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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刚才有条岔路,我选的左边走,现在我便掉头往右边去,沿路我看见驼峰墙下,墙角位置栽着一棵树,风吹过去,树影婆娑,在夜里看着有些瘆人,灯笼挂在屋檐一角,隔远了看有一点朦胧,我走上前去,将树枝扯了过来。
  果然是天雪玉兰。
  这回倒是走对了。
  这时候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别碰!”
  那声音又急又厉,我倏然将树枝撇开,转过头去。
  一个梳着百叶髻的女子面色焦急地冲我走来,伸手就抓住我左手的手腕,将我往外面带离,一边走一边讲话,“这害人精,莫不失说的话你也信?我告诉你,摘这花不仅讨不了王爷欢心,叫王爷发现,明天一早你就得逐出府去。”
  什么?
  她拽着我在回廊的入口站定,我借着光看清她的长相,峨眉朱唇,眼睛细长,看着有一点眼熟——好像是刚才过来劝架的那几个之中的一个。
  “你可知这玉兰什么来历?”
  我道:“什么来历?”
  她忽然顿了一下:“哦,我也不知道。”
  我:“……”
  她道:“你只需要知道满座院子的花树,安王最爱这一棵天雪玉兰。府里面之前来了新人,莫不失说王爷最爱男人簪花,尤其是簪玉兰花,结果你知道怎么着?”
  扯上莫不失,联系刚才的事情,我终于理清楚一点眉头,勉强一猜——
  “那人摘了花,被安王发现,逐出了王府?”
  那女子点头:“你猜对了。”她露出一些赞许目光,围着我打转,捏着下巴,“看你也不是个木头,怎么做出来这种蠢事。你且记住了,今后在府上,这人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要信。他巴不得整个乌惜苑的人都被赶出去,只剩他一个才好。”
  我点头称是:“多谢姑娘。”
  她摆了摆手:“谢倒不必了,我只是怕王爷知道这件事,迁怒整个乌惜苑,莫不失是个没脑子的。他以为王爷拿他当什么宝贝,王爷要真那样宝贝他,还将我们带回去做什么?我们在王爷眼中,不过都是一样的人物。闯出来祸事,王爷不会觉得是哪一个人的错,只会觉得我们难管教,以后对我们这些人规矩更多。”
  “姑娘身在其中,倒是看得清楚。”
  “我也只是看你是个好说话的,看你也长得一派正气,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这样营生——算了,你过去如何,是贱是贵,在这里都没有什么所谓,以色示人,长得好看便是了,有那么多讲究做什么。”
  那女子停了一下,目光看向远处,手往左边指了指,“刚才跟莫不失吵架那个,赵欢希,从前也是官宦出身,家里出了事,流放的流放,抄斩的抄斩,现在只剩下他一个男孙,他从小读的书也多,也会骑射之术,平常有些端着,不过他人不坏,只要你不去他面前议论他什么,他就不会跟你做对。”
  她说着,突然笑起来,“之前莫不失嘲讽他一句,被他记恨到现在,两个人只要见面就要吵上两句。”
  她手在院子里又指挥一通,“至于其他人,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不过……”
  她停下来没说话,我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王爷爱搜罗美人,却不爱碰她们。”她说完,扭过头,端详我的神情,“我知道,说出来你是不会信的。”
  我信个屁。
  “可是我在外面听说,安王他——”
  “安王他夜夜笙歌?”那女子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这点是不假。我们王府经常热闹得很,王爷专门养着那么多伶人舞姬,就是宴客之用。我在这乌惜苑待得算最久的几个,这里面许多人都喜欢说王爷召他们去陪寝,实则这些话他们不敢在王爷面前说。”
  “这里面的下人也懂看人脸色,王爷看上去最喜欢谁,以后恐要纳谁为妾,他们就去逢迎谁,看起来冷落谁,就爱搭不理,有时候短衣少食,欺负人不会张口——自然也没人敢去王爷跟前抱怨,除了莫不失那样的。”
  “王爷允许我们进出王府,只需要跟管家报备,出去做什么,这些人在外面张嘴乱说,传得王爷似乎是色迷心窍,每天晚上美人就没有断过。实则王爷是个高洁之人。”
  “吭——”
  那姑娘扭头盯我一眼,“你怎么了?”
  我赶紧将墙扶住,背过身去,“没什么,呛着了。姑娘继续说。”
  “哦,我们王爷他喜欢琴棋书画,还爱养花……”
  她絮絮叨叨着自顾自往前面走,我也不好意思打断,就跟在她背后走着,突然之间她停下来,往四周看了一眼,拍了一下手,“哎呀,忘记了,王爷受伤了 ,我得去看看王爷,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就说我刚才明明有事要做的——”
  她话到这里,提着裙摆就走了。
  我再站定了往四周看,又是刚才我经过的那个什么乌惜苑,这会儿房间里面灯都没亮,没有人,不知道是不是跟她一样,都跑去看他们家王爷了。
  我继续往刚才选的那条道走,四下静谧,突然之间我便觉得有一些萧索——他这里热热闹闹,身边有人知冷知热,我住在晋王府,孤家寡人一个,也难怪他怕我孤寂,总将我捎带上。
  我寻到了客房,一会儿的功夫,之前那个本来要带路的丫鬟跑了过来,说安王问我明天早上要吃点什么,先吩咐上,好让下人早点出去买菜准备。
  我心想劳烦准备,就说要吃外面不远一条街上的油饼,明早买过来就是。
  那丫鬟点头应下,之后给我准备了热水,从柜子里抖出来一条干净的被褥,我洗漱一番,就这么睡下。第二天一早,我醒过来,直接去找了贺栎山。
  本来我想看看他腿伤怎么样,有没有大碍,结果走到门口,发现门倒是开着,不过正堵着,好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相貌清丽的公子,都在那里水泄不通的围着,没有我站的地儿。
  其中昨天晚上叫住过我的莫不失也在,他见了我,走两步过来,说:“你在这里做什么?”
  另外一个跟他吵架的赵欢希也在,从人群中出来,指着他鼻子:“怎么,你是条狗吗?在这里撒了尿,别人都不准从这儿过?”
  “你!”
  莫不失听到这句话就扑了上去,扯赵欢希的头发。两边本来围着的人又赶紧过来将他们拉开,那天晚上过来提醒过我的女子也在,叉着腰在中间说了一句“王爷正在床上躺着,你们不关心王爷,只在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叫王爷知道,心里怎么想?”,两个人登时就不掐了,又围上去将门堵着。
  这些人只堵着门,却不进去,我于是凑过去问了一句:“怎么都不进去?”
  人群中不知道谁回了我一句:“大夫不让进。”
  “哦,王爷伤得重吗?”我又问。
  另一个人说:“不重,就是崴到脚了,大夫正在换药呢。”
  我再问:“换药也不能看吗?”
  又不知道谁在说:“本来是让看的,大夫说我们吵,挤来挤去,将我们都赶出来了。”
  想来他伤得应该不重,不然不会这样热热闹闹。我转身便走了,出府的时候刚好遇见茶生——上次驾马的那个少年,我于是将他叫过来。
  “跟你们王爷说,我走了,兰溪街的张大油饼很出名,让他替我尝尝。还有……”
  茶生点头,然后问:“还有什么?”
  “还有本王不算不辞而别,早上去看过他,不过关心他的美人太多,本王留着反而碍事,劳烦他还要分神应付我。”
  第15章
  贺栎山的脚休养了半个月,总算是好了。景杉那边也是听了宸妃的劝,决心正经将婚成了,王府上下也都在布置这件事,不过期间又出了一个小插曲。
  那天正是夜里,贺栎山叫了茶生过来我府上传信,说康王殿下找他商量,觉得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断袖,决定去慕玉楼试一试,如果真是,也应该拒了这桩婚事。
  景杉的脑子有时候不知道怎么想的,看起来糊涂,有时候又机灵,看起来机灵,又总是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荒唐事。
  我跟着茶生出了门,贺栎山的马车就停在岔路口,他已经出发要去捉人,茶生腿脚快,被派过来传话,我上了马车,贺栎山便道:“康王殿下前来找了小王商议,还问我这道都有什么讲究。 ”
  “你当时怎么不拦住他?”我道。
  贺栎山道:“小王哪里能拦得住康王。而且……”他皱起来眉头,“小王看康王是心里有结,已经无关成婚这一件事,他就是要跟宸妃对着干。”
  是。
  他要装断袖,根本不需要去慕玉馆亲自试什么,他不过是想要宸妃失望,骗自己寻到了乐子,是他迫不得已染上癖好,给所有人看看他有多荒唐,让这桩婚事里面许许多多的人期望他做的一切都成空——
  可其实这件事真正害着的只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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