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他问的正巧也是陆道思想问的,眼见著有人替他发问,忍不住也眼巴巴的望着,十分好奇。
  宁离心道这小内侍一会儿说不得要讲给裴昭听,当下道:“他两人虽然同为观照,但是体内真气的充盈却有高低之分,并不以初境、上境为分界。一个是山间的小溪,时不时要断流,一个却已经汇聚成河,汩汩向前的……哪怕那小溪瞧着要长一些,可是带走的径流,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陆道思似懂非懂,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宁离就断定萧氏的是消息,燕氏的是河流?
  那小内侍却是一拍巴掌:“我懂了,就像用来装水的竹筒和水缸,一个高高瘦瘦,但是细的很,只装得了一丁点儿,另一个虽然瞧着圆胖,能容纳下的水却要多得多哩!”
  宁离点头:“孺子可教。”
  他这样鲜艳活泼的面容,却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言辞,那模样怪异的很。
  可是……
  陆道思说:“他二人真气有差,世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宁离奇怪的瞥他一眼:“这不是一看就知道了吗?”
  陆道思:“……”
  忽然听人叹道:“宁世子好俊的眼力。”
  宁离心道这又是谁?转头看过去,见一面目俊美的年轻郎君,身上所穿的衣袍与他几人纹饰相同,却是极深的绿色。不知道是何时来到了这处,将他方才的话尽收于耳中。
  虽然没见过几面,他也已经认出来了,人家已经发话,他难道还要当做没听到么?那未免也太不给同僚面子了。
  宁离懒散散的道:“时世子,我不信你没有看出来。”
  他不知道时宴朝怎么心血来潮来了这里,但是一想自己在那名单上看到的,又恍然大悟过来。心道旁人是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时家大郎,大概是可怜天下兄长心吧?竟然也跑到这长边来望着。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如果要说,交恶大概差不多。但是想一想,当时要点碧海燃犀灯时,薛定襄是将这人给招了来,大概立场上,应是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修为不怎么行。也罢,态度端正就行。
  他不说话,拦不住时宴朝问。也不知是哪里请来了这尊大佛,一定要跟他们处在一块,似乎是有心想要交好,时宴朝又道:“宁世子觉得这两人谁更厉害?”
  宁离看了眼:“左边那个罢。”
  每每有人上场,时宴朝就问两句,宁离被问了两次终于烦了,冲着边上那小内侍一眨眼睛:“还有别的果子么?这黄皮有点咸了。”
  那小内侍初时懵懂,忽然间反应过来,连忙道:“有有有,世子想要,那定然都是有的……容奴婢给世子取过来。”
  宁离催促说:“取什么取,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一溜烟的催着那小内侍跑了。
  他脚下抹油,溜得飞快。徒留下三人在原地错愕,场上忽然间寒光一闪,右侧那人长剑密不透风,已经是将左侧那人逼到了绝境。
  ……好像他说的也不是全对。
  便在那个念头的下一秒,左侧那人身体忽然扭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险之又险避开了剑锋。右侧那人收势不止,顿时现出破绽,反倒被对手抓住。电光石火间掌心反覆,三尺青芒赫然横上了脖颈。
  右侧那人面色发白,悻然道:“我认输。”
  。
  然而宁离已经连看都懒得。
  鸿鹄台上,轻快脚步声响起,去时只有一小小内侍,来时却多了个青衣小郎君。
  宁离甚少穿这般颜色,又是窄袖劲装,瞧着竟然有几分矫矫不群之态。
  裴昭面上已不自觉带着笑:“宁宁看得可开心?”
  宁离才不开心:“别提啦,来了一个话痨嗡嗡嗡的飞,哪来那么多话,他不走,我走。”
  听着他话语间将人比作那甚是不雅的绿头苍蝇,裴昭不免失笑,温声问道:“谁惹了你?”
  “没谁。”宁离摇头。
  可是他先前已经说了有人在下面聒噪的将他吵闹,那怎么还能算没谁呢?更何况裴昭身在高处,将下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他只见宁离先前与杨青鲤一处,十分快活,后来找去了陆道思,也还算得自在,但等得时宴朝一去,没得多久便不看了。
  虽然宁离来鸿鹄台,他心中也甚是喜欢,但是谁那么不长眼搅了小郎君兴致……
  “就没别的么?”骤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你嫌这个不够精彩刺激?”裴昭恍然,“那之后也有奉辰卫、武威卫间的比试,若是宁宁想,也是可以下场的。”
  宁离:“……”
  他若是下场,那成什么样了?使不得,使不得!
  第89章 水晶凤脯 我对你仰慕已久
  89.1.
  这比试点到为止,出手的人倒算得是有分寸,也没有什么人受伤。然而那些不过都是开胃的小菜,真正的戏肉是在之后的。
  拔得头筹的人物出乎意料:时宴暮。
  那少年用的不过是寻常的木剑,然而身姿流畅舒展,端的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一招招皆是时家入门的剑法,却是每一招都用的恰到好处,不偏不倚挡住了对侧的进攻,不紧不慢逼得对侧后退,待得他收势之际,对方已经被逼得退无可退。
  望着台中那个使剑的少年,杨青鲤一时也愕然:“他怎么突然变厉害了?”分明瞧着先前不过是观照,可眼下,彷佛是有进入通幽的态势。
  他凝神细思上京时曾经撞到的那一幕,喃喃道:“不对,他怎么能通幽?”那时距今尚未有两月之期,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从观照初境至于一线通幽?那必然是天赋卓越,可时宴暮,哪里看得像是如此!
  杨青鲤转头要寻宁离,陡地想起,宁离中途离开了并不在此。他心道这个消息,可要快些告诉宁离才成。
  时宴暮跪在场中,道出效忠言语,谨慎克制,只道前番轻狂,还望陛下恕罪。天子目光如常,只教人赐下奖赏。
  至此,他终于重新回到了建邺。
  浑然不知,暗中正有复杂的目光将他盯住。
  89.2.
  四处使臣陆续在进京,京中面目迥异的胡人又多了些许。
  是夜,设宴于东苑。
  侍从捧着木盘上前,其上有玉色丝绒相覆,瞧着倒是平常。然而掀开之后,只觉得眼前似有寒光闪过,一柄约莫三尺三长的宝剑正在其间。那剑身通体透明,宛如碧玉雕成,又似深潭中取出的水精,望之一片令人心醉的浓翠。
  那彷佛只是寻常的饰物,或是碧玉,或是翡翠,雕刻以供人把玩。然而侍从取来一张薄薄白纸,置于剑前,众人目光皆落于那一处,只见得那白纸才将将贴近剑锋,便已裂成了两爿。
  锋锐至于如斯,绝非以为的巧饰,而是不可多得的神兵。
  帝京中藏剑颇多,教人耳熟能详者不知凡几,当下便有人认将出来。
  但不待众人猜测,萧九龄已然开口道:“此剑名为‘别春水’。”
  却是一个温柔婉转的名儿。
  杨青鲤微一点头:“‘春草碧色,春水渌波,送君南浦,伤如之何。’[1]竟然舍得拿这把剑来做彩头。”
  这把剑的上一任主人,是大雍的一位入微境高手,寄情于山水,不问人间世事,却是一副风|流放诞的名士做派,而别春水,便是那位名士的佩剑。白露生,别春水,不知如何辗转落入了大雍宫廷,又在今日被取出。
  萧九龄气沉丹田:“今日比试,便以此剑作为彩头,希望诸位,勿使宝剑蒙尘。”
  四周窃窃私语,不乏有火|热目光,落在那一把碧绿的长剑上。在场之人俱是爱武的,难免生出些跃跃欲试之心,都知道比武会有彩头,可是竟然是这把,未免也令人晕眩。
  宁离轻轻蹙眉:“有这么夸张?”
  陆道思眼神火|热将那木盘盯着,口中答的极快:“白露生入微境巅峰,他的佩剑自然也不同凡响。从前禁中也会取出些彩头,但许多不过是寻常兵器,再往前论的主人都是些通幽境,哪里比得上这把。有传言说他是已经一线无妄的,又说他其实也曾在白帝城学艺……”
  再往上,便只有无妄境大宗师的兵刃,可那些,又岂是他们能企及的?
  杨青鲤目光逡巡,扫过四周,果然见得众人面色,怕是许多都生出了争夺之心。须知并不拘泥于奉辰、武威两位,凡是有心动者,皆可一搏。
  在场有萧九龄、薛定襄两位入微境坐镇,但这两位何等身份,必然不会下场相争,而其余的年轻俊彦,已经开始悄悄打量谁为对手。
  再一看,和他桌案紧紧挨着的那个,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从认出来了是“别春水”后,就已经懒得再去看,此刻正用筷子挑了一箸水晶凤脯。
  瞧着都悄悄意动,可是宁离……好像也太坦然了一点。
  杨青鲤倾身靠近,低声道:“你对这剑不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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