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薛潮握着网球,继续上楼,没看到哪方手欠的人或鬼。
  六楼一如既往的漆黑、安静,大部分寝室锁了门,只有几间门上还插着钥匙,而他在教学楼看到的,最后熄灭灯光的寝室虽然没有插钥匙,却虚掩着门。
  薛潮每一步都很慢,以免发出声音,停在624门口,安静听了会儿,屋里没有声音,死寂一样。
  他本来出于礼貌想敲门,不管人啊鬼啊先通知到位,但一想到伪装成人的怪物也会敲门,又觉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干脆直接打开门。
  寝室内,四个少女围坐在桌边,桌上铺着一张写满字的纸,纸中间的大面积部分列出二十六个字母,最上面一排字是“唐宋元明清”,最下面一排是“1-9”的阿拉伯数字,左侧写“男女”、“真假”,右侧写“是否”、“好坏”。
  她们一人伸出一只手,交叠、握紧,攥着一只笔,笔尖向下,正停在“是”字,此时各异的头颅一致看向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薛潮,即便没有五官,也足见她们的呆愣和惊恐,像吓傻了。
  短暂的安静后,接连尖叫出声,像见了活鬼。
  薛潮也愣住了,进退不得,离门最近的女生惊恐间,拽过热水壶就扔向薛潮,他这才后退,躲开飞溅的热水,门被带回一些,女生爆发天大的勇气,一把合上门。
  他站在门外,还能听到寝室内惊疑未定的小声呜咽,什么“真的有鬼”“他就是笔仙吗”“这下怎么办”“快把他请走”之类的话,然后就是害怕地闭嘴安静。
  他也想知道怎么办。
  因为从他的视角看去,看向他的,不只四个少女,还有拖地的桌帘后一只血淋淋瞪大的眼睛。
  真正的鬼就在她们桌下。
  第80章
  薛潮不禁懊恼, 不想被当成伪人,却造成了和伪人一样的局面。
  以免几个女生像2号同学一样作茧自缚,薛潮迅速进入寝室隔壁的公共洗衣房。
  这次他吸取教训, 没彻底换成校服,而是套在病号服外面,此时有了用武之地,他将血迹斑斑的病号服泡进水里, 用拖把撑住,打开窗户,一把甩在隔壁的窗户上。
  黑夜里,病号服“啪”地铺展在玻璃窗,各处破口和血迹写满了“恐怖故事”,水混着血蜿蜒流下, 拖布散下的“长发”在风里湿漉漉地摇晃。
  薛潮还嫌不够,用皮筋枪拆出的皮筋, 弹出剩余的玻璃珠, 精准打在衣服上,发出吓人撞击声的同时,还能让“鬼”张牙舞爪几下, 更有冲击感。
  果然尖叫再起,门被撞开, 几个女生应该不是同一个寝室的,是周末的“留守儿童”凑一起所以无聊作死, 如今真闹鬼了, 纷纷跑回自己的寝室,有两个不住六楼,往楼下跑, 钻出桌帘的鬼就跟在她们身后。
  躲在晾衣间的薛潮透过反光的瓷砖,隐隐看到披头散发的女鬼爬过洗衣房的门口,头颅藏在茂密的长发,看不清,和一楼男寝的女鬼不是同一个,但感觉很像,都是用很多人的器官拼成的人形。
  毕竟开门的时候亲切对视了,薛潮以为女鬼怎么也要折返吓他一跳,评论区与他一起经历了几次惊心动魄,已经在猜女鬼会以什么刁钻的角度或姿势出现了,但她好像没发现他,或者即便发现了,也直接无视了他。
  薛潮:喜欢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建议多来点。
  等女鬼顺着左楼梯爬走,薛潮谨慎回到走廊,女鬼的确已经离开了,但他刚走几步,就发现女鬼离开的反方向,也就是右侧的楼梯间口,有一缕黑浓的发丝。
  ……不会已经爬过第五层从另一侧回来了吧。
  敌不动,大概在等他自投罗网,薛潮当机立断,回到闹鬼的寝室,关门。
  门外果然响起快速爬行的“噌噌噌”声,和蜈蚣的百□□替、敲过地面的声音还不同,更像长着人头的蛇由远及近、扭动着飞速蹭过地面。
  既没有经过,也没有停下,而是游到门口时就自然而然地爬上门,薛潮知道那东西此时就贴在门口。
  屋内忽然响起拽紧布料的声音,薛潮回头,屋内还有一个女生,没跑出去,在角落里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头颅是一个灰色的兜帽,兜帽外罩着一个头戴式耳机。
  她此时深埋脑袋,应该知道有人进来了,也知道门外有东西,只能拼命缩紧自己,恨不得变成一只谁都看不见的小虫子。
  人家在自欺欺人,薛潮也没上赶着劝她清醒,他同样无视了门外进行行为艺术的鬼,确定桌下没鬼了之后,随便坐在一个位子,重新看请笔仙的这张纸。
  这回离得近,他看清了,这是借书未还的那位同学的字迹。
  贴在窗户的病号服已经一路滑到下沿,水被风吹干了些,承受不住,瞬间掉下去了,贴在门板的鬼似乎也觉得没意思,重新爬下来,又慢悠悠爬走了。
  鬼都爬走了,但鹌鹑也没有出被窝的意思,薛潮放下纸,特意加重脚步走过去,然而不知是不是对方戴耳机的缘故,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薛潮觉得她完全僵住了,也不叫,也不哭,就这么畏惧地缩着,好像这样他迟早就会自动消失,一切又能恢复原样。
  他晃了晃手,又戳了她一下,这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信号,女生才像重新登录回世界账号,下意识瑟缩一下,悄咪咪看他。
  “看”仍然是一种肢体衍生出的感觉,她戴耳机的兜帽头颅下空荡荡,直接能看到腔子。
  她很怕他。
  而且不是怕“鬼”的那种怕。
  薛潮便退开,搬把椅子,坐在她床边,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她更害怕了,但还是什么都不说,什么也不做,维持现状。
  最后薛潮妥协了,他倒不是想逼她先开口,而是他的舌头还烂着,喘气都疼,不想说话,然而他怕真坐成两具枯石,天荒地老,只好打破僵局:“……我更怕你。”
  他如今说话,一个字也不敢咬清,嘶嘶拉拉发哑,像被隔绝几十年的人启动已经成为退化零件的嗓子,低沉而古怪,听着就不像好人,女生明显抖了一下,但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后,懵懵抬头。
  “为什么?”她嗫嚅道。
  “我开门,看到鬼在桌子下面。”薛潮指了指远处的方桌,尽量用精简的话说,“就是爬的那个。”
  女生的思路意外很快,惊讶地瞥了眼窗外:“窗户的那件衣服是……?”
  薛潮点头,意思就是他弄的。
  “你是为了让我们跑出去,因为鬼在屋子里。”女生想明白后,态度软化了一些,但薛潮此时的尊容实在可以和鬼一较高下,她很难不害怕,“……为什么怕我?”
  但这句话背后却很稳定,像在客观地探寻一个疑问,并隐隐有点不可置信,像在说“你这鬼样子没吓死我就不错了,还好意思怕我?”。
  “你们干了什么?”薛潮转了转那只红色中性笔。
  女生很抗拒,似乎也觉得大半夜玩这个是活腻了,像被迫参加地集体活动:“……请笔仙。”
  “但鬼在桌子下,也没伸手。”头发都没动,就用一只眼睛瞪他来着。
  女生一开始不明所以,顺着薛潮的描述,在脑中重新构想当时的场景,浑身瞬间绷紧了:“但笔仙作答,应该是握着我们的手,引我们移动笔……”
  “说明桌下的鬼不是笔仙。”薛潮扯了一下嘴角,“这屋子里还有一个鬼。”
  “……”比刚才更凉飕飕了。
  但还不算完,女生看着胆子不大,思路却很清晰:“但你只看到了桌下的鬼,并没有其他鬼站在我们旁边,把着我们的手去作答……”
  得到薛潮肯定的点头,女生得出了结果……实在挑战她的心脏:“……所以我们当中有一个就是笔仙。”
  除非笔仙还能二重隐身,否则没道理大家都是鬼,在已经作答显灵的时候,薛潮却只看见一个,没看见另一个。
  大概率是都看到了,且就在她们之中——她们的手叠在一起,共同握笔,笔仙回答时,直接牵引就可以。
  她作为其中之一,可能就是那个笔仙。
  ……她还觉得人家不是好人呢,她看起来才危险!
  但她知道自己不是,一想到和真正的笔仙握过手,女生的神魂都要出窍了,差点跌下床,薛潮顺手一扶,但没碰到,女生顽强地撑住了。
  就是这姿势怎么看都容易扭到腰,薛潮对她的警惕接受良好,刚要收手,就被女生一把握住,女生的态度明显变了:“……我不是鬼,真的,大哥你信我!”
  薛潮似笑非笑,不抽手也不答话,女生有点尴尬,但其他女生疑似有鬼,眼前这位比鬼还像鬼的男人就是她此时唯一可以发展的队友,绝对不能就这么跑了,她强忍着外向了一回。
  “我没发现她们有什么端倪,不知道哪个才是……”
  “楼里有能伪装成别人的鬼。”薛潮提供线索。
  “外面太危险了。”她明白的,小组作业最讨厌的就是只一个人出力,其他人坐享其成,于是她绞尽脑汁提出建议,“我们还是躲在这里吧,说不定她们就鹬蚌相争、同归于尽,我们就能渔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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