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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事实黎垣早投奔了我二哥,那药下在我二哥马上,我主动与我二哥换马,反而是去了我二哥的嫌疑,待我死后,嫌疑最大的就成了太子,依照我二哥的行事作风,必然还留着什么证据指向我大哥,即便没什么物证,黎垣作为东宫宾客,若愿意出面指证,我大哥必然是百口莫辩。
  这一计,一死一废的并不是他和我大哥,而是我和我大哥。
  我道:“二皇兄别这么说,其实我一直很仰慕二皇兄,太子之争,我一直觉得……二皇兄才是最适合的那个。”
  段景昭这回是真真惊讶地将我看着:“三弟……”
  “皇兄还不信我吗?我若真要对付二皇兄你,只黎垣一件事,真要往细了去查,二皇兄觉得自己脱得了干系吗?即便二皇兄处理干净了,父皇、大哥,会不对二皇兄起疑心吗?我这回,就是跟二皇兄你投个诚。待日后二皇兄主了这天下,还望皇兄念在我今日透的这底,全我后半生的太平安生日子。”
  “三弟竟是如此想的……”段景昭郝然而感动地握住我的手,“为兄真是愧对三弟,三弟放心,若真有三弟说的那么一天,为兄一定不会亏待三弟。”
  过一会儿,他又将眉头轻轻皱起,小心翼翼问,“只是……为兄尚还有一事不明,三弟说仰慕我,为兄却怎么从来没感觉到过?”
  我道:“我也坦白跟二皇兄讲了吧,一来我尚且有些自知之明,知道不是当皇帝的料,便不去操那份心,不去糟蹋祖宗的基业。二来……我其实还有一事相求二皇兄。”
  段景昭露出格外感兴趣的眼神,我俯下身,与他耳语了几句。
  听完,他复杂地将我看着,良久才感叹道:“三弟是个藏得住事的人。”
  我道:“却不能为外人道。”
  段景昭抿了抿唇,道:“放心罢,这回是为兄亏欠三弟,你所求之事,竭我所能,一定助三弟达成。”
  “今日与二皇兄透底,算是全然将注压在二皇兄身上了。所以二皇兄愿景之事,我也一定竭尽所能为二皇兄谋划。”
  段景昭又是感动道:“得三弟助力,此事已成了大半。”
  我不去抢他的皇位,他便能专心对付我大哥,已经算是最大的助力。实际我在几位兄弟中,也只比景杉稍稍强些,我、贺栎山、以及景杉,曾并列国子监三大害,我比他二人稳重些,但在国子监一众学生中,也是败坏风气的那类,不得先生喜欢,也常令父皇失望。他们忌惮我,不过是因为我外公的兵权,怕我哪一天一时兴起,也搞个逼宫夺位的事,将我防得深。
  我接着道:“二皇兄若真信得过我,谋划之时也可告知我一二,若浑然不知,我却怕误了二皇兄好事。”
  段景昭赶紧道:“三弟愿将这种重要的事讲给我听,我如何信不过三弟?只是没早知道,误听黎垣的小人之计,设下此局叫三弟笑话。”
  我顺着他的话道:“如此两面三刀之人,二皇兄今后慎用。”
  “三弟说得是,此人狡诈,为得权柄,坏我兄弟几人感情,卖主求荣,实在可恶。”段景昭又犹犹豫豫道,“今日冒险,实际并不是为了……将三弟你如何,只是东宫那位近来势焰弱了,我才想着趁热打铁,出此下策。但我对三弟你,从没有过什么怨憎,黎垣跟我献计时,我也百般犹豫,你我毕竟是骨肉兄弟,真要下手,我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说着,语气忽然有些哽咽。
  “只是这条路,走上去就回不了头了。三弟只看得我今日……卑劣行径,可并不知道三弟离京的四年里,东宫那位又是想着置我于死地的。此事若成,是千秋霸业,不成,待那位登基,我及一干追随之人,皆是……百世污名,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此计,实乃无奈之举。故虽说来惭愧,但为兄我,仍想得三弟一些原谅。”
  我道:“二皇兄处境困难,又受小人蛊惑,三弟自然是体谅的。”
  “三弟……”
  “皇兄……”
  我二人就这么兄弟情深地在帐中处着,一直到半下午的时间,围猎结束,众人皆开始在帐外清点猎物。
  第28章
  围猎一共五天时间, 累计每日所猎的成果记录在册,最后才一并于行宫设宴封赏。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时间,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期间无聊, 还去过我二哥房间找他喝茶下棋。他膝盖的伤虽然不算严重, 但这围猎是不能参与了。
  第四日清晨, 我去马厩牵马, 听说有一名马圉自两日前失踪, 现在还没有找着,众人就在那处议论他是不是叫猛兽叼走吃了。
  几位皇子的马都在马厩一处并列排着, 景杉牵了马出来,颇为惋惜地对我道:“二皇兄可真是倒霉, 腿摔伤了,爱马也死了。其实踏沙我也喜欢, 长得好不说,比我这马听话多了, 只是当时不敢跟二皇兄争。”
  话音落下, 景杉牵着的马儿像能听懂似的,不忿地从鼻子里发出了咆哮声。
  我心中早有预料,却仍然问:“二皇兄的马死了?”
  景杉将头一点,道:“之前二皇兄坠马, 马不是跑了吗, 整两日都没寻到,后来第三日,是有人迷了路, 见到一副被啃得七八的马骸骨,出来之后叫人去看,我和景钰都去了, 看那马脖子上挂着的印记,就是踏沙无疑。”
  “可惜了一匹好马。”
  “是啊,可惜了一匹好马。”
  第四日的围猎,众人都有些疲累了,我大病初愈,为了挽回前几日的劣势,一口气也没歇着,景杉跟着我身侧,也是兴致盎然的样子。
  “三哥出马,我总算是不用垫底了。”
  从前除了帮他写策论,顶包,蒙骗徐司业外,围猎时我也常帮他作假——用他的箭矢追猎,如此拎回去的野兽就能记在他头上。这一项看起来费工夫,实则只需我与他二人跑远些地方,猎完之后就不会有什么被揭发的后顾之忧。
  我无奈道:“若有一日我不在你身旁,也不知你还怎么在父皇面前糊弄。”
  景杉笑嘻嘻道:“三哥不用担心,我每年去庙里上香,都帮你祈求长命百岁来着。”
  第五日的围猎结束,众人齐聚行宫大殿之外,等着封赏。
  拔得头筹的竟然是那位跟我一起去剿匪的副将,晏载。
  我父皇不吝赞赏了句“少年英雄”,又依次将前五名嘉奖完,我瞧了瞧全都是武将,年纪竟然也都不大。余下的名字报出,我大哥堪堪排在了第十的位置,我和景杉就更末了,但也不算最后,中下游的样子。
  因着参与的人数众多,围猎的宴席都是在殿外广场举行,天色已渐渐暗了,风吹得我脖子有些发凉,就等着菜上齐喝两口小酒就暖暖,结果菜刚上齐,我父皇不下令开席,反而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景烨。”
  直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了,我才后知后觉是在叫我。
  遂赶紧站起身。
  “儿臣在。”
  从我归京至今,除了那场迎接的宴席,我父皇从没单独找我说过什么话。他对我的态度,从小就是几兄弟当中最冷淡的,这么突然叫我一声,还是如此场合,令我心底陡然忐忑了起来。
  “朕听闻你在吴州一人连挑过十数水匪,在军营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勇武,这次围猎,朕其实很期待看你表现,可是你刚来裕达就染上风寒,落了个这么末的名次,心里一定不痛快吧?”
  刚想否认,抬头见我父皇目光灼灼,霎时便领悟了。
  几位皇子都在围猎里落了下乘,前十的还都是年轻小将,我父皇肯定是觉得丢脸了,于是违心道:“父皇说的是,儿臣一直盼着这次能大展身手,可惜病来得突然,令父皇失望了。”
  我想了想,再道:“说不痛快,儿臣没有资格,至少儿臣还赶上了半程,二皇兄却受疯马所累,几日来都只能在行宫修养,幸而二皇兄骑术高超,及时从马背上撤下,才没伤着筋骨。”
  这下不仅帮自己找了借口,还顺便帮我二哥找了借口。
  我父皇点点头,稍有些满意了,沉吟道:“景昭腿伤未愈,你既然身体已经好了,又想施展武艺……不如与晏副将比试比试,权当是给这赏宴助兴了。”
  什么?
  晏载道:“早闻晋王殿下武艺卓绝,能与晋王殿下切磋,是末将的荣幸。”
  比试之前,先要挑选兵器,御前比试,常比的是剑术,观赏起来好看。我朝离得近的一名武将借了柄剑,边往场中走边用余光打量众人神情,果不其然瞧见我大哥一脸郁郁之色。
  我与晏载执剑相望,他先道:“末将与殿下,真是有缘。”
  我忽然之间便想起来在慕云楼的事,心虚了,只很快道:“讨教。”
  行军打仗,剑术并不是重要练的一项。故比剑术,实际来讲是我占了便宜。只是没想到,我全力的一战,也只与他打了个不相上下。
  他的剑,招招狠厉,招招有取人性命之势,回挡时总叫我冒出一身冷汗。剑影纷乱,营火燎燎,打着打着,不由得开始走神,想他一身赫赫战功,剑下有多少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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