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强装镇定,偷偷掏出胶卷,对准推力的方向,穿着九中校服的无头少年就站在他背后,察觉到他在偷看,腔子猛地转过来。
邓达云吓得一扑,就撞在楼梯间的台阶,回来了。
喉咙恐惧地抖了抖,他怕薛潮真死了,来不及想那么多,但火势已经从地下一层蔓延上来,他下不去。
他思考后,立刻返回二班的教室。
说到底,异化的校园就是他爬进管道后的世界,他从没离开过第九中学,一直在这段围绕他的“校园回忆录”里,所以他的管道前后是同一个世界,只是爬管道的过程中,因为被划破的脸让他想起噩梦,造成校园的崩溃。
他爬出管道时的终点站,就是二班。
对他而言,太平间与二班相连。
手脚冰凉地打开教室的门,邓达云下意识闭上眼睛,又反应过来他还该捂住耳朵,可没听到脏话或笑声,睁开眼,才想起所有恶心的嘴和眼睛已经消失了。
不管薛潮的目的如何,是否主动做了什么,只从结果看,的确帮他逃离了两次梦魇。
于是他打开“邓达云”的储物柜,窄小的骨头挤进胶卷圈成的长长管道,一路爬回太平间。
他还不忘拖着一大瓶灭火器,跳下太平柜,找准薛潮最后停留的位置就是狂喷,心里很忐忑……火光里连个残缺的人影都没见着,不会已经烧成灰了吧!
等这簇火焰熄灭,邓达云咳着挥了挥烟,一幅画躺在地面,金色画框已经被烧黑,油画底色融得一塌糊涂,唯独中间一小块完好无损,画着一个格格不入的猫笼,笼子的缝隙里,躺着一团灰黑的人,像死了好一会儿了。
按照画里的位置关系,“尸体”应该在笼子的后方,近大远小,于是从画的表面看,正好被拘在笼子里……所以没被火焰烧到。
薛潮把人头换出来,自己进画里了。
至于怎么进去的……邓达云光顾逃命,没工夫关注摄像机里的情况,但观众可看得一清二楚。
“【邓达云】果然没死成,这点不意外,但听护士和病房里下凡天使的意思……只有人在濒死的时候,才会有天使临床,为灵魂指引道路……”
“【邓达云】濒死能召唤天使,天使能自由进出油画,肯定也能把人头拽出来,再把薛潮塞进去……而且根据前情提要,那天使巴不得这么做吧,一定会这么做啊!”
“【邓达云】艹,怪不得哥明知是陷阱还来,一开始就抱着把自己玩到濒死做底牌的想法来套线索!果然不要命的人干什么都会成功的(比心)。”
“【邓达云】……这骂不了,这是真疯。”
第73章
二班是唯一保留教室模样的房间, 邓达云拖着画爬归来,试探地对薛潮说话,画里一小片黑灰黑灰的人抹在那, 纹丝未动,他这才意识到就算薛潮能听到,也能动,现在有力气喘气就不错了, 他这行为就像疯狂摇晃受重伤的人说“你坚持住你别死”,生怕对方死慢了……显得他很呆。
怕薛潮真死在画里,但他又不知道怎么放出人,而且就算放出来,也怕他当场就碎在地上,于是他抹开一滴回血药, 满头冒汗地紧盯小黑人,就见小人似乎撇了下头, 发尾波浪似的起伏一下。
邓达云松口气, 仅有的两瓶回血药倒进画里,煤炭球缓了一会儿,缓缓抬手, 比了一个需要用显微镜才能看清的心。
一来一回比邓达云想象的还累,他脱力地跌回椅子, 画平放在桌面,眨眼的工夫, 薛潮已经站起来, 缓缓走到跟前,在画里的效果就是他的形象不断放大,说不出的惊悚。
薛潮的病号服被烧到只剩几片, 像原始人围的树叶,他站得足够近,到最后成了他的半身画像,烟熏的黑在他性感的肉身抹开,很有颗粒感,回血药不够,堪堪止住血,狰狞的红色伤痕就像某种诡秘的图腾,穿梭在肉.体本身的冷白与被污染的漆黑。
完美贴合身后神话般混沌的背景,像战火里走出的凶神,伴随胜利与死亡。
脸微抬,右脸一道比邓达云的还长的伤痕,但神情却是漠然的冷峻,如同他偏生在烈火里安静的蓝眼睛。
他张口,邓达云听不到声音,也不会辨认唇语,他又试图抬手凭空写什么,但看邓达云的表情就知道没有在画布显现,于是他干脆沾着自己未干的血,在胸膛歪歪扭扭地反写“找将死之人”。
真让邓达云找到了,护士正好从尽头的病房出来,摇头叹气,刚抽的血在针管头颅里乱晃,起着旋,邓达云抱着画框,狗狗祟祟顺边钻进病房,延续了主持人的老操作,躲进患者的床底。
病床前的天使下凡,临床为魂魄指路,火起的瞬间,邓达云钻出,画直接塞进六翼头颅的天使怀里,自己摘下空画就夺门而出。
天使忽闪着脑袋:“……?”
画里的薛潮:“。”
他的确是找“临床”天使的意思……但邓达云领略得太超前了。
面面相觑后,天使随手扔下画,去追邓达云,又大又长的羽翼不可避免地扫过,被薛潮凶恶地咬住,狠狠一拽,画连着天使一起跌进火光里。
巨大的雪白六翼在火焰的尖叫中徐徐展开。
一只骨感而有力的手冲破火焰,青筋暴起地抓住帘子,男人跌出起火的病床,回身看,火焰已经变成天使羽翼的形状,与天使合二为一了。
他缓缓起身,皮肉的伤痛已经停止,但身体内的“火”一直烧得旺,他仔细回想,体内的灼痛感从他逃进胶卷管道的前后就开始了,只是他与烧身的火混为一谈了。
像全身的肌肉骨骼反复被热水烫过,惹得他身烦心也烦,冲进浴室,凉水当头浇下,隔着一层皮肉与之交锋,才勉强缓过一点。
一墙之外,病床烧得火红,还能闻到烟味。
他又顺一件病号服,以免碰到伤口,没有系扣子,就听邓达云的脚步声去而复返,抱着画框和医疗箱顶开门。
薛潮本欲避让,却陡然牵扯到大腿内侧一溜的内外烧伤,膝盖一软,没能避开,反而下意识去抓门把,被大开的门扇个正着,一口血吐出,溅了邓达云满上衣,还有几滴在脸上。
邓达云怀里的东西全掉了,呆愣愣地看着他,薛潮还有闲心估摸了一下,大概以为他要死了。
“你、你……”
薛潮随意擦了擦,挑眉:“你胆子够大的。”
不确定谁死谁活,还敢就这么回来,不怕天使就等他自投罗网?
“对不起对不起……”邓达云回神,才反应过来对方不是要算账被撞的事,他谨慎地观察对方,话含在嘴里,不太确定地说:“……那个向日葵说你没事了。”
虽然他本就不信任那个玩家……但这也差太多了,这叫没事?
抬个棺材可以直接办丧事了。
薛潮神色一冷,将他怀里的画一并扔进火里:“还说什么了?”
“……很恶心的一些话,关心你的伤,让我把这些给你,说里面还有止疼药,外伤内伤都好用。”邓达云已经尽量摘取核心信息,忽略那些暧昧不清的话,他递过医疗箱,看薛潮只拆了纱布包扎,“他还托我问你‘送你的花还喜欢吗’……”
花不仅是玫瑰花瓣,还是催动异能引燃的少女残尸,江冥以向日葵头颅出现在他面前说“送你朵花”的时候,就想着怎么坑他了。
薛潮倒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了,邓达云却欲言又止,不知道在权衡什么,直到薛潮伤都包好了,侧头瞥他,他才低声道:“……你小心他。”
让一个希望全世界都是哑巴的自闭少年主动提出建议,还与两个看着就是超级大麻烦的家伙有关,真是稀奇。
虽然一说出口,邓达云就后悔地恨不得缩回沙子里当鸵鸟。
“你倒是敏锐。”薛潮带路,从贩卖机里拿一瓶冰水,贴在纱布上缓解灼痛,“知道他精神不正常就离远点。”
邓达云抿了抿唇,心里想,你还好意思骂别人?
但两人的确不同,薛潮就是直白的狠,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别人想不到的他直接做,每一步走得都像险棋,次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缺少常人会“怕”的那根弦,所以在某些时候,凸显出格格不入的极端。
但那人给他的感觉是更奇怪,难以说清,眉眼是飞扬的,神情是活泼的,整个人动态都是轻盈的,却有一种病态的晴朗。
倘若形容开朗的人像太阳,那人就是日全食,黑色天空中代表末世降临的一道光圈。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那家伙用甜蜜到溺死人的强调问候薛潮的情况时,他感受到了杀意。
不过听薛潮的意思,心里应该有数,邓达云刚想从脑海里“放生”这件事,就听薛潮可有可无地问:“他想杀我?”
邓达云难掩震惊地瞄他,不知道是“我真猜对了”还是“这你都知道啊”。
薛潮轻声嗤笑,又问:“你有看到其他人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