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讲台上大顺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今天一个个怎么都这么积极,”他语气中的欣悦藏都藏不住,“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候,大家要不还是读出声来吧,我看好几个同学都跃跃欲试的。”
说着,往最后一排周延的方向看一眼,又扫过许向暖她们那一片,几个人都张着嘴在位子上默念,却没一人做打破沉寂的第一人。
得了大顺许可,大家也逐渐放开嗓子读书,没了清净,宋时也顺势收起数学练习册,拿出一本语文书。
一班教室解除静音模式,立马变得热闹非凡,晚来的同学纷纷自觉加入,读书队伍时渐强盛,没一会儿,楼内翻涌起一片哇啦哇啦的背书声,排山倒海,愈演愈烈。
热烈的书声不稀奇,稀奇的是早自习前的热烈书声。
隔壁二三班的同学路过忍不住驻足侧目,对楼的其他班在走廊上隔空观望,马主任从办公室前过,顺着声音往楼上看一眼,也被一班教室密集的一窝脑袋吓一跳。
众所周知,今日的立德楼,不是被早晨第一缕阳光唤醒,而是被一班同学高涨的学习热情给激活。
不过再高涨的学习热情,也不妨碍祝池背文言文要死不活。
他习惯默背,但前提是周围得足够安静,不然也没法将文字往脑海里刻,因此,祝池只好随波逐流,跟着念经。
“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矗不知其几千万落!”一句话在嘴里开八倍速溜了十遍也没记下,等到十二遍结束,祝池终于要放过这句进下一句,可旁边气定神闲背课文的宋时却坐不住了。
“你是复读机吗?”宋时拍了下他肩膀,祝池从盘山路似的阿房宫中回过神。
“你刚才背的哪句?”宋时问。
祝池:“?”
想考我?
行。
祝池挺胸抬头,悠悠然开口:“盘盘焉,囷囷焉,蜂房水涡,出……”
不对。
“处……矗……”
额……
矗什么来着?
“矗不知其几千万落。”
“哦对,矗不知其几千万落。我……我一时脑梗。”
“……”
宋时无奈叹口气,“你这样背长句是很难记下来的。”
祝池:“?”
宋时说:“你扪心自问一下,脑海里是不是只剩下'盘盘焉,囷囷焉'在不停打转。”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祝池发自内心认同,可话到嘴边就成了——
“谁说的,我记下来了,就是……就是紧张了!”
宋时眉毛跳了下,不以为然地抽过他的语文书,“回答同桌的一个小问题,这就紧张了?”
第22章
祝池这才意识到, 刚说的话简直不过脑子,越描越黑,纯纯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他一时语塞, 还在纠结该怎么跳出这个深不见底的大坑。承认自己没背下来不妥,太掉面子,说是紧张惹的祸也不妥, 这岂不是显得自己心理素质很差。
同样是掉面子,关键这面子还恰恰好掉在了宋时面前。
这边还在头脑风暴, 另一边人却早就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宋时抓了只铅笔, 在白白净净的书本上画下两个圈, 又打了三条斜杠——“矗”后一杠,“知”和“其”后各一杠。
“‘矗’是高耸的意思,‘落’是座的意思,在旁边标出关键词意思, 用斜线把句子成分划开, 对理解记忆和做文言文都有帮助。”宋时边说边写。
祝池远远瞟见白净的书上多了几道炭灰色印记, 他轻微强迫症作祟,皱了下眉, 心里嘟哝着:“写写画画的还看得清原文吗?”
宋时说完,将书本推回祝池桌上。
“我谢谢……”等他彻底看清书上的笔记时, 原本阴阳怪气的调子陡然降下来,声音小得几乎吞进肚里,“你啊……”
宋时铅笔迹写得很淡, 字却没有变形,清隽劲瘦的行楷出锋收笔全不马虎,圆圈斜线嵌在文中没有喧宾夺主,反而看着赏心悦目。
微微向右上扬起的横划规矩中透着些许个性, 一看就是他的字迹。
“你觉得不合适擦掉就行,千人千法,我只是建议,不过——”
“就怕某人背得烂熟的囷囷,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祝池本来还想夸夸他的字,但听人一顿,他也顺势一顿:“谁说的,囷囷不就是……”尾音拉长的间隙,祝池向下瞟眼书,“不就是曲折回旋的意思嘛。”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宋时的法眼,不过他选择给人面子,很识趣没揭穿。
“还有,写都写了,擦它干嘛,”祝池把语文书拿起来接着背,“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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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课间物理课代表辛晓婷抱着一摞作业,从后往前走到祝池位子旁,“小池,交物理步步高啦,大本的。”说完将作业抵在桌边,边歇息边等人找作业。
祝池弯身去桌侧书袋拿,不用翻找,很快便抽出一本厚厚的蓝皮书,刚要将书放到最上面时手却停下,“这么多,你一个人能行吗?”
高高摞起的书掩住辛晓婷半张脸,她从书后探出脑袋,“谁说我一个人,”说着朝隔壁另一大组努努嘴,接着俏皮一笑,“喏,还有林可心呢。”
祝池顺着看过去,隔壁组的林可心也在收作业,校服袖子被撸起一半,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臂,皮肤白皙,青色血管隐隐可见,怎么瞧,怎么看,都不像是比面前这个看着就气血充足的女生力气大。
“可别小瞧可心,别看她文文弱弱的,实际劲儿老大了,运动会人掷铅球拿了全校第三,我掰手腕都从来没赢过她,”辛晓婷提自己也罢,聊天还总挂念对方是否有参与感,“我看就是你,估计也不一定能掰过她。”
祝池:“……”
好歹我也有一八二的个子,女生应该还是掰得过的吧。
“唉,不过老马也真是,搞什么突击检查,大本答案都发了,还不信任我们没好好做?”辛晓婷忍不住抱怨,边吐槽边等祝池找他同桌的作业。
祝池和宋时坐了两周同桌,虽然还没熟稔到课间一起聊天的地步,当然,这大部分也是由于宋时这人本身话就少,平时课间不是在教室刷题就是有老师找,但貌似僵硬的同桌关系实际上却没那么疏远。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帮对方交作业,只要一人不在,另一个直接翻他桌肚找就行。
这点两人倒是都不介意,起码对方翻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又不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宋时没挂书袋,常用的书全堆桌肚里,桌肚空间不大,书被满满当当塞到了最顶上,看着规整有序,就连书的边缘都在一条铅垂线上。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旁边祝池的桌肚。
桌肚里统共没几本书,杂乱的各科卷子按使用顺序散在面上,古诗文小册子,英语维克多,高中数学竞赛集锦……怎么顺手怎么放,边儿上还卡着一包心相印抽纸。
显然,物品摆放不在祝池的强迫症范畴内。
虽然最开始找宋时的书很费劲,不过一来生二来熟,现在的他,对于宋时桌内的书籍摆放早已是门儿清。
没一会儿,祝池从桌肚里找到物理步步高,还好放在第二层,用不着釜底抽薪。
祝池将两本步步高给辛晓婷放好,接着,课代表搬着书笨拙地继续往前挪动。
看见辛晓婷手中的书摇摇欲坠,祝池本能想要上前扶一把,不过如她所言,用不着他出手,林可心就已经来帮忙了。
林可心效率很高,没一会儿就收完了另一组,她转身捞起辛晓婷胸前的一沓步步高,反手就往自己怀里送。
眼看堆叠如山的作业被她稳稳抱住,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好像抱着的不是沉重的书本,而是轻飘飘的海绵。
这回祝池有点相信辛晓婷的话。
或许,说不定,没准儿,林可心还真比他要强。
祝池放心坐下,为了不弄乱宋时摆得像艺术品的书本,他又往桌子里检查一眼。
很好,没乱。不过……好像有张纸掉地上了。
祝池弓身拾起地上的白纸,翻面看一眼,不是什么稀奇玩意儿,就是上次月考的成绩单罢了——
年级第一是他的成绩单。
祝池本没打算多看,但缺失表头的成绩单实在诡异,他又忍不住仔细瞅了眼。
?
???
什么鬼?
何止没有表头,就连原表格的第一行也全被抹杀掉了。
所以宋时这是想——
灭口?
贺景阳上次说的话不觉涌上脑海:“他可能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你最近还是别惹他。”
脸色不差,早上还倾囊相授学习经验来着,但让人万万没想到,宋时心里还是迈不过这道坎,竟然耍阴的?
如果年级第一不在了,年级第二就可以成为年级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