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他知道我要去找他,叫府上的人留给我一句口信——
“天涯路远,当归则归。”
吴筠羡不明白,她跟我说,我也跟贺栎山一块病了。
她不让我跟着贺栎山去,说贺栎山已经疯了。
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疯了。
可能我正醒着,可能我正梦着,有一天回过头来,现在真是痴得透顶,现在别人看我,就是从前我看贺栎山。人间难得几回梦,一梦黄粱是梦,一梦浮生是梦。
老天爷,如果真是梦,让我醒得晚一点。
鬓白发霜,我再来醒。
第90章
我和九衣躲在这里不能够出去, 唯一能够去查看情况的只有张哺臣,米已经快要见底了,他偷偷摸摸跑到城门口边上两三次, 大半个月过去, 城门口依然是守卫森严。
甚至比他第一次去, 派过来看守和检查的官兵还多。
“一开始只是查要进城和出城的人, 现在连在城外面的人也要查, 只要一过去,就有人盯上。差一点为师就回不来了——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查法, 冷不丁你就能够在路上看见官兵,拿着刀四处乱看。”
张哺臣被吓怕了, 说什么也不肯再去了。
“我亲眼所见,城门口的官兵手里都拿着画像, 我没有敢凑进去看,到底找的人长什么样, 但是画像一共两张, 我回来的时候路上听见人说,是一男一女,犯了事,所以要查……”
他顿了顿, 说:“你们觉得, 另外有一男一女,在这个时间犯大案子的可能性大不大?”
九衣握拳抵住额头,沉默片刻, 抬起头,“很大。”
张哺臣大呸了一声。
由于米已经没得吃了,现在这个天气也抓不到太多的动物, 外边官兵那么大阵仗找的多半就是我和她两个,现在可谓是山穷水尽,天要绝我们三个人的命。
屋内,我们三人一人一角占张凳子,坐在桌前,想了半个晚上。
九衣沉声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够坐以待毙。”
张哺臣幽幽道:“坐着可能会待毙,但是出去是一定要死。”
九衣拍了一下桌子,“师父,你何必把什么事情都看得这么悲观?我们有手有脚,而且这件事情,本来我和张白都是受了冤枉,你害怕出去,是因为你把我和张白都当犯人。如果那个安王下巡,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一时兴起坐镇这里把通缉犯捉了,那么他,我认为,他一定是个热心肠,正义凛然的人。”
张哺臣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九衣。
“既然如此,我有一计。”九衣郑重其事道,“由师父你出面,去城门口说你认识我和张白,你要检举我跟他,手里头有一些线索能够找到我二人,但是你只愿意跟安王说。”
九衣认为,如果我和她跑出去主动自首,那么可能我们根本没有见到安王,就被范峰——范建铭他哥,昌桉县的县令给给捉走了,连伸冤的机会都没有,可能当场被杀,可能在牢里被杀。
反正只要落到范峰手里,我们就是死路一条。
反而,这个安王很可能是想要整肃民风,所以在这里帮忙捉犯人,是一个大大的好人,他既然是从京城来的官,还是个大官,我们就去找他告状。很可能他会帮我们。
“师父你去,如果你能够见到安王,那么你就说真正我们住在哪里,找到我们两个,我们再出面诉冤。如果你没有办法见到安王,你就给个假的线索,他们没有找到人,就知道是我们狡猾,跑掉了。”
“你去说,你安全,我和张白也安全。”
“如果你见不到,你就走掉,不要再管我们,你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不必再回来,也免得被官兵追踪。天涯海角,你随便找个地方过吧,师父。你这么有本事,肯定不怕找不到饭吃的。”
这个事听上去对我们三个人都好,但其实有一点冒险——首先一个问题,如果衙门的人知道张哺臣是她的师父,到底是会信他的话,还是把他也一起扣了,当作同伙严刑拷打。
另外一个问题——
那个安王他不是个好人。
他不止不是个好人,他几乎把所有能够犯的大罪都犯过一遍。
“你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连皇帝都怕他。他这个人坏透了,大奸大恶,整个京城都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抓人玩?说不准就是他手痒,想要杀人而已。”
九衣被吓到,脸白了一下,但很快又回过来神,“戚——他这么厉害,干嘛在京城不杀人,要跑过来荔州杀?难道杀人还跟吃饭一样,要换个馆子尝新鲜,就这儿的人杀起来带劲?”
虽然她呛了这么一句,叫张哺臣说不出来话,但这个计划她没有再提。她又重新拟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张白,你不是当过兵吗?我和我师父会医术,你会武,大不了,我们行走江湖,我们去当雌雄大盗!”
她说她和她师父当雌雄,我当大盗。
我还没有说话,她两眼一亮,拍桌站起来,“张白,这个主意,你真得好好考虑一下。我们走山路,绕着城过去,就可以躲开那些官兵。你去劫人,专门挑那种有钱的,跑不动路的,保管他们怕得要死,你一亮刀,他们就哆哆嗦嗦给你送银子,咱们也不要太多,就接济一下,他们自己也有功德。你出门在外风里雨里落伤落病那是常有的事,有我和我师父在你身边,你这个找大夫的钱和麻烦都省了,那我们三个人一起,就是无往而不利。”
这个主意馊,张哺臣嗤之以鼻,顺便骂她黄毛丫头,没见过江湖险恶。
“你知道不知道,劫道这个生意也有同行的,那种必经的又僻远的道,山匪最喜欢占山头,抢那些过路人。你以为你要对付的是那些过路的肥羊,其实是那些土匪。”
天底下这么多行当,连杀人越货都竞争激烈。
九衣闷了一口酒将葫芦丢到一边,打着哈哈,“哎呀师父,我说着玩呢,你还真信,你真是的。”
土匪虽然不能够当,但是逃跑这件事,还是可以计划一下的。翌日一早,我三个人一起跑了。
昌桉县要往东边去,我们就专门往西边走,绕着山路打转,走了不知道多少里路,夜里在山间林中歇过不知道多少宿,终于到了临近一个县。
但……
那个县进城的路口,也张贴了两张通缉的告示。
隔着远,我三个都没有看清楚,不过如果没有意外,应该……还是最有可能的,意料之中的,我和她二人。
“该死,咱们跑晚了。”张哺臣少见骂了一句浑话,猛跺一脚,胡子气得乱颤,“没有想到这个安王这么歹毒。”
他说他如果没有猜错,恐怕昌桉县周边的城池,都收到了通缉令。我们几个人没有办法再光明正大在城中露面,哪儿都不能够过。
张哺臣不明白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抓我们俩,审问我们是不是干了什么大坏事,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触怒了安王。
我忽然之间就想起来。
“之前我替人鉴过一个笔洗,有人说那个笔洗是贤昭王送给安王的秋蝉照月,我说那是假的,由此开始,才惹怒了周重培,便是那个去衙门告状的古董商人,因为那玉就是他在贩。”
张哺臣闻言大惊,让我详细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九衣也一起听,听完,她悚然拍了一下大腿。
“我知道了。”
“安王家里流出来的那个东西,很可能不是他自己主动卖的。他那么有钱,他卖这个东西做什么?他完全没有必要嘛。肯定是有人偷了他的笔洗,结果你一眼认出来那个笔洗是假的,连那个古董商人,还有那么爱藏古董的人都不明白,偏偏你明白,说明你可能知道内情。”
“安王,他专门是冲着你来的。”
这个说法,连张哺臣也同意。
既然安王他不是个热心肠的主,那么他肯定是要报仇雪恨的。有人偷了他的笔洗去买,我知道,我脱不了干系。至于周重培告状我的那一件事,不是最重要。
“张白……”九衣失魂落魄地抓我的袖子,“你是真能闯祸啊……”
首先我是个逃兵,死罪。
其次我惹了县令,死罪。
最后我还惹了安王,死得不能再死的罪。
我们三个又一路爬山涉水回去,路上天气不好,下了一场暴雨,只能够我们三个找了个山洞躲起来。山洞里面潮气重,还有水从藤蔓上滴下来,有时候吓得九衣从地上蹦起来。
次数多了,她就突然哭起来,“他大爷的范建铭……去他大爷的……姑奶奶我为什么要生得这么花容月貌……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臭狗屎……王八蛋……”
我三人在山洞里面歇息,因为下雨,外边的木柴都潮湿着,不能够燃火,夜里里里外外都漆黑一片,时而能够听见林中野兽的叫声。半夜,洞外出现两点荧光,野兽找了过来。没有火燃着驱虫驱兽,九衣不敢睡,第一个发现,尖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