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杨青鲤眼睛瞪着看他:“我是上京来觐见的,又不是来做毛贼的!”
木盘上盛着的那衣服通体漆黑,看不出来什么异样,然而若是放在了灯光下,便能瞧见其上繁复精致的花草鱼纹。从特定的角度望过去,宛如水波涌动,熠熠生辉,哪里还有半分低调的意思?
宁离说:“谁是毛贼!”
杨青鲤:“……”这不就站在他跟前吗,还不认呢?
宁离说:“你这衣服,若是进了宫中,就跟个活靶子一样。”
杨青鲤气不打一处来:“爱穿就穿,不穿拉倒,不然你自己现在上街去买一件。”
宁离心想,他要是去买一件,那不就不打自招了么?
他琢磨了半天:“你就没有一身素净一点的衣裳?”
杨青鲤说:“没有,没有,你别想了。”
“好罢。”宁离叹气,看着木盘上那叠好的深黑衣裳,感慨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他身形与杨青鲤有几分相仿,当真穿上了,也并不宽大,只需要稍微改改就好。宁离把自己套进去,忽然间,轻轻地“咦”了一声。那衣服看着不透光、且沉重,穿在身上却轻飘飘,如同水流珠帘一般。
宁离是识得货的:“这是那个什么丝……什么蚕丝织的?”
“玄蚕丝。”杨青鲤纠正他,“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丝。”
“你爹给的?”
杨青鲤没好气道:“不然呢!”玄丝蚕衣,他也就这么一件呢!
杨青鲤闷不做声的将他望着,终于小声说:“你真要去啊?”
宁离:“那我哄你的不成?”
杨青鲤喃喃说:“你这风险可大了……”
宁离奇怪的将他望着:“能有什么风险?”
杨青鲤:“……”
他无数话在嘴边,又憋了回去。夜探皇宫,这可不是什么玩笑事情。思来想去,终于小声说:“那你要我给你放风么?”
宁离:“???”
方才谁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不去呢?!
第31章 甘草梅子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追丢了人
31.1.
建春门外,崇仁坊中。
一座空闲已久的宅邸,今日终于迎来了他的主人。
两位少年郎君,此刻正在正院天井前站着,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彷佛打哑谜似的,哪个都不说话。
那风声幽幽,那枯叶萧萧,不知多久,终于有一人打破沉寂。
“……你想好了,真要去啊?”杨青鲤仍旧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你这都跟我过来了,你还要问我?”宁离瞪他。
两个人此刻,置身荒烟蔓草,周遭几可算得是断壁颓垣。
这么说或许也夸张了些,但四目望去,的确是衰草凄迷的凄凉景象。那栏杆、墙壁上的朱漆都已经剥落了,一地的粉皮,不知道已是多久没人打理过。
杨青鲤小声说:“你家可真是心大,半点都不管。”
宁离“唔”了一声:“这我也不知道呀!”
他也是第一次来这里的好么?
。
朝着边上望去,越过这重重的栏杆院落,就可见大门上悬挂着的牌匾,上书的三个大字,端端正正的“宁王府”。初初看到的时候,杨青鲤还咋舌了一番,但是等到他跟着宁离走进来之后,原本的那点子惊叹,就变得只有惊,没有叹。
此时回想,那牌匾都有些掉色,等到进来,那更是破败的地方破败,荒凉的地方荒凉。
顺着中庭进来,也粗粗的过了几个院子,就这些,已经比他此时栖身的那所宅邸大多了。
但杨青鲤是一点儿都不羡慕。
为何?
“这得荒了多久了,再有些日子,说不定那房子都塌了。该不会你阿耶回沙州以后,就再也没人照管了罢?”
宁王府那么豪阔,留下一两个人守着也是守着,怎么还半点都不管?
“你家也真是看得开。”杨青鲤四顾望着,将将从堂屋里面出来,脚步都不想迈,看了一圈,忍不住有些想要缩缩肩膀,“……这半点儿人影都不见得,整的跟荒宅一样,简直是阴森森的,我心里慌。”
宁离见他这表情,十分好笑,拍了拍他肩膀:“我和你一路的呢,你怕什么?”
“别拍我!”杨青鲤把他的手拨下,“一惊一乍的,不好。”
宁离眨眨眼睛,从善如流,收了回去。
杨青鲤左看,右看,忽然听到“哗啦啦”的一阵声音,彷佛是从身后传来的。
“啊!!!”
杨青鲤一蹦三丈高,迅速窜到了宁离身边,想也没想抓住了宁离的手臂,半点儿也不肯放。原本两人之间,还是有些距离的,现在几乎可以说是贴了上去。
“……嘶!松手!”
“离离离……宁离,那是什么声音!”
“树叶被吹动了而已!又没有其他什么,你怎么怕成这样!”
“我,唉,我就是……唉,你说干嘛要从你家出发啊!”杨青鲤声音也哆哆嗦嗦,“这里面,人也看不见个,我差点以为闹鬼了。”
宁离问:“那我是鬼,还是你是鬼?”
杨青鲤舌头打结:“都、都不是的罢?”
他手还紧紧地将宁离抓着,那简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手指头都塞进去,宁离被他这样死死地拽着,一时间好生无奈。
“放开行不行?”
杨青鲤顿时连连求饶,忙不叠求饶:“是我,是我行了吧,你大人大量,不和我计较,也不要教我放手了。”
宁离:“……行行行。”
又将杨青鲤打量了一圈,这小峒主平日看着,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这么怕鬼呢?
。
竹纸灯笼中,火光微微闪烁着,照着宁离一身,通体漆黑。
在他身侧,杨青鲤宝蓝长袍,却是衣踞上下都佩满了银坠银饰,双鲤镂结,看上去繁复而精巧。估摸着是叙州的特色,最妙的是那只芦笙,只消一眼便知晓,这绝不是建邺中人。
马车是已经停在了院子中的,还是来时候的那一驾。
“来,重复我们的计画,为什么要从宁王府出发?”
“因为宁王府就在崇仁坊,建春门之外,距离崇文馆最近。”
“那你一会儿要做什么?”
“今天是卯日,我要烧点儿扎纸祭祀,最好要将灰洒在河里面,这是叙州的风俗。”
“所以你要悄悄出门。”
“没错。”杨青鲤点头,复述计画,“所以我要驾马车出去,等在宫门外边。”
“是的,等我看了出来,就和你一起回去。”
说到了此处,杨青鲤挠了挠头:“为什么我觉着听上去这么不靠谱。阿离,我祭祀烧纸做什么要去御河外面烧?不是随便找一条小河烧了就是么。”
“是哦。”宁离也颇为赞同的点头,然后把他看着,“所以是谁说要跟我一道的呢!”
杨青鲤:“……”
是他!
。
说好的放风,肯定要放风。
小峒主一个唾沫一个钉,绝对不可能食言。
杨青鲤要做的,就是当个障眼法,只是他想来想去,彷佛都有哪里不对的样子。想到最后才发现,竟然是自己跟上去,这件事显得不对!
“要是被陛下发现就麻烦大发了。”杨青鲤喃喃地说。
“他怎么发现呢?”宁离奇怪。
杨青鲤望着宁离十分无辜的面庞:“所以你就对自己这么有信心?绝对不会被发现?”
“不能呀。”
“哦……”杨青鲤忽然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不能?!”
宁离笑吟吟说:“但是让他们抓不到我就好啦。”
31.2.
皇城戒备森严,落在宁离的眼里,却是破绽百出。若是从前,他连这些都不用顾忌,自去了便是,如今说不得还要稍等待一番。
侍卫换班交接,空余约莫有半盏茶时间。而且崇文馆这一处,比起内廷宫室并没有那般重要,巡逻侍卫,说不得就要松懈那么些许。
建春门外,御河流经,架有两座石拱桥。
夜深人静,水流潺潺。
宁离已是换好了备好的衣裳,身形如烟,悄无声息的融入了夜色里。彷佛一阵不经意的风,倏忽间,已经出现在了宫墙内。
侍卫并未发觉,还以为是夜风吹刮。
“唔,方才树叶怎么在哗哗哗的响。”
“大抵是有野猫过去罢……这些畜生,大冬天的,还这么精神。”
侍卫回头望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瞧见,彷佛是凑巧了一般,看到两只绿瞳。那正是猫儿的眼睛,夜色里幽幽的,有些渗人。
宁离轻身越过去,巡逻的火光倏忽间被抛到了身后,他已经是摸到了崇文馆内。
那窗户关的并不甚严密,想来是伺候的宫人偷了懒,宁离轻轻推开瞥了眼,朦胧的光线里,见得是几张排着的案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