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他在一个画架后面捡到两张画,一张黑团团的,大概是蝴蝶,但画的不太好,形很怪,像临摹了谁的作品,但没成功,紧贴右下角写了一个“7”。
  另一张也是黑团团的,一个可怖的恶魔烧死四个没有五官的小人,咧嘴大笑。
  这个什么都黑团团的画风,一看就是“邓达云”的画……画室可能是他躲避世界的一处秘密基地。
  画架都有编号,7号架的画大概就是被临摹的原作品。
  但问题就在这,第六个怪谈,废弃画室的旧画会自己用颜料补色,有人看到干掉的颜料少了半盒,而画像里的人黑发重新刷了一层,黑到发亮。
  如今颜料还在,画却都不见了。
  第71章
  打晕邓达云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扛着他去广播室,最好立刻结束这个单元。
  但广播室的门后却是一间病房,患者已经休息, 墙上挂三幅画……废弃医院的怪谈并没有结束,而是和校园融合了。
  他们进入广播室,却没有结束本单元……这里不是广播室?
  带着邓达云太麻烦,这货醒了看见满走廊的眼睛鼻子嘴又不知道怎么崩溃, 薛潮直接把人打包进异空间,抱着人头行动。
  学年办公室的门后是广播站,他翻到隔壁教室偷听值班护士聊天,却都是一些琐事,无外乎就是哪个病患不遵医嘱,检查当天早上又吃饭了, 或者哪个患者不知道跑去哪里了,哪个患者状态越来越不好, 家属已经准备好棺材了, 再一次往前追忆他们为什么沦落至此,一辈子活的全是罪过。
  无论聊到谁,护士要么厌恶, 要么幸灾乐祸,必定会说“大概快死了”这类的话, 一旦说了,又立刻升起怜惜, 语气温柔下来, 很像让死刑犯吃一口断头饭似的关怀。
  广播室里的患者似乎没什么特别的……薛潮趴窗边听了一耳朵八卦,也不得要领,只好另寻他路。
  有两种可能。一, 这里不是真正的广播室,二,他遗漏了关键剧情,或者缺少某个环节、线索,导致广播室暂时无法露出“本色”,现在是被其他空间“顶替”的状态。
  他顺着二的思路想下去。
  单元故事围绕主角展开,“邓达云”的形象已经足够鲜明,鬼怪灵异对别人是恐怖或者非主流,但对这个终日饱受“人”之恶的沉默者而言,“鬼”反而成了慰藉。
  “邓达云”的笔记里曾经画过七大怪谈,邪恶的怪谈在他黑团团的笔下倒逼人可爱,像把“咒怨”画成了“鬼马小精灵”,怪谈就是这个单元的“主线”。
  既然有七个,就一个也不该少。
  第七个怪谈甚至是邓达云未来的死法,但第六个怪谈一直没触发,也没主动出现,存在感如同邓达云本人。
  病房的画,右下角都有编号,就是画室消失的画,这些画里,有一幅画恐怕是关键——被“邓达云”临摹的“7号”,他需要找到。
  不过在此之前,他得先找一套衣服——他一身丐帮出身的破布条快撑不住了,一会儿若有大动作,没等对手出招,他先走光了……虽然有一定的精神攻击效果,但他说过了,他不是变态。
  走廊仍然是校园的走廊,但教室、办公室的门后全是病房,校服没得穿,只好偷病号服,他找了一间被护士抱怨好一阵的“难搞病房”,只门口一盏小灯开着,三个病床拉着隔断帘,病人已经休息。
  隔断帘外的墙壁挂着三幅画,正对病床,都是古典油画,每个画里站着一个天使,圣洁长袍缥缈,展开雪白六翼,面孔如天地精心雕琢的塑像,神情慈悲,但大部分浸没在黑暗里,也分不清谁是谁,却有一种出奇一致的模糊的阴森。
  但这并不是天使的半身像,天使虽然是画的主角,却只占很小的一部分,周围是油彩晕开的无尽混沌,褐、金、红混在一起,构图怎么看怎么古怪……这也太空了。
  好像本来要画很多神或者天使,但只画了这么一个。
  画被放在华美的金画框,大小却有些合不上,和病房里的画一样,在角落有编号“2”“16”“19”,更印证了是画室的画。
  第一个帘子内的患者是一个老人,没人管他,他生病都是自己骑破自行车去的医院,此时自行车轮的头颅吱悠悠转,苟延残喘的缓慢,每转一圈,都像最后一口气,不知能不能转过来。
  人头被薛潮放在一边,跃跃欲试,薛潮警告地比划一下,禁止他吓老头,吓死了算谁的?
  人头不太甘心,但受困于笼子,只好狠狠啃笼子。
  薛潮轻手轻脚抽走一套崭新的病号服,换好后观察三个病患,却见地面一个影子在微弱的灯光里慢慢拉长——第三个帘子内的患者坐起来了。
  一只稚嫩但苍白的小手忽然抓住窗柜,要掀开帘子,薛潮抱起人头,熟练地准备跑路,却听“滴——”一声,第一个帘子内传出拉长的警报音,代表心跳的那条线慢慢扯直了。
  靠,真死了?薛潮震惊,忽然有种被讹的倒霉感。
  小手倏地缩回,欲露脸吓人的小东西重新躺下,假装一直在睡,薛潮刚到门口,就听到护士小姐的脚步声,明明很轻,但回声仍然在走廊里绕几个来回,很有压迫感,还有抽拉针管的声音,是护士小姐可以直接扎针的头颅。
  薛潮改钻中间的病床底下。
  不一会儿,护士小姐进门,拉开第一个帘子,熟练地检查患者状态,针管抽动声一下、又一下,似乎扎进患者的皮肤,抽了一管血,扬头回正的时候滴落一两滴,就在薛潮的眼前。
  护士末了叹口气,一种漠然的惋惜,薛潮品了品,应该是“没救了”的意思。
  另一个赶到的护士印证了他的想法,关停了所有设备:“今天临床的就是这个了?”
  薛潮没听到最开始的护士回答,但两人随后撤出病房,应该就是默认了。
  今天第一个床的患者接受过治疗?
  不过她们走得是不是太干脆了,一点没发现他?他还以为临走的时候会忽然折下针管头颅,送他一针呢……而且第三个床的小孩也很安静,刚才不是还吓他来着?
  ……可能小孩怕护士,如今护士走了,估计快忍不住了。
  但他猜错了,小孩躺在病床里装睡,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再次听到脚步声。不是护士,护士全部出去了,脚步声是在屋内忽然响起的,但没人下床。
  这次的脚步声是真轻,像没有脚,直接飘下来的。
  白色长袍扫过床底,落下羽毛,来者拿着一本圣经,停在第一个患者的床前,缓缓翻开书,念道:“那么现在,我来到你的床前,为你的灵魂指引道路。”
  薛潮一愣……“临床”是这个意思?
  声音很催眠,像诵读了一辈子经文的老牧师,吐息回荡在偌大教堂,带着神圣的回音:“耶和华所恨恶有六样,连他心所憎恶的共有七样,就是高傲的眼,撒谎的舌,流无辜人血的手,图谋恶计的心,飞跑作恶的脚,吐谎言的假见证,并弟兄中布散纷争的人……”*
  金口玉言,长翅膀的怪东西每说一样,薛潮相应的器官就像被封锁了,到最后一个“人”字,他整个人的精神停滞……他忽然理解将死之人有所感召的说法,只觉下一刻自己就会出现在天堂的大门口。
  但大概他几辈子加起来,都和“神圣”沾不上什么关系,更是没有一颗会去赎罪的心,到大门口也得被退回来,几乎只过了一两秒,他遨游幻梦般的神魂冷冷归位。
  病房已经重归寂静,开口堪比紧箍咒的不速之客收了神通,已然离去。
  那东西是画里的“天使”。
  外面格外亮,光芒跳动,温度灼人……起火了!
  薛潮彻底清醒,钻出床底,第一个病床燃起大火,直逼天花板,但并没有向四周蔓延,反而规矩而热烈地拘在这张病床。
  患者的自行车轮头颅停止转动,就是没了“呼吸”,被烧地噼里啪啦作响,像填进炉里的柴,很快只剩一捧勉强有人形的灰。
  薛潮捏着鼻子,拨开隔断帘,画框里的天使不见了。
  羽翼忽然从后扫过他的脖颈,在呛人的热浪里,凉碎他半边的神经,又是那低语:“要躲避,不可经过,要转身而去……”*
  天使站在他的身后,羽翼却没长在身后,而是从脖颈的腔子里伸展出来,徐徐打开……一颗六翼头颅。
  说着羽翼头颅一扇,薛潮就被推进画里……他本该被按进画里,但他先一步把人头塞进画里,他便被堵在画外,进不去了。
  果然……这鬼构图不是展示空灵的史诗之美,只是因为一幅画只能有一个人……或者说“一个意识”。
  人头本就困在笼子里,又被封进油画,愤怒乱撞,牙齿钻出笼子缝隙,狠钻画纸,薛潮嘶了一声,惊奇地瞥了眼手心的咬痕,像发现新大陆。
  人头没注意薛潮令人惊悚的目光,恨不得再长出几张嘴,咬断他的手,薛潮趁着人头活力十足,摘下画反手砸在天使的翅膀脑袋,人头很给力,生生咬掉天使一把血淋淋的毛,天使哀叫,被薛潮快准狠地踹进病床的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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