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但是,他似乎在意过一个人。
  索兰逐渐失神,如果是简秀,他应该愿意去理解并感知这一切的,他愿意为此放下自己的实用主义,忤逆自己的求生本能,去感知这一切的。
  “也许吧。”索兰呢喃道。
  恩佐抬手,抚摸上了他的唇:“索兰,你应该祷告这个人是我,否则——”
  我就杀了他。
  -
  优美的曲调婉转悠长,青年喘息着眺望这个人间,血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其实也看不清了,剧痛已经非常麻木了,嗓音干涸嘲哳。
  “我……不想……死的……”
  他的指尖破损,碎掉的指甲陷入了血肉里,稍微触及便是十指连心,但是他依然在茫然无措的摁着终端的紧急呼救键,很痛。
  可是他的终端已经被彻底砸毁了,碎成了几截,完不成这最简单的基础任务。
  “妈妈……还……还在,在……等我……”
  窗户大开着,冷冽的风和外界的欢呼一起贯穿进来,他缓慢的朝那个方向爬着,失血过多的麻木贯穿过了他的整个大脑。
  “救命……”
  他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越来越沉,青年意识到了什么,慌乱无措的挣扎着爬动!苟延残喘,像是没有骨头一滩烂泥一样拼命挪动着!
  那个人还没走,他……他不会放过自己的,逃?该怎么逃?救命……自己该怎么办?
  “放过我——嗬——我——”他的脖颈被死死扼住,皮革质地的手套阻隔着呼吸,他疯狂的求饶,“我——我——不告了——,我不要——”
  我不反抗了,求求你,放过我。
  妈妈还在等我……
  晓晓还在等我……
  求求你,放过我,我想活着。
  蝼蚁偷生,他不争取了,他不要公理了,他也不追究爸爸的死了,他接受和解了……求求了,放过他,他的妈妈还在等他回家……他好想回家……
  他想回家……
  青年听见了身后人群剧烈的欢呼声、冷风呼呼作响,他才从充血的大脑里感知到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拖拽到了窗前,被按压在窗棂的边缘,高空的寒意包裹着他的整个躯壳。
  那天被强迫的人是他,现在被虐杀的也是他。
  眼前是窒息,身后是深渊。
  怎么选,都是死局。
  他喉咙咕涌出血沫,掺杂着不甘:“凭,什,么——”
  “对不起。”一生叹息,男人逐步加重了自己扼住青年咽喉的力道,将他向外推移,“事已至此。”
  男人松开了手。
  舞台之上,两双璧人终得成人之美,情到深处,深情一吻,美人的裙摆摇曳成圆满的弧形,像飘逸的花。
  一个戏剧的落幕,另一个戏剧的序幕却即拉开。
  青年在万众的欢呼里,坠下了高楼。
  -
  “索兰,你看。”恩佐微笑着控制着索兰的下颌,“多好看。”
  索兰疲惫呆滞的望着窗外。
  一刹那,百米高空的大厦外,一双眼睛与他对视!
  他认得那双眼睛,这双眼睛其实原本很漂亮,索兰见过他熠熠生辉的模样,像星星一样,四周缭绕着清新的香——那一天,他捧着一束蓬勃细碎的丁香花,青年干净爽朗的相貌就那样隔着花明媚的笑。
  现在,他眼神完全无神黯淡,那一瞬间,索兰甚至透过这双眼睛看见了总结错愕的神情,血染红了青年整个人,扭曲的翻折着,灰暗的虹膜死死盯着前方,索兰觉得他在盯着自己。
  死不瞑目,原来是这样。
  ……
  他落下去了,索兰下意识想伸出手去拉住他,但是其实无能为力,他帮不了他,也救不了他。
  “索兰。”恩佐握住了索兰的手,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深情的吻上了他的手背,“喜欢吗?现在,所有人都会知道了。”
  索兰僵硬的瘫软在恩佐的怀里:“为什么?”
  恩佐:“既然你想帮他,让整个人间听见他的声音,那么帮你吧……你看,他的冤屈可以被追溯了,东部星区不会保下那个人了。”
  索兰:“恩佐……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恩佐笑了:“你是我的,索兰。”
  你不该有一丝一毫的反抗,哪怕为了他人。
  我要你永远做安于当下的龙胆草,任我摇曳。
  -
  落幕之际,简秀下意识有些不安,明明一切似乎都很美好,明明谁都追求到了自己所深爱的东西,可是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的心慌。
  白檀的气息愈发浓郁。
  他突然意识到,不安的似乎不是自己,是蔚起,在蔚起的保护范围之内,他很少会有不安感,所以这不是他向内到情绪,而是高契合度信息素的共鸣。
  “上校……”简秀抬眼去看蔚起。
  他却没有回应,猛的抬头凝视一个方向,简秀跟着望去,一个人自高空飞速坠落,蔚起的精神丝迅速蹿出,像是被催生的树枝一样极速生长,不过简短数秒他的精神海就织缠成了淡色的海绵,想要托举住这个人。
  但在蔚起的精神海触及到他的那一刻,他突然停住了。
  这不是松懈,和蔚起挨得极近的简秀感受到的就是停顿,猝不及防的停顿,像是一切都戛然而止。
  但蔚起依然做完了最后一件事,他的精神海将他轻轻放到了地上,宛如最后一丝单薄的温柔。
  “蔚起?”简秀有些担心,攥住了蔚起的衣角。
  “……他已经死了。”蔚起说道,“在我救他之前。”
  已经有人看清了这个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黑影是什么,人群中爆发出了尖叫。
  有的人恐惧,有的人好奇,原本稳定有序的治安瞬间被打破,人群攒动,负责治安的警察开始出面稳定着秩序,有人打开摄影系统拍照。
  很吵,又似乎很安静。
  简秀看见了那个人,很年轻,浑身是伤,血染红了地上一层薄雪,然后新雪又覆盖在了他的身上,凝结成白色的纱。
  像是哀悼的葬礼。
  也许,是《仲夏夜之梦》本就不适于初冬。
  人间有的是怪诞与悲剧,所谓圆满本就不现实。
  蔚起的手捂住了简秀的眼睛,看向前方:“对不起。”
  简秀胸口蓦然一颤,他想告诉蔚起其实不必道歉的,这个人死不是他的错,但是他又觉得蔚起这句抱歉似乎又裹挟了太多其他东西,仿佛不仅仅只是生死,可到底又是什么,太沉太重,在转瞬之间根本看不清。
  蔚起,你会不会失望?
  自己还能为蔚起做什么呢?
  蔚起安静的凝视着青年的尸体,把简秀抱在怀里,捂住他的眼睛,但其实他也知道,覆水难收,已经发生,单纯只是遮住眼睛不看没有任何意义。
  闭目不言,有口无心。
  他眼角余光可以看见青年白皙的侧脸,还有颤抖不安的睫羽。蔚起原本希望可以让简秀可以暂时放松一下,不必思考那些斡旋,不必深究所谓是非,更不必去直面一些问题。
  可似乎世事永远难料,纵使在中央星系,屠戮就这么轻而易举。
  屠刀,永远可以挥向弱者。
  弱势者,可以挥刀于更弱者。
  简秀,你会不会失望。
  下一秒,一只柔软的手摸索着,温和的捂上了蔚起的眼睛。
  他说:“蔚起,不哭。”
  我没有哭啊,蔚起如是想。
  第118章
  “继上一次的创世纪的非法袭击以后, 又在中央星系发生这样的劣性事件,这不得不让我们怀疑,星联是否已经忘记了成立的初心, 也忘记了推翻星际帝国以后的许诺!”
  ……
  “那个青年死之前没有任何声音得以呐喊, 他就这样死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
  “这就是所谓中央星系的绝对安全?人类星联是否还能履行一个合格政府的职责!”
  ……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简秀关上了这间办公室的公共悬浮屏, 也将现在外界的一切尖锐的嘶鸣指责全部隔开, 回身看向身后的人。
  谢成岭冷冷地凝视着屏幕已经消失的方向,侧脸红肿, 唇角还有一点破损的血痕, 类似的伤口简秀最近在加德纳脸上见过, 言云鸣打的。
  不过现在谢成岭脸上的这部分伤口明显比加德纳的要严重得多,可以看出下手人的愤怒。
  简秀提醒道:“伤口可以用医疗仪治疗一下。”
  “不了。”谢成岭笑了笑,扯动了伤口, 眉宇平静,“我难得没有做到许诺, 应得的。”
  这是梵生春昨天专程闯入他家补的一巴掌, 啧, 真没留手。
  说罢,谢成岭做了一个请的姿态, 简秀并没有客气,自然而然的落座, 姿态落落大方,即便是谢成岭附身为他斟茶,也坦坦荡荡, 不觉丝毫不妥。
  “明前茶,庐山云雾,请。”谢成岭微笑着陪坐, “位卑力薄,粗茶焯口,产出的茶不能和颜夫人养的古茶树相比,简教授还请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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