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买了一袋糖蒸栗酥,递给祁桁,他却不要,还振振有词地说:“走食,食屑满地,兼损仪容,非君子所为。”
坐在吃浮元子的店里,祁桁叹口气,没柰何地从袖中掏出帕子:“擦擦嘴。”
我熟练接过,擦完嘴边的细碎饼渣,将帕子放回了袖中。
“下次洗完还你。”
我三人端坐在桌前等浮元子煮好,一时没人说话,我想起这一路走来严胜过于地沉默寡言了,不像是表哥,也不像成心出来玩的样子,害怕祁桁看出什么端倪,我又道:“表哥,你不是最喜欢吃浮元子了吗,怎么就要了一碗?”
严胜突然被我这么一问,一下有些愣住,见我和祁桁都将他看着,赶紧道,“因为……因为晚上不可多吃,容易积食。”
“大哥说得有理。”我转头对祁桁道,“我表哥就是这样,讲究。”
我跟祁桁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不时我也问严胜的意见,聊的都是过节时候的一些见闻,不干涉其他,终于等到那浮元子端上来,心中一松,一时之间懈怠,勺子一舀就吞了一整个进嘴,牙齿咬破,滚烫地芝麻花生馅就落到了舌头上。
“好烫……好烫……”
祁桁边用勺子搅动着浮元子,边无可奈何地看着我摇头。
他吃了没多久,目光突然一凝,站起身往外头指了指,对我道:“我吃饱了,到那头街角等你。”
言罢,慌忙从后门走掉了。
一同用膳,提前离席,不像是他的什么君子作风啊?而且从后门走,不是还得绕路吗?我愣了一瞬,转头往他刚才看着的方向瞧去,见到一妇人正往店里走来,仔细一瞧,正是刚才卖他花灯的那个老板。
正疑惑着,多看了几眼,发现那老板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是走在前头点,后头还有一青年、一孩童,也走在她身后,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正跟她说着什么。那孩童,正是上次捏着蝴蝶哭的那个,那青年……
杜英睿?!
三两口吃完,我和严胜一起在街角找到了祁桁。
我问祁桁:“你……你买那么多灯,其实不是你弟弟妹妹想要,而是为了让那位老板娘赚钱吧?”
祁桁走在前头,背对着我,不说话。
“她……是杜英睿的娘亲吗?你编蝴蝶送的那小孩,就是他弟弟吗?”我又问。
祁桁缓缓点了一下头。
我走上前,与他并肩而行,“杜英睿不知道是不是?你害怕叫他瞧出来,为什么?”
祁桁沉默片刻,方缓缓道:“倘若知道是我,他恐不会收那些钱。”
他又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可杜英睿一直那样误会你,你做完这些,不去解释,他也不会念着你的好。”
祁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望向远处烟火。
我望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失神,也忘记要说什么。
良久,我方听见他说:“走罢,放灯去。”
第25章
围猎之前, 朝中又发生了件大事。
礼部尚书柳文崖,半夜喝完酒回家,失足跌进湖里淹死了。
天有不测风云, 人有旦夕祸福, 这种事通俗的讲就叫点儿背。但巧就巧在他失足的昨日, 受到了江起闻, 也就是之前负责过林承之案子的大理寺左少卿的弹劾。
说是有人揭发他几年前任会试的主考官时参与舞弊, 正预备提审他了,他却就这么突然死了。所以也有人说他是做贼心虚, 提前知道了风声,趁着提审的公文还在办, 赶紧自行了断了,免得牵累家人。
这是一个说法。另一个说法是江起闻从前与他有些龌龊, 此番只是借题发挥,他这么做是为了以死明志, 以证清白。
总之, 人死了,其中有什么隐情也找不到问了。柳府的人对外讲,一律都是失足淹死的。只后来柳文崖的小儿子柳飞瀚去江起闻家里闹过,说是他逼死了柳文崖。
此事众说纷纭没个结果, 大理寺又派人去查, 查着了件更为悬乎的事。
——柳文崖失足的那晚,是在安王府喝的酒。
“柳府的家丁跟大理寺的人说,柳文崖出门前神情就不太寻常。大理寺的人觉得, 如果是为了寻死,那么夜里出门就可以去投湖了,何必到我这喝完酒再去自尽?所以觉得跟我也有些关系。”
贺栎山捏着眉心, 一脸无奈。
“要么是巧呢,你请谁喝酒不好,非要请他。”我站在安王府的池子边撒着鱼食,忽然之间想起来个事,“之前办林承之的案子的时候,我就听说江起闻在忙一个大案,林承之的案子也就这样往后延了几日,原来他是在查科举舞弊?口风真是严实。”
贺栎山先答我:“不是单独请他,那么多人都在场呢。”
接着又道:“此时事关重大,大理寺的口风一贯很紧。”
我道:“幸好是那么多人在场,否则你现在就该在大理寺受审了。”
按理说,这最后一个见面的人,怎么都很惹人怀疑。
贺栎山眉头微蹙:“如若柳文崖真牵扯进了舞弊之事,他的死,也未必真是失足……”
我道:“难道还有人敢杀当朝二品大员不成?”
贺栎山兀地安静了。
我自觉失言,准备打个哈哈过去。贺栎山摇摇头,道:“或许是我多想了。”
“那晚柳文崖喝酒喝到一半,说要去小解,我怕他找不着路,特意找了个下人陪着他去……”他看着湖面,恍然道,“幸好是有人陪着,不然他要是在安王府‘失足’了,我找谁说理去?”
“这……应当也不至于罢……什么仇什么怨,专门到你府上死?”
“谁知道呢,失足,自尽,都有可能。或许他就是喝完酒,想不开了,就想跳湖。”贺栎山一把把鱼食全撒向了湖面,鱼儿争相涌来,他转头不再看了,兴致缺缺,“喂完了,走罢,吃饭去。”
***
吃完饭,我和贺栎山正准备出门听个戏,江起闻却在这时候上门了。
“见过二位王爷。”江起闻从前门走来,不紧不慢行了个礼,盯着贺栎山道,“安王,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话说得牛气。
不打声招呼上门,见着有客人了,还要把主人家拉走。
贺栎山叹了口气,邀他坐下,又令人奉茶上来。
“江大人,本王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柳尚书跟本王不熟,是头一回到本王府上喝酒。能交待的本王都交待了,你再问,本王也说不出什么了。”
江起闻又是不紧不慢地捧起茶喝,“安王此言差矣。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安王觉得不重要,可能就忘记了。但往往,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事情又恰恰是破案的关键。所以下官多问几句,只是怕有什么遗漏。”
贺栎山颇有些为难:“这……可是,江大人,你来得实在是不是时候。本王今日跟晋王约了看戏,这戏过不多时就要开唱了,你要我此刻撇下晋王,与你去探讨案情,实在是叫本王难做。”
“听闻柳尚书失足落湖,本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本王虽然是个闲散人士,但其实平日很是仰慕如柳尚书这样的国之栋梁,朝廷肱骨。所以本王这几日总是在想,要是那天晚上,本王差人送他回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喝了口茶,他又唏嘘扼腕道,“更或者,本王不邀他来喝酒,他就不会路过那条湖,也不会跌入湖中淹死……”
说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江起闻道:“王爷莫要自责。柳大人若真是失足而亡,只能说天意如此,命数罢了。若是投湖自尽,说明是心存死志,旁人拦得了一回拦不了二回。如今,柳大人虽然死了,但科举舞弊一案还没了结。下官并不是刁难王爷,只是觉得,柳大人之死若是与科举一案有关,那么临死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恐怕都对此案进展有所帮助。”
贺栎山捧起茶杯半遮住脸,用眼神示意我说点什么。
我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抬眼见江起闻的目光意味不明地从贺栎山身上挪到了我身上,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被摄住的感觉,于是立马公正地道:
“听戏是小,查案是大,既然干系重大,安王只管去与江大人梳理案情,不必顾及本王。咳,依本王对安王的了解,他确实记东西不在行,从前背书的时候总是跳着背,别人不提,他自己也不觉得背错了,是应当多问两句。”
贺栎山和江起闻一同进了书房,我捧着本闲书在园子里晒太阳,等了半天,竟没有等到先前叫的茶点,抓了个丫鬟问,她只道:“王爷说了,今日厨房不许给晋王殿下准备任何东西,也不准叫任何人伺候您。咦,这怎么还斟上了茶?”说着将石桌上的茶壶杯子一并给收走了。
可真是生气了。
我原先以为,贺栎山跟这事没什么大的干系,审问案情,一炷香的时间怎么也该够了。再者,之前他已经找过贺栎山几次,这次再问,应该也就几句话的事。没想到,一直等到太阳西下,本王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才见江起闻慢悠悠从贺栎山书房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