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夏枢看他神色憔悴,眼下青黑,问道:“你没休息吗?”
  景璟没好意思说自己担忧元州, 睡不着,就稍微笑了一下:“不是太困!”
  两人说话间,红杏就带着银星、银月端着洗漱用品以及吃的进来了。
  一个多月时间未见,三个丫鬟都黑了一圈,不过精神非常好,一见到夏枢就激动地跪下磕了个头。
  夏枢笑着和她们寒暄了几句,稍稍洗漱过后,问过景璟,知道景璟已经用过饭,便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午饭是厨娘做的手擀面,配了几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虽然简单,但已是现阶段驻扎在县城此处的人们能吃的最好的东西了。夏枢早饭就喝了一碗粥,肚子早空空如也,因此一大碗面呼噜噜很快就见了底。
  肚子填饱,人就精神了些。
  外面天正热,夏枢也没闲着,待帐篷里碗筷桌椅撤下去之后,就让红杏、银星、银月三人说起这边的详细情况。
  “田前儿个已经全种完了。”红杏一边给他打着扇子,一边道:“昨儿个刚绕着县城划定四个居住区,今儿个男人们就开始挖地基,估摸着六月初就可以挖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有些不知该怎么办:“若是盖砖瓦房,砖瓦这块就……”
  “砖瓦的事不用担心。”夏枢安抚她:“先度过这个月底,下个月就能解决。”
  “哎,好!”红杏瞬间眉开眼笑。
  她是中午才从景璟那里知晓晋县砖瓦价钱高的离谱,正不知接下来是该盖成土胚房,还是该暂时停下建设宿舍的脚步,就从夏枢这里听到了准信,心里顿时有了底。
  红杏说完自己负责的事情,银星就跟上,说起自己负责的两千头牛的事:“各村子田种完,已经把牛都还回来了,现在都是些半大孩子赶着在荒田里放。不过,我担心入冬牛草不够,就叫他们没事的时候多割些荒草,晒干了冬日里作草料。正好省的大片荒草结了籽,落入田地,明年不好收拾。”
  夏枢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开始考虑入冬的问题,心里非常满意,夸奖道:“这个想法不错。”
  这一季农忙的时候,因担心百姓们没钱没粮,家里困难,他们就把两千头牛免费租给了各村百姓以及灾民。租赁期间,牛由百姓们来找草料喂养,但农忙过后,两千头牛就得由他们自己养。夏秋季节倒还好,草木萋萋,牛放到荒田里,它们自己就能吃得饱饱的,但冬季以及初春青黄不接的时候,草木枯落,被大雪覆盖,再想养牛,就得靠田里收的庄稼秸秆。他和褚源没有种田,自然没这些东西,若想养着两千头牛,就需要花费一大笔银钱购买草料。现在若是大量收割荒草,晒干了冬日做草料,倒是能叫他们省不少银钱,减轻他们不少负担。
  想了想,他道:“牛也不是所有荒草都爱吃,你从灾民中寻一些养牛经验丰富的老农,让他们带领着寻些牛爱吃的草,叫那些放牛的孩子们认一认,以后就专门割那些。另外,一头牛一日至少也要吃几十斤干草,你算算从入冬到来年三四月份,两千头牛需要吃多少干草,叫他们尽量往多了准备,若是人手不够,等女人们和双儿们忙完田里的事,可以像先前那般给他们发口粮,叫他们一起割牛草。”
  说到牛,夏枢就又想起一件事:“牛配种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你的年纪不合适,到时叫让年纪大些的婆子们帮着在灾民中问问有那些人懂这方面的技术,把这个活儿交给他们来办。”
  银星脸瞬间有些红:“……好!”
  银星之后便是银月,她和银星一样,十来岁就进了淮阳侯府,比红杏进府的时间都长,她们虽不怎么会写字,但算术方面学的还算不错,就被高景安排了分发粮食的活儿。
  分粮的事情不难,但就是琐碎繁杂,银月日日几乎是所有人中最忙的。不过银月才不在乎这个,她一直想把红杏比下去,夺了大丫鬟的位置,现今离了淮阳侯府,正是一切归零、重新开始、需要好好表现的时候,她自然越忙越开心,和夏枢说起分粮的事情时,不仅不觉辛苦,还越说越兴奋、滔滔不绝。
  夏枢也没打断她,仔细地听她说完之后,还夸赞了几句,等天凉快下来,才叫她们出去忙别的事。
  “你对她们可真温柔。”骑着马走在乡间的道上,景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小声咕哝。
  明明粮食的花用剩余都在账册上记得清清楚楚,明明小枢哥哥精神状态一般,小枢哥哥还听着银月在那里巴拉巴拉说了近半个时辰,脸上丝毫没有不耐烦。
  小枢哥哥脾气不应该很暴躁吗?昨晚的暴躁易怒、杀伐果断景璟记得清楚,甚至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心悸,但转眼小枢哥哥就换了性子,温柔耐心的不行。
  景璟两厢对比,就特别羡慕银月她们。
  当然,也不是说小枢哥哥对他不好,就是昨晚那一阵吓住他了!再和小枢哥哥待丫鬟们的态度一对比,景璟就想起自己最开始那段被“暴躁”对待的日子,不由得就有些吃味。
  他带着幂篱,夏枢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话里的酸意,夏枢听出来了,不由得哭笑不得。
  第166章
  夏枢隔着幂篱,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蛋,然后好笑地轻叹了口气::“她们千里迢迢,一路跟我而来, 幕天席地、风吹日晒, 连个能遮风挡雨的住所都没有,更别说所做事项皆与侯府不同,其中辛苦滋味她们不说, 我自也知晓。今日话多些,不过是求我一丝半点儿肯定, 好坚定了心思, 继续坚持着干下去,我不过是耐心听着,说些好话, 做些表面功夫, 哪里又算得了什么温柔。”
  他看着远方广阔、荒芜的田野以及层层叠叠的乌云, 叹道:“若哪日能不负她们待我之心,叫她们得偿所愿, 脱离奴籍,在安县拥有宽阔明亮的房屋,自由择婿的身份, 殷实安稳的生活,那才算是真的温柔。”
  景璟有些惊诧:“你先前那些话,竟是当真的, 而不是糊弄她们的?”
  先前遭遇流民围攻, 又死了好几个美人儿,一起来的丫鬟婆子们无不心思浮动。当时小枢哥哥说了一番话,给丫鬟婆子们描述了一个自由安宁的未来, 叫一群人安定了心思,一路跟来。景璟一直觉得是小枢哥哥安抚人心的权宜之计……
  “你在想什么?”夏枢哭笑不得:“我干甚要糊弄她们?”
  景璟:“……那昨晚那些禁军?”
  “自然也是真的。”夏枢不知道景璟对自己还有这么个误会,好气又好笑地道:“若他们尽职尽责,立下功劳,我自然会想法子叫他们得到应得的奖励,获得应得的职位。”
  “还有那些百姓。”夏枢干脆解释清楚:“若是他们好好种田,安分守己地过日子,我和褚源会尽力少收些租子,叫他们能填饱肚子。若是他们想读书习字,我和褚源也尽力少收些束脩,为他们提供向学的机会。若是以后封地不缺人种田了,他们想做生意,我们也会鼓励他们想法子赚钱……”
  “总之,只要他们想过好日子,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努力,我和褚源会用尽一切法子为他们提供便利,护他们安宁。”
  景璟惊呆了!
  他最擅经济,稍稍心算了一番,就觉得付出太多,不太可能成行:“只收两成的田租,就算安县十一万亩官田全部租出去,荒田薄收,一季也不过三万石粮食收入,更别提现在全县才租出去三万亩田,也就是说一季田租收入不过八/九千石粮食,县里现在又免了徭役,若想招人服役,修城墙、修路、修水利……不管干什么,全都得付工钱或粮食,再加上若想保护安县安宁,就得为禁军提供军饷、粮草……”
  景璟都有些哆嗦了:“你和王爷恐怕就什么也不剩了!”
  别说雕梁画栋、锦衣玉食了,恐怕也就和普通老百姓一般,将将能填饱肚子。
  若是遇上个天灾,他们夫妻俩的日子恐怕连老百姓都不如!
  “你真的不是糊弄他们的?”景璟瞪大了眼睛,他万不敢相信小枢哥哥竟然来真的。
  先前签契约,他也只以为是缓兵之计,暂时稳住老百姓,毕竟小枢哥哥一向聪明会糊弄人,而褚源更不是个会吃亏的主……
  “自然是真的。”夏枢道。
  景璟顿时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们不能来真的……”
  “为何不能来真的?”夏枢坦然问他。
  景璟嘴巴颤了颤,他想说你没考虑以后的日子吗?你难道要跟着褚源劳心劳力,却粗茶淡饭地过一生吗?他还想问为那些无亲无故的老百姓们做这一切值得吗?但想到最开始连封地都没有的时候,小枢哥哥都已经做好了和褚源来皇陵种田的打算,再想到一路上遇到的饿得皮包骨、满脸麻木的灾民们,他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夏枢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边轻夹马腹朝前跑去,一边轻声和景璟说起了过往:“我老夏家原是北地的军户,阿爷为救老淮阳候,也就是褚源的外公,身中毒箭,命在旦夕,老淮阳候为报恩,就允了两个恩典,一个是褚家孙辈和老夏家结亲,另一个是将夏家的军籍转为良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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