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是病吗?还是修习功法导致的?或是别的什么?
  宁离想得有些出了神,手指压在微凉的小臂上,无意识间,轻轻地摩挲着。
  不妨一声突兀响起:“你在做什么?”
  宁离:“……!”
  宁离一惊,三魂七魄天灵盖中惊走了一半,顿时间僵硬住。
  “我,我……行之,你还醒着吗?”
  裴昭声音很有一点低恼:“被你这样摸来摸去,我便是没有意识也要醒了。”
  宁离觉得自己抱歉的很了,忙不叠地将手要抽回来:“你睡吧,我不乱动了。”
  他的手指快的就像是一阵风,刹那间就缩了回去,还把袖子都攥住。
  。
  手臂上的温度,顷刻间就消失了,可彷佛还残存着方才的麻与痒。像是小郎君柔软的指尖,还按在那上面,不乖的作怪。
  裴昭想要斥责一声,闭着眼睛,到底是连侧头都不曾。
  他沉沉的说:“你可真是……”
  无法无天。
  宁离被抓了包,慌乱忐忑得很,连忙想要转移话题,胡乱的说道:“咦,行之,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窗纸扑扑簌簌,屋外呼啸着的只有风声。
  似乎因为他这个藉口拙劣的很了,迟迟的没有听到裴昭应答。
  但此刻没有应答也是最好的应答。
  在他以为裴昭都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宁离自己模模糊糊也要睡过去了。
  那已经过了许久,忽然响起轻轻一声,宛如呓语。
  “……是风。”
  风乍起。
  第37章 椒盐藕夹 当真是个伶俐的,却不用在正道上
  37.
  寂静深夜,塘前刮着风,檐下滴着水,一派天寒地冻的光景。
  偏僻禅房处,那扇门仍旧紧闭着,到现在也没见得个人影出来。
  边上的厢房是已经打理干净了的,被缛、器具都换上了,张鹤邻等候在门外,左等也不见,右等也不见,到后来,竟见得禅房内的灯都熄了。
  ……陛下这是,直接安寝下了么?
  张鹤邻心中忖着,先前召见了萧九龄后,又吩咐他收拾了一间房出来,那是为了给谁,半点也不用多想。可如今这情状,那将将收拾出来的禅房,彷佛是要空置了一般。
  没见得人,没听着声,只有裴昭的吩咐,与砖石上的一滩水痕。
  宁王家的小世子进去了,不曾出来,陛下适才也进屋,这不……也没见得出来。
  君王的心思,依稀间猜得几分,可这般行径,简直与他平日的作风大相迳庭。
  陛下素来冷清寡淡,身边何时添过人?又何时能有人睡在他的枕边?!
  。
  一门之隔,禅房狭仄。
  裴昭听得耳边悠长平缓的呼吸声,知晓宁离并不与他一般,这是个心大的,毫无警戒之意,是当真睡得熟了。
  也当真是没心没肺,搅得人愁丝万缕,自己却身轻如云,潇洒的抽身离去。
  他其实还有些事情要与张鹤邻吩咐,原本回来,只是想看宁离一眼,安顿好了便走。没想着却耽搁了这么多时间,到最后,连自己也不得不身困于此。
  的确是个聪慧伶俐的,只是这伶俐却不用在正道上。
  还晓得将他困在里边儿了。
  若是要出去,说不得将宁离也惊醒,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的歪理,等着自己。
  不若……也睡了罢。
  。
  中天的夜色,当真是静了。
  张鹤邻等了许久,也未听得人出来,心中的猜测大抵落到了实处。
  他便退了下去。
  净居寺外,树林幽静,彷佛如常,可若是再看仔细些,便能够明白其下的暗涌。此时宫墙之外,巡视的人不知比先前多了多少。
  监门卫行过,匆匆禀报了数句。萧九龄得了这消息,眉头一皱,当下就转达给了张鹤邻。可若是此刻要报与陛下……
  张鹤邻悄声细语:“萧统领,陛下已经歇息了。”
  萧九龄点头,只请他明日再报上去,切莫要忘了。
  眼见着这位奉辰卫统领忠心耿耿,张鹤邻欲言又止,有心想要提醒一句,以免都做了无用功。
  等在建春门外的那一位,与宁王世子一向交好,若是萧九龄继续查下去,说不得,那位小世子就会被牵扯进来。
  可陛下的态度,也是那样的明白。
  张鹤邻沉吟片刻,终是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悄声道:“……萧统领,这件事,或许可以稍稍放一放。”
  他说得委婉,但意思明白,奈何萧九龄就是个榆木脑袋,半点也不开窍,闻言两条浓眉一皱,满面不解:“可他本就是外地世子进京,如今也没摸清底细,深更半夜的,还守在宫门外烧纸,行迹实在可疑。”
  张鹤邻听着,是心中连连叹气,只道,行迹更可疑的那一位,此刻还正睡在陛下枕边呢!
  只是这般,乃是君王隐秘之事,他可意会,却绝不可往外说。
  不忍萧九龄继续栽跟头下去,张鹤邻淡淡问道:“好,那还有旁的事情么?”便是不要再继续这话题的口气了。
  这左也不让,右也不让,一下子走到了死胡同里,萧九龄眉毛皱得死紧。总算想起来刚才报与他的还有另外一桩,方才被打岔,险些忘了。原本也算不得十分关紧,但是在这建康宫被惊动的当口,说不得就显得重要起来。
  当下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
  天将破晓,晨光熹微。
  然而层层幛幔落下,教那床榻之间,自成了一方天地。
  靠内的一侧,裴昭已经醒来,却并未有动作,只是静静地听着耳侧匀长平缓的呼吸声。身侧小郎君,醒着的时候,神气活泼、无法无天着,此刻在睡梦中,倒是难得的安静乖巧。
  他心道,若是宁离能似这般一直乖巧就好了,旋即又想,若宁离当真是个循规蹈矩的性子,只怕当初也不会谋面。
  裴昭其实并不习惯有人睡在自己身侧,昨夜里要抽|身离开,也有这方面的考量。后来被宁离留下后,无可奈何的,也做好了一|夜不眠的准备。
  素来眠浅,昨夜却不知怎的,后来竟当真睡着了。
  他对宁离没有戒心,这不合理,不寻常,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从前也如现下这般松懈大意,恐怕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但凡有个疏忽,只怕是坟前的草都长出三丈,不能够再撑到回建邺的那一天。
  可他的确失了戒心。
  自诩从容沉静,也的确是被搅乱了心神。
  便如廊前檐下,昨夜月寂处,那一池塘被惊动了的绿水。
  石子沉入,渐渐夜阑风静了,可那生出的縠[hu]纹,却半分也没有平。
  不知……已经是几时了。
  天色渐渐亮了,宁离竟然还十分香甜的睡着。裴昭醒了这么久,便见他呼吸一层不变,连姿势也没换得一分。
  好梦正酣。
  真是个小懒蛋,难道平日在府中的时候,也是睡到这等时辰么?
  宁王府只有他这么一个,将来是要继承沙州的,宁王怎么也不将他好生管上一管,养得他这样的脾性,自由散漫。
  日后有的是苦头要吃。
  。
  渐渐听得走动扫撒之声,想来屋外天光已然大亮。纱幔仍旧深深的掩着,此刻帐中,光影隐约,也未见得有如何亮堂。
  裴昭思绪不知已经漫过了几圈,终于回神过来的时候,身周与先前并无甚么两样。
  他又望过去,视线尽头,见得宁离眼帘阖着,两排眼睫又浓又密。忽然间想起来,平日里宁离在他跟前说话的时候,那两帘眼睫便翩跹的搧动着,彷佛鸟隼拂过的羽翼。
  或许是天光未明,又或许是帐中朦胧,裴昭心中不知是从哪里生出来的念头,忽然间想要伸手拨一拨。
  只许宁离作弄他,却不许他作弄宁离么?
  昨天夜里,宁离如何放肆的扯开了他的袖口,他还记着呢。
  可裴昭幼时便已得封太子,素来都是端庄自持的性子,从前并不曾做过这般逾礼的事情。即便那念头蔓生着、缠绕着、已经破土开来,手指轻移,依旧是有些犹豫。
  微微迟疑些时候,忽而间,就见得宁离的眼帘颤了颤,缓缓地睁了开来。
  眼眸朦胧,眼底犹自带着水光,困起初初醒来模样。似乎将从好梦里出来,还不知此刻身在何处,眸光涣散着,迟钝见得他。
  又轻又软,像是飘落的羽絮一般,下意识的唤道:“……行之。”
  裴昭手一顿,声音温和如常:“宁宁醒了么?”
  。
  宁离其实还没有完全苏醒,他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终于清醒过来。
  这一醒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床是陌生的,帐子是陌生的,身上的衣裳也是陌生的,只有身边的人是熟悉的。
  他怎么一觉醒来,睡到裴昭边上了?
  疑惑从心底生了出来,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没忖一会儿,宁离手一顿,已经想起来,自己昨夜里还做了些什么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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