……”
说完不到一秒, 祝池下意识撒手,松得果断又迅猛, 甚至不经意往下摁了下, 要是手上握的是铅球估计能把脚趾头砸出蘑菇。
不过他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 浑身上下隐隐作痛,八成是扯瞎话反被抓包的心理作用。
祝池故意咳了两声,企图绕开话题,“是停电了还是?”
他从后面跟过去, 宋时已经走到隔板处。隔板上那扇门祝池进来时半掩着, 他很懒, 能侧身进绝不多此一举推开,自然也不会多此一举把门带上, 而此刻门却莫名其妙关上了。
宋时推了推,推不动, 又换祝池试了试,门把手拧过半圈便无法动弹,卡得死死的, 不知是哪个关卡出了问题。
看来不是凭蛮力能解决的。
这里没鬼,门显然是从外面叫人上了锁。
阅览室少有人来,属于校园不知名的边缘地带,知道阅览室入口不止一个的更是少之又少。
那扇小门藏在至美楼气派阶梯下, 一个监控照不到的死角,又冷又暗,灰蒙蒙的石墙砖路透着阴森可怖的气息,好像下一秒里面会蹿出只老鼠。
所以大晚上的,没人会闲得慌晃到这里,大抵只有习惯在阴暗角落游荡的黑猫会从里面跳出来。
学校也有黑猫?
不知道。闻所未闻,素未谋面。
路灯照清楚些才发现,那不是猫,是个人——猫着身子从阶梯下踱出来,脚步很轻。
冷风飕飕而过,寒白月光下,黑皮和夜色融为一体,步子陡然加快,穿过至善广场,拐进林荫大道,混进零星的往来人群中,佯装无事发生,好像也只是从礼堂摸回教学楼拿东西的一员。
他步子放缓,吹着轻快的口哨,忍不住朝至美楼下黑咕隆咚的角落瞥去几眼。
那么黑,又一个人,肯定会害怕……说不准还会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吧。
他越想越好笑,转了转手上的钥匙,扬长而去。
“怎么感觉你一点儿也不害怕?”
摸索一转后他们发现,情况好像比他们想的还要糟。不仅门锁上了,窗户也是锁的,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不见电源开关,八成全装在隔间外。
“又不是一个人,不是有你在么。而且……”祝池在窗台边的空位坐下,“你不觉得很刺激,有种隐匿、冒险、让人心跳止不住加快的氛围么?”
宋时:“……”
这人还真是活在当下,完全不考虑他们出不出得去。
“虽然我没玩过密室逃脱,但我觉得可能就跟现在的情况差不多,”他的背懒懒斜靠在墙侧,头却扭过来,直勾勾盯着宋时,“这种氛围就很适合……”
昏暗的环境下,微弱的一点光打在祝池下半张脸上,映出那抹格外明媚的红。宋时视线下移,只模糊看见颤动的红色影子,几乎快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喉结却跟着动了动。
“就很适合讲故事。”
宋时:“…………”
说不出的思绪被揉碎,兴致一扫而光,他无奈又无语地愣在原地,别过头问天:
铺垫这么半天结果跟他说讲故事???就特么离谱。
看他固执地站在原地,祝池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坐嘛。合唱不结束也没人从这过,咱们一时半会儿根本出不去。”
他扭过去朝窗外望了望,死水般的学海没有一丝涟漪漾起。
“……”
宋时没作声。
良久,他低下头,又叹了口气,最后走过去,靠在墙的另一边,安分坐下。
“我猜你是想听我这两天请假的故事吧。”宋时双手叠在胸前,又是一副把人看穿的模样。
祝池微怔。不用铺垫确实高效省事。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像并不介怀。
“嗯”了片刻,祝池还是试探着问:“可以么?”
宋时眼皮掀起来,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好笑,谁能想到这人不久前还扬言要追求刺激。
他抿了下唇,把笑憋回去,“可以。”
答应得很轻巧,说完又问一遍:“不过不是什么好事儿,你确定要听?”嗓音沉下来,连空气也变得沉重。
正因如此祝池才想知道。
不好的事憋着最伤元气,伤痛说出来就多一个发泄口,多一个一起承担的人就能减轻一分伤痛,这点他再清楚不过。
“嗯。”祝池点头,“你讲吧,就当我是垃圾桶,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有什么不好的情绪别憋着,全倒出来。我容量很大的,装得下。”
垃圾桶么?哪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垃圾桶,这比方打得……一点也不恰当。
紧绷的后背松下来,宋时却莫名愿意把真心倒出来。
他从他父母的纠葛一直讲到小时候辗转的经历。出生母亲冷落、父母不和,再到丧父,搬家、很快母亲再婚,之后有了异父异母的哥哥,紧接着陷入永无休止的责难和比较……如他所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祝池没想到会这么复杂,他想怕是电视连续剧都不敢这么写,有些狗血,但似乎也很合理。
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站在每个人的立场上,好像所有人的做法背后都有苦衷。可宋时不需要苦衷,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做错什么,所以又凭什么要忍受苦痛?
合理之下,祝池又有些不平。
“安悦梅把这些事告诉我,我难受,但好像也没那么难受,”宋时声音颤抖着,不过很快又调整过来,“至少说明,我并没有那么差,我的努力也不是不存在,只是她不想看,装作看不见罢了。”
“安悦梅不是合格的母亲,却是个可怜人。宋铭生是个合格的父亲,却做出可恨的事。”他缓缓地、平静地,说着最理智的话,好像把一切看得清楚,“或许人都是多面性的。可怜和可恨从来不是背道而驰的反方向,而是相依相存的统一体。”
宋时最后吐出口气,“所以都是因果,我也不想去怪任何人了。”
他挤出笑,表现得释怀,可祝池却莫名地难受。
这种感觉闷闷的,打在心窝上,一阵一阵地疼,却又发不出声。
他想,或许生在这样的家庭,本就是件很无力的事情。
“嗯。”祝池希望他是真想通了,“也不要怪自己,你是最没错的那个,你很好,也不用去模仿任何人。”
宋时愣了下:“你真这么觉得?”
“嗯。”祝池不假思索,坚定地点了点头,“真的。不论是从前活泼调皮的宋时,还是现在沉稳内敛的宋时,再或者是私下没个正形的宋时,都是最好的。反正——在我心里是这样的。”
笑意在眼角加深,宋时笑起来,这次不像是演的。
祝池真心为他高兴,也笑起来,好像自己也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治愈。
“我讲完了,”宋时瞄向旁边人,借着空子说,“是不是该换你了?我也想听听你的故事。”
他清楚,面前人最喜欢打太极,真心不言说,伤痛不外露。明明和自己一样带着伪装,他现在卸下盔甲,而他却还缩在壳中。
老这么憋着怎么能行?
“……我没什么故事啊。”祝池开始装傻充楞。
宋时:“那就讲讲你小名的来由。”
“没什么……其实没什么好讲的。”祝池别开视线,闪躲的眼神瞬间出卖了他。
宋时一把拉过他的手,连带着半截身子被拽过去,祝池差点没稳住扑到他身上。
又是一股痒意,从掌心蔓延到全身上下,熟悉的轨迹,熟悉的手法,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v你50,先记着,这下总能讲了吧。”
狭小密闭的空间里,无处可逃,插翅难飞,祝池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躲不掉了。
“讲吧,我听讲一向很认真的,”宋时说,“这点你放心。”
对方诚挚的眼神很像小狗,正巴巴地看着自己,水灵灵不掺半点杂质。
这真是……遇到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