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楚朝正在低头灌着咖啡,闻言,立刻咽下了口腔里苦香缭绕的液体,满嘴跑火车:“还好,除了工作,就是养养花,喝喝茶,有时候还会捉弄一下在身边见习的士官,身心健康,情绪稳定……”
  “哈哈,我不是说的安知宜。”维萨里昂莞尔,摇摇头,“我说的是你在第九星轨时期的长官,那位年轻的少校……他现在应该不止是少校了吧。”
  “您……”楚朝眉心一跳,试探性地问道,“您见过他?”
  “我曾经在边境线上任职过,也曾在那里曾呆过不短的时间。”维萨里昂语气轻松,“我其实也见过你。”
  “额……是么?”楚朝有些尴尬,他其实非常尴尬于眼前这种你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你的这种情境,忙道,“我可能记性不是那么的好……所以……”
  “我想您误会了,楚朝大尉。”维萨里昂挑眉,“从你的视角来看,我们确实素未谋面,因为,你确实没有……见过我。”
  “这……”楚朝怔在了原地,一时无言。
  彼时他不过一个小小士官,在一众千锤百炼的边境军中实在是不起眼,他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特点来劳烦一位长官的记忆。
  更确切来说,按照常规规律,维萨里昂应该记住的是整个边境军,而不是某个人。
  “我曾经在第九星轨北部星区与东部星区的交界处工作过,所以时常会往返于两地之间,也是那个时候,几次行动,我认识了你们的长官,蔚少校。”说着,维萨里昂陷入了某次回忆。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见他,是在边境线上的烈士纪念碑林前,他在刻字。”
  维萨里昂:“那个时候,我看不出蔚少校脸上有什么情绪色彩,但是当时,时间已经很晚了,纪念碑林没有什么人,他孤身一人半跪在巨大的石碑面前,刻着字,身后是漫天的瑰色极光。”
  “所以,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有些难过。”
  楚朝身形一顿:“边境线烈士纪念碑林?如果是阵亡的将士,这个工作一般不是由碑林维护人员来做的吗?”
  “所以我也很好奇。”维萨里昂淡笑不已,“于是我走近去看,他刻的名字是——‘陈烁’。”
  “你认识这个人吗?”他问道。
  楚朝的心跳猝然间静止了,剜然一痛,他的呼吸就这么顿时艰难干涩,但多亏执行厅这些年的训练,他整个人脸上还是故作镇定,尽管楚朝不知道眼前这位仿佛能够看透人心的上校是否觉察,他仍然维持着表象上的体面。
  “他……”楚朝放缓了自己的语速,“他是我的队长。”
  “那真是巧。”维萨里昂的眼底散发着淡淡地光,似是哀悼,“我很抱歉。”
  楚朝语塞:“没,没有,这不是什么问题。”
  维萨里昂:“我走近去看,发现他不仅仅只是在刻名字,他还在碑石面前放了一些糖,军用供给物资的包装,基本上所有的味道都有,但是没有海盐芝士榴莲味的。”
  “队长喜欢吃糖,但是不太喜欢那个口味。”楚朝眼眶滚烫。
  “我问他,这是谁?”维萨里昂微笑着看向了楚朝,“他说,这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老师。”
  楚朝沉默不语,却下意识攥紧了杯子的把手,手背青筋暴起。
  维萨里昂:“其实这是个很没意思的答案,因为所处工作环境的影响,我对你们民族有些了解,亦师亦友确实也是你们对于亲密关系所称呼的一种,但对于那个玫瑰极光所笼罩下、磅礴的骸骨之地,这点微末称呼就太单薄了。”
  这些所谓人类的悲寂与沉痛,在那个建立不足三十年的边境线,都太常见了,彼时,作为常年游走于其间的维萨里昂,必须得让自己学会放下。
  因为,他得活着,平和、冷静,且清醒的活着。
  只有这样,他们这样的人才可以在自己的职业范围以内,尽可能的做更多的事,尽可能履行自己的责任。
  “我原本应该很快忘记这件事的,但是很快,我又第二次见到了他,在东部星区边境军主要驻扎基地,禁闭室。”
  维萨里昂闭目摇摇头:“真是奇怪,明明禁闭室有专门负责管理管理人员,也有观察情况的特定监控,为什么要站在门外,一门之隔,不声不响,我当时想,这样,有什么差别吗?”
  他说道:“他在禁闭室门外站了有一段时间,我就又走近了他,我问他,‘为什么每次见面,你都在做不应该是你做的事?少校。‘”
  月光凄寒,照彻在这个诉说着旧事的上校身上,在他的身周缭绕起一层浅淡的霜,别言的惆怅。
  “他说,’路过‘。”维萨里昂看向楚朝,“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禁闭室里,看见一个年轻人还在写检讨,也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你。”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楚朝了然,垂目,“难怪我对您没有什么印象。”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某种不知该如何打破的僵局。
  “那个,长官他……”楚朝想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懒散的笑语打乱了措辞。
  “我刚还在问,咱们负责敬业极具加班精神的安托科尔斯基上校在哪里,原来在这里和我们的执行员一起吹风呢。”
  这个声音里含着笑,是同一直与自己和颜悦色聊天的维萨里昂完全不同的笑,楚朝说不清楚这种区别,只觉得这点笑意带着上了调侃与玩笑,慵懒散漫,完全听不出什么真诚,却让他如蒙大赦。
  “厅长!”楚朝快步步入室内,来人正是安知宜。
  他虽然带着仿生面具,可楚朝依然将眼前这个神态慵懒的陌生人和安知宜对上,他显然不是独身一人来的,同行的还有另一个人,依然是仿生面具的遮掩,一脸的冷漠严肃。
  楚朝:“柯……柯林斯厅长。”
  “嗯。”西泽·柯林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好久不见。”维萨里昂慢慢跟了进来,面对这安知宜与西泽·柯林斯,轻轻颔首,“二位厅长。”
  “好久不见,安托科尔斯基上校。”安知宜微笑着答应着,“不,或者说……我该称呼您为副馆长先生。”
  维萨里昂满不在乎的耸耸肩:“您称我为维萨里昂我也可以。”
  “咳咳!”西泽·柯林斯打断了这两个人的寒暄,“安厅长,我们不是来叙旧的。”
  “好的,柯林斯厅长。”安知宜表示理解,看向楚朝,“博格·富兰克林在哪里?”
  “在隔离室。”楚朝压低了声音,“我带您过去?”
  安知宜瞥了一眼楚朝身后含笑不语的维萨里昂,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这里交给我们,你去休息。”
  “厅长。”楚朝心下一紧,“伊凡他们……”
  安知宜:“会有人去支援。”
  楚朝恳求道:“可是……”
  “我只让你去休息,在哪里休息我管不着。”安知宜好笑地把两眼一闭,索性将直接绕过了楚朝,向静候在原地的维萨里昂走去。
  楚朝又惊又喜:“谢谢厅长!”
  待楚朝离开以后,柯林斯才缓缓冷哼一声:“东部星区都是这样带孩子的?”
  “只是对楚朝这个人而言,柯林斯厅长所谓的‘带孩子’的方式才更合适调动,也更能维持好一个良好的上下级关系。”说着,安知宜站定在维萨里昂的面前,“上校,您说是吧。”
  维萨里昂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现在带二位去隔离室。”
  安知宜:“感谢您的帮助。”
  说着,他顺着维萨里昂所指向的方向转身走去,却在与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低声说道:“不过……作为交换,想知道什么信息可以直接问我,别和楚朝那个傻小子打感情牌。”
  尤其,不该牵扯小起。
  “我们只是需要一个态度而已。”维萨里昂面色不改,“尤其是蔚将军的态度,毕竟,这次动用的可不止北部星区领事馆的力量。”
  安知宜:“我以为我把柯林斯厅长带来,已经足够代表中央的态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柯林斯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几分:“还请领事馆方面放心,已经连夜得到中央部分的首肯,审批文件已经签署,明早便会内部公开。”
  “本次行动,西部星区,绝不会恶意利用你们的援助。”
  “本次”,柯林斯的措辞异常巧妙,安知宜不由挑眉。
  “那我就放心了。”维萨里昂意味不明的说着,站定在一个银白色的门前,抬手覆上了它的把手。
  “请——”
  第65章
  “噗咳咳咳!”黛安娜·图尔斯倚靠在医院这个楼层某个墙角, 捂住自己的唇,闷闷地咳嗽着,咳出的血沫从指缝间蔓延, 落下, 流动蜿蜒。
  凯尔守在她身侧, 在这昏暗的环境严正以待。
  他们给敌方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 利用了之前留下的精神海标记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他们报点,这帮他们挣脱了病房的狭小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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