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感叹号一旁正对着的方向,滑行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星舰应该是个民用客机,两个不同体量的星舰舰体透明的长廊栈道正好相对着,司空白看见了对面的廊道上,伫立着一个纤细的女孩子。
  隔得太远,他看不清女孩的具体相貌,只是模糊的觉得是个秀气的女孩,穿着一条与现在逐渐降低体感温度格格不入的条纹裙子,像个在风里摇曳的洋娃娃。
  她眺望着某一个方向,时不时用手背擦试过眼角。
  她在哭,司空白意识到这一点。
  正在这时,感叹号的第二次提醒已经到了尾声了。
  “走啦,得快点回去了。”苏南拉着忧心忡忡的小白朝自己房间走去,“听说迁跃过程中可以打开特定外景摄像机,投影到自己的胶囊空间里看!我们去看看其他角度的极光!”
  司空白又往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女孩已经不见了。
  他心底莫名有些郁郁,觉得如果自己可以和那个女孩一个星舰就好了,那么他和苏南可以为那个女孩递上纸巾,然后安慰她,并询问是否可以帮助她。
  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可虽然漫漫散散的想了那么多,到底也只是遐想,当不得真。
  于是,他收回来了眼角的余光:“好。”
  -
  “望舒号的各位旅客注意,我们正在进入第九星轨星际轨道迁跃点,请各位旅客在迁跃过程中不要离开自己的胶囊仓,为了保护星舰舰体,避免温差较大造成损伤,恒温系统即将关闭,请大家穿好防护服,检查隔离袋,确认无误后,望舒号即将进入星际迁跃。”
  “再提示一遍,望舒号的各位旅客请注意——”
  岑晓晓安安静静的端坐在自己的胶囊仓里,身上披着一条星舰为每个座位的旅客准备的太空毯,恒温的太空毯将* 她裹成小小的一团,即便这样,她的唇色却也苍白得吓人。
  这样冷的狭窄空间里,她只穿了一条粉白两色的条纹荷叶边的裙子,将微微颤抖的她衬托得仿佛精致秀美的白瓷娃娃。
  单薄易碎的可怜。
  但是,她即将要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这条裙子是陈阿姨在她十八岁生日时候买的生日礼物,对岑晓晓来说非常重要,她必须穿这件衣服。
  女孩手里攥着一袋子的糖,透明的袋子里照出了很漂亮的彩虹色,五彩斑斓,在暗淡的胶囊内壁灯光照射下,有种别样妖异的美。
  她拆开了透明的包装,拿出来了第一颗糖,是黄色的糖,非常像柠檬的颜色,应该是酸甜味的。
  岑晓晓安慰着自己,并吃下了它。
  糖果并不如想象中的酸涩,很唯美平和的甜,有种几乎引人沉溺的致幻感,就像方才她看见的玫瑰色极光。
  那个名叫凯瑟琳的美丽金发少女将糖递给她时,精致狡黠的眼眸里流淌着淡淡的惋惜,她说,“岑小姐,我再送你一场梦吧。”
  岑晓晓是五岁的时候,在家门口的花园里写着作业时候遇见的徐应晨,彼时徐应晨比她大不了多少,她手里的作业是那天老师布置的百字小作文,要求写自己爱的人。
  老师给他们展示的范文是《我爱的爸爸》,她没有爸爸,所以她打算写妈妈。
  就在她落笔至“我最爱的人是——”这里时,徐应晨从天而降!不是形容词,是动词。
  他就是直挺挺且突然的栽到了岑晓晓的面前,折断的树枝和翻飞的枯叶四散飞溅,闷闷实实的摔了一个屁股蹲儿,手里还捧着自己刚才捡到的翅膀受伤的小鸟,疼得龇牙咧嘴。
  那天的阳光里,男孩落进了岑晓晓生命里,莽撞肆意。
  “嘶——”徐应晨痛得眼泪都出来了,牢牢护着手心里的幼鸟,“疼死我了。”
  五岁的岑晓晓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但还是根据学校里教的基本文明礼貌问他道:“你没事吧?”
  飘忽的树叶和幼鸟的叽叽喳喳声都在他们的对视中消失了。
  “我没事。”男孩笑得尴尬,脸上还有被鸟啄过的红痕,“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落到你面前的。”
  “你为什么要去树上?”岑晓晓问道。
  “因为,我想送它回家。”徐应晨探出手,手里的小鸟扑腾得很活跃,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应该是翅膀受了很严重的伤。
  “我以为它是不小心摔出来的。”他抬起头,有些忧虑的看着头顶角落的鸟窝,“但是,好像鸟妈妈本身也舍弃了这个孩子。”
  岑晓晓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跟着担忧道:“那小鸟怎么办?”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徐应晨捧着小鸟,笑的直白明亮,“我带它回家。”
  第131章
  岑晓晓开始吃第二颗糖了, 这次是粉色的。
  徐应晨的小鸟到底没有活下来。
  那段时间岑晓晓一直会去徐应晨的家里看看小鸟,小鸟死了的那一天,她和他一起埋葬了它, 就在他们相遇的那棵树下, 那棵树上有它曾经的家, 他们想, 小鸟应该会喜欢的。
  岑晓晓也很喜欢徐应晨的家,她特别特别喜欢温柔的陈阿姨和幽默的徐叔叔, 徐应晨会和他分享自己的童话书和好吃的点心, 一直到岑晓晓的妈妈下班回家。
  在岑晓晓因病父亲死后, 岑晓晓的妈妈就一个人这样撑起一个家,忙于工作、生活,清还债务。
  她来不及去应付或者处理这些邻里感情, 她知道岑晓晓放学以后可以有人帮忙看着,就更放心的将时间投入到了工作上。
  岑晓晓的妈妈是个独身的女性beta, 很普通, 是普通得几乎无法挣脱的平庸, 有同事指责过她不应该这样忽视自己的女儿,那一刻她连崩溃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班以后还有一分兼职,否则还完贷款以后, 她们连下个月的食宿开支都不够。
  年纪小小的岑晓晓很爱自己的妈妈,她很懂事,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也希望自己可以快快长大,然后可以照顾妈妈,她可以去帮妈妈热牛奶, 给妈妈讲哄睡故事,自己去工作,妈妈在家休息就好。
  所以,当妈妈再婚的时候,岑晓晓是为妈妈高兴的。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保护妈妈,是什么人,以何种形式,都可以,至少不要让妈妈那么累了,岑晓晓希望妈妈可以幸福。
  因为妈妈再婚,十岁那年,她和徐应晨分开了,搬家的时候,徐应晨追上了她,送给她了一只小鸟的吊坠。
  是一只振翅飞翔的紫色小鸟。
  像自由的花。
  -
  感叹号:“亲爱的旅客们,感叹号正在步入迁跃点,请确认已进入自己胶囊内部,全机系统正在核查,即将封闭所有胶囊舱。”
  简秀紧紧闭着双眼,手心是不自觉的汗。
  他其实非常受不了胶囊舱这样狭窄闭锁的密闭空间,算不上幽闭空间恐惧症,但是这样压抑幽闭的舱室内,连呼吸都可以被咫尺的舱壁清晰的打回,仿佛要被某种不可知的黑暗所淹没。
  胶囊舱可以打开投影模式,但简秀并不想打开,在他看来,被星海溺死要远比黑暗吞噬更加可怖。
  没关系,忍忍就好。简秀这样告诉自己,很快的,很快就好,不用害怕,这只是星际迁跃而已,况且……蔚起还在自己身边。
  他愈想愈快,甚至眉心浮动起丝丝缕缕的精神海,不断加强他脑海中的这部分心理暗示。
  但不等简秀对自己的强制催眠结束,一片黑暗的囚困里,一簇光照了进来,恰好落在了他的脸上,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有些暂时的睁不开,下一秒,一双手就覆盖在了他的眼前,为他挡住了强光。
  简秀没有挣扎,光落下的同时,白檀的气息扑面而来,安抚了他所有的焦虑不安。
  “很害怕吗?”蔚起的声音在他耳畔,很低,很柔。
  “不害怕。”简秀下意识靠在蔚起贴过来的肩侧,探出手来拿下了蒙在自己眼前的手,“有你在,我不会害怕的。”
  出乎简秀意料的是,蔚起并没有穿着常规的制服军装,而是特制的太空作训服,蓝黑两色,衣纹其间镶嵌着结构特殊的记忆合金,用于在高强度的恒星风和强烈的太空粒子里保护身体脆弱处。
  这种服装常用于太空作业的职业,而从蔚起此刻的作训服的强度来看,显然是军用的。
  简秀愣住:“上校,是有紧急情况吗你要去做什么。”
  “没有,只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一会由我担任护航员。”蔚起指尖轻轻抚摸过了简秀的脸颊,然后,停顿在了他的那一粒殷红色的泪痣上,“边境驻守的时候,我也经常担任军事舰队航行的护航员,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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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晓晓妈妈还是死了。
  死的很普通,死于无能为力的操劳与疾病,是无数个像她一样普通人的缩影。
  她再婚以后并没有有更轻松很多,她要帮另一个男人照顾他的孩子和家庭,不必外出奔波,却也同样消耗于无休止的工作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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