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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朕回头看去,浓烟之中看不见这个人的脸,反而朕周围的兵听了他这一声喊,霎时间阵脚大乱,就在这时候,朕身边另外一些兵动起来——
  不对。
  不对。
  不对。
  虿廉人不是为救昶旦而来。
  燃火点烟,是为了让这一支叛军混入朕的部队。
  郑奎叛逃之后留下的降兵,装束与朕麾下大军一样。
  “皇上,聪明反被聪明误。昶旦能够藏,你能够藏吗?”
  耳边,笑声过来。
  战马奔驰,痛嚎尖叫不断 ,殷红飞溅漫天。
  举刀相对者,全都是大丽面孔。
  第76章
  虿廉人营帐之中, 朕被绑了起来,手脚都用绳子捆了三四圈,身边有一个女人看着朕——
  朕一醒过来, 就看见她蹲在身前盯着朕瞧。
  她大概十六七岁年纪, 身上披一件雪狐披肩, 两颊泛浅淡的红, 也许是风吹的, 也许是她皮肤太白,显得一点红也非常明显。头顶戴绑着几束彩色羽毛的毡帽, 身上挂着不知道什么饰品,人一动就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像鸟鸣,声音不高, 反而悦耳。
  她张口说了几句朕听不懂的话,后来话没有说完, 连手带比划, 开始讲大丽的官话——
  “你就是大丽的皇帝?”
  她的官话比昶旦讲得好一点,咬字清楚,朕听得明明白白。
  但朕懒得理她。
  她走过来,手扒开朕的嘴角, 说:“喂, 你是哑巴吗?”
  朕无言。
  我侧躺在地上,她蹲下来也比我高,于是她直接趴在地上, 嘴凑到我耳侧,两只手盖住自己的两颊,一张口, 将热气都吐到了我脸颊:“我知道你不是哑巴,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你留下当我的王夫,你答应不答应?”
  朕闭上眼。
  她将朕从地上抬了起来——她身量不高,力气倒不小。朕侧过头看了看她的手,虽然白皙,但是关节肿大,指节处甚至有一些扭曲和老茧,像练过什么兵器。不像大丽贵女,养尊处优。
  “喂,你干嘛不理我?”她将我摆正在帐中,蹲在我身前,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自己鼻尖,“你知道我是谁吗?”
  朕说:“你是王。”
  她两眼一亮:“你知道我。”
  朕说:“不知道。”
  她说:“那你怎么知道我是莎谰王?”
  朕说:“你不是要我当你的王夫吗?”
  她说:“哦。”
  顿了顿,她又扬眉,脸上神采奕奕,“那你这是答应了?”
  朕这辈子见过的聪明人太多,不太会跟傻子打交道。
  “昶旦也要朕当他的男后,你们两个要不打一架,谁赢了,朕就考虑一下跟谁共襄秦晋。”朕笑看她,“朕看中你,比起昶旦,朕更希望你赢。昶旦如今已经被朕抓了,你既然是王,何必再听从他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俘虏。”
  “大丽人!坏!”她跳起来,指着朕的鼻子,怒气冲冲,“昶旦天神庇佑,绝对会平安无事。你休想在这里挑拨我,我绝对不会中你的计!你想要我反,你坏!你太坏了!”
  蹬蹬蹬,她就这么转身跑走了,临走前扯了一把帐帘,一边的帐帘在风中扑腾作响,久久都荡不回来,展示她到底有多么生气——朕没有看走眼,帐帘被她扯坏了一角。
  朕耳朵边清净下来,闭上眼休息。
  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又有人进来。
  “皇上。”
  来人撩起来帐帘,还在入口的地方提前叫了一声。朕睁开眼,他这时候才走进来。
  “卿本良将,奈何为贼?”
  朕说了这么一句,话音落下,他停在朕身前几步,不再过来,只笑道:“皇上不必在我身上费心思,溥心败兵二臣,既然已经归顺了虿廉,就绝对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朕道:“朕看不然。譬如你虽然擒了朕,但你再放了朕,救驾有功,这中间的罪过便抵了。再则你虽然是降臣,但你是受郑奎所累,你谋略过人,朕知道你,从前,朕经常听人提你。你在郑奎身边当谋士这么多年,他身上功绩至少你占八成。是郑奎害你到这种地步,你效忠他,实非你有叛心,而是你有衷心。”
  夏溥心脸色微动。
  片刻,他道:“皇上三言两语,差点就将我说动。真是令人佩服。皇上虽然能够厚待体谅,但我所做的这些,黑是黑白是白,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再则皇上现在看我有用,说一些好听话,等到皇上不再受困天地已宽时,说不准就要对我五马分尸了。”
  朕道:“朕从不虚言。”
  夏溥心道:“皇上不虚言,应当不是五马分尸,而是凌迟处死。刚才我高看了自己,失言。”
  朕张口再想要说一点什么,他将我打断:“皇上再说,溥心胸中只会怨气更甚,迁怒之下,招待起来皇上更加没有分寸。还请皇上不要再说这些没有用的话。溥心,早就已经只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朕道:“站到你的立场,朕能够理解。不过你认为朕会卸磨杀驴,昶旦就不会鸟尽弓藏吗?大丽人始终是大丽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既然有谋,这些算计应该不需要朕说。你不信朕,何必信他们,等到江山都是他们的,你对他们没用,他们何必留你。”
  夏溥心突然之间暴怒,冲上来抓住朕的衣襟,猛扯不停,“我让你不要再说了!”
  朕别过脸。
  他松开手,脸上涌起的血色渐渐退去,不再刚才那样声嘶力竭,声音淡下来,“这些考量不需要皇上教我,擒拿你我居功至伟,虿廉人占了江山,也不可能杀尽天下大丽人,反而最有可能,褒赏我最多,让所有人都来效我,效忠昶旦。”
  朕嗤笑一声,“既然这些东西你都明白,那你这时候来找朕,是为什么?”
  夏溥心蹲下来,脸对着朕咫尺之间,正色道:“虿廉人让我来跟皇上谈,皇上要是想要活命,只需要把昶旦放回来,再割一城。”
  朕道:“不用谈了。”
  夏溥心道:“皇上同意了?!”
  朕道:“杀了朕吧。”
  夏溥心:“……”
  冷笑一声,他站起来,“你觉得我不敢动你是不是?”
  朕笑:“不是你敢不敢动我。而是虿廉人敢不敢动朕。他们不敢动朕,不是跟朕一样的考量吗?朕一死,昶旦必死无疑。你如今来跟我谈,我听明白了。我的人已经带着昶旦退走了,你们找不到他,万般无奈没办法,只能够来求我。”
  夏溥心沉默片刻,道:“皇上已经是阶下囚,故作姿态,谈笑风声,以为我看不明白,你心中怕极。”
  朕道:“夏卿谋略过人,唯独看人,有一点不太准。”
  夏溥心胸脯起伏,半晌,笑一声,“你以为你不答应不开口,我就没有办法了吗?你是君,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敢不救你?你不答应,有的是人答应。”
  他猛甩了身后披风,转身走了两步,朕开口将他拦住。
  “夏卿可否跟朕说说,那晚夜袭,是不是你在幕后安排指挥虿廉人?”
  夏溥心转过头,面色莫测,似乎正思索什么,最终,付之一笑。
  “皇上想要死个明白,我便告诉皇上。柴廉人信任我重用我,愿意让我指挥大军。那晚昶旦被抓的消息传回来,虿廉藜金王准备带人直接打过去,是我给藜金王献计,让他不要冲动。”
  “我说你们绝对不会伤昶旦,你会留着他,你会想要拿他让虿廉退兵,吐出来吃进去的地,因为大丽兵疲已久,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计。再说,退不了兵,再杀了人,也不迟。”
  “反而昶旦被抓是天赐良机,虿廉人杀回去,所有人都会觉得是要救昶旦,由我率军混进你的部队当中,将你擒了。”
  “大丽国土辽阔,你这个皇帝要换回来,就要换更多的地,才算公平。且大丽人一定会答应,这一回,不只能够救回来昶旦,还能够再下一城。”
  “声东击西的不是燃的火,而是你们的疑心。”
  “你们一定会中计,这世上我不信,有人不会中计。”
  帐外有风声,没有人声。
  这么长时间,没有人走动过来借机窥伺——虿廉人是真的放心他。
  朕道:“夏卿聪明。夏卿用兵如神,不止布阵有道,谋算人心也是朕见过中的佼佼。”
  夏溥心道:“皇上谬赞。还是虿廉人出乎我意料,我献之计,要他们先死上千人,竟然没有人疑我有二心,藜金王一声号令,虿廉人主动请缨,个个都要为昶旦赴死。”
  朕“哦”了一声,道:“有夏卿之谋,加上虿廉人骁勇,夏卿所以觉得,归顺虿廉,比效忠朕是个更好的出路?”
  夏溥心道:“皇上诚心,我也诚心答。是!”他长吐一口浊气,“皇上再说,我也不会再叛主,同样是主,藜金王待我比郑奎宽厚,不止十倍。我擒拿你,立马给我封王,赏赐我黄金和他身边虿廉美人,称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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