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谢明眴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对方:“为什么救我,不该恨死我了?”
“我没那么小肚鸡肠”,苏逸尽力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却还是被抓的牢牢的:“你松开。”
“我不信”,谢明眴轻轻摇头。
“我以为你见到我会惊讶,为什么反而一点没有反应?”
谢明眴回忆起自己睁开眼的那一刻,印象中苏逸的表情,像是早有预料。
苏逸瞳孔微睁。
他没想到都那种情况了,谢明眴还能通过他的微表情分析心理动作。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对方系统的存在,也不可能告知他啊,有这么大的金手指。
所以除了一味的否定,什么也不能说。
苏逸声音极其别扭:“因为不想,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那你又管那么多做什么?”谢明眴道。
“那你现在滚出去。”苏逸冷声:“我不管你了。”
谢明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眼下一圈乌黑:“没睡好觉?”
“……”
苏逸仿佛又回到了之前跟他吵架的时候,自己刚要脾气爆炸,对方简简单单一句话便能翻篇。
于是只能丧气的回答:“没有。”
“我昏迷了多久?”谢明眴又问道。
“三四天。”苏逸道:“你身上的伤我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要离开这,至于你,爱去哪儿去哪。”
“我能去哪?”谢明眴并没有贸然去抓他的手,只是和他保持安全距离,用那双眼睛盯着:“我横死鬼投胎,孤家寡人一个,又能去哪?”
“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要被什么野兽叼走。”谢明眴说这话的时候及其诚恳:“能不能带着我,我做什么都好。”
“……我没钱,养不活你”,苏逸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谢明眴却忽然笑了:“那就别赶我走了,我能挣钱。”
苏逸并未直接回应他,而是转身欲走,衣袖却被人拉住。
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命令:“等你病好了,跟我上山采药。”
这话脱口,便是反向的默许。
他也实在说不出口什么拒绝的话了。
——
谢明眴虽然伤的重,可他好的也快。
三四天过去便能正常走路。大约七天之后,他就跟着苏逸上山采药去了。
苏逸这段时间忧心吃饭的事儿,他手头的确没多少银子,捉襟见肘,甚至找了抄书的活,每日挑着灯熬到大半夜,精神头相比之前坏的多了。
谢明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第二日就独自一个人上山采药去了。
结果回来的时候,肩头又多出两道新伤,还强忍着,撑过了一个晚上。
所以第二日发现他肩头冒血的时候,顺带发现了被扔在自己桌子上的一包碎银。
他转身就去扒了人的衣服,开始包扎,动作粗暴。
谢明眴疼的止不住冒汗,却还是软下声跟他解释:“昨天上山采药的时候碰见了刺客,我受了点轻伤,也把他的银子捡走了,这叫有得有失……”
苏逸忍住自己没给他一巴掌,怒极反笑:“一天天的那么多仇家,早知道就不该救你。”
“别啊,虽然我仇家多,但我会捡钱啊?”
苏逸磨了磨牙,在心里暗自骂他神经病,这银子就比他的命还重要?
不过因为这一事儿,苏逸也没再主动提起过要赶谢明眴走了。
时间就那么一天天的过去,苏逸这段时间一直在打听镇上书院的消息,估摸着过段时间就要搬到镇子上去。
谢明眴也来回跑的更多了。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还是不肯回去,说什么认了这身份迎接他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追杀,没有那么多心情雅致同他们玩儿。
他将自己身上的玉佩当掉,换了不少银子,盘下了间铺子,慢慢的也开始有营收。
连带着三个人打算搬家的想法也越来越近。
谢明眴和苏逸关系好上不少,虽然对方总还是冷冷的,不接他的话茬。
丹凤与秋红吹尽暖又凉风,是丹桂季节,也是万物温吞却温韵的秋。苏逸在誊抄经义,一旁的人支着胳膊在研墨。
苏逸收笔的时候,这才注意到一旁边角有一团墨,仔细看去,竟是一只打盹的猫。苏逸气的不行,不由得怒声道:“谢、明、眴!”
“你怎么老戏弄我?”
“这怎么能叫戏弄,这叫喜欢,才肯亲近。”
苏逸不想跟他争辩这些有的没的:“懒得理你。”
“歇歇呗,”谢明眴跟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儿端出了碗热梨汤:“整天研究这些之乎者也,当心成了老书虫。”
“知道的以为你要科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什么大儒?”谢明眴道:“尝尝甜不甜?”
苏逸瞪了他一眼,目光却落在对方的喉结上,或许是上次被人暗杀,不小心蹭到了,但是莫名其妙的就留了疤。
以至于每每望过去的时候,那道疤痕就会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
谢明眴似乎有所察觉,故意凑的近了些:“怎么了?”
苏逸推开他,抓起账本又蹙起眉,心中有些烦躁:“什么时候走?”
“再过两天。”
第3章
果不其然,他们没再等很久,一周后就去了镇下。
碧水映残阳,流云惊晚秋。
丹枫簌簌铺满官道,马蹄踏碎昨夜积雨。马车四壁塞满苏逸的典籍,只余寸许空隙堆着细软箱笼。
车身忽地颠簸,苏逸手中书册险些脱手,却见两根修长手指轻轻压住书脊,稳稳接住。
谢明眴膝头还摊着本未看完的商经,不知何时睁了眼,温声道:“车马劳顿还手不释卷,当心落下眼疾。”
苏月捧着蜜饯盒子,探头,嘁了一声:“我家公子这叫悬梁刺股!哪像某些人,整日只会拨算盘珠子。”
“此言差矣。”
谢明眴顺手往他的嘴里塞了颗杏脯,堵住他的嘴:“若没有我,又哪来的银钱给你家公子买这圣贤书?”
苏逸睨了两人一眼,屈指叩了叩车壁,打断两人:“我饿了,下去吃点东西再走。”
三人下车时,正见青石巷口支着面摊。
柏木案板前的老妪将面团抻得啪啪作响,牛骨汤的醇香混着辣椒的辛气扑面而来。
等面端上,苏逸用竹筷挑开浮油,氤氲热气模糊了眉眼,一时有些发愣,再回神时谢明眴已经挽袖替他卷起袖衫,又听他道:“慢些吃,当心烫着。”
苏月呲溜几口,碗里便空了大半。
他捧着海碗大口喝汤,再抬头时嘴角还沾着汤渍,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姓谢的,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何你待我家公子这般殷勤?”
谢明眴埋头轻笑:“我对你不好么?”
“至少和对公子不一样。”
苏月想了一下:“你对我们家公子的好,是那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偶尔才想起来我,二者差别大了去了。”
“所以吃饱了么?”谢明眴看着他已经快扒干净了的面碗,笑了声:“胃口这么大,当心阿逸不要你。”
“你别逗他”,苏逸扯了一下谢明眴的衣袖,又对苏月道:“吃多点是正常的,正长个子呢。”
苏月原本正不开心着,听到这话瞬间喜笑颜开:“果然还是公子懂我。谢明眴,你真的很坏。”
苏逸无奈的用手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叹了口气:“没一个省油的灯。”
暮色初临时分,马车停在一处三进院落。庭中石榴树虬枝盘曲,檐下悬着的六角铜铃乱响,苏逸推开东厢门时,临窗书案已摆好纸笔,格外雅致。
谢明眴循着他的视线:“喜欢吗?”
“准备的这么齐全?”苏逸有些惊讶。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我的心还那么诚。”
谢明眴正倚着月洞门轻笑:“而且苏大夫悬壶济世,谢某自然要投桃报李。”
“谢谢。”
“就这么简单?”
“那不谢了。”
谢明眴:……
他关门,保持微笑:“那算了,还是谢谢吧。”
苏逸自然而然的住进了东厢房,谢明眴住在了他的隔壁,苏月离他们两人的房间稍远。
苏逸喊他:“去趟书斋买些书吧。”
谢明眴点了点头,两人便出了门。
沿着小巷往外走,谢明眴道:“这里离书院不远,又临近街道,若是呆在家中,学累了就往街上走走,也不像在山上的时候那么沉闷。”
苏逸仔细打量了一下,宅院距离街道的确不远。
他们穿过巷子,只往东走了约百米,就看到了唤书斋的牌匾:“紧邻书斋私塾,那这宅子租金应该不便宜吧。”
“不贵,许是租给学生的,万一哪天高中得名,说出去也有面儿,还卖了个好人缘”,谢明眴低头含笑:“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