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一骑是左羽林卫将军慕容曦光,一骑是魏元忠之子,太子冼马魏升。还有一人却是太平公主的儿子薛崇简。
  “李仙凫!”慕容曦光高声道,“有军令,各禁军速速归营!”
  崔湜几近咬牙切齿了:“我有圣上的手敕!”
  “伪造圣上手敕,罪同谋反!”魏升喝道,“崔御史,你才回朝不久吧?玩这样的勾当,你嫌自己的脖子太重了不成?!”
  崔湜看看薛崇简、又看看魏升,一个绝望的想法不免在心中蔓延:太平公主已经亮了明牌,她是要帮助太子李重俊了。
  怪不得上官婉儿给他这封手敕时神情怪异,怪不得只派了个果毅都尉随他前行,怪不得要半夜出发……
  这个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只等他这个蠢货往里钻。
  上官婉儿……那个女人,在拿他的脑袋当投名状!
  “走!”慕容曦光抬手下令,带走了所有禁军,他们的身影尚未跑远,后面传来一声闷响。
  崔湜睁着两眼,不甘地从马鞍上坠落下去,胸口插着一支带毒的袖箭。
  褚沅缓缓地放下手,看着这位归朝不久的朝廷命官在雪中断了气,看着两位侍卫把他的尸首拉到一边。
  “两位。”她转头向魏升和薛崇简各道一个万福,“洛将军已在府中久候了,请两位随我进去吧。”
  听了魏升和薛崇简带来的消息,洛北一时没有说话。他不声不响,从一边桌上捞了一盏茶,放在唇边抿了两口,才轻声道:“陛下驾崩,既然太子和公主已经准备万全,何必再让我过问?”
  魏升和薛崇简对视一眼,还是薛崇简开口道:“陛下忌惮太子,从未给他太多的权力——这一点,洛将军也是知道的。我母亲虽然豪富,又甚有权势,但在军中并无人手。刚刚褚郡君能靠洛将军的名字就吓退那些禁军,想来宫变当夜有洛将军在,我们一定会事半功倍。”
  洛北看了他一眼,薛崇简继承了太平公主宽阔的额头和下颌,是张很方正的国字脸:“我有个条件。”
  “将军请讲。”魏升连忙追问。
  有条件是个好事,有条件就说明这事儿能办。
  “事成之后,许我永镇西域。”洛北道。
  “这……为什么?!”魏升目瞪口呆——以洛北目前的战功,又加上从龙之功,那定是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他为什么不留在长安的安乐窝,反倒要去西域?
  洛北挑眉看了他一眼,他金棕色的眼睛被夜晚的灯火映衬成一股流金般璀璨的颜色:“理由我自会向太子殿下解释。”
  “将军恕罪。”魏升恭敬道礼,“我立刻转告殿下。另外,殿下已经与公主谋划过了,三日之后,时辰极好,可以动手。”
  送走这两人之后,洛北久久不言,他在窗边枯坐,待到风雪停下敲窗之声,才走出门去。
  邻近天亮,天际之间是一股淡淡的粉紫色,地上已积了薄雪,他踩上雪地,走到院中,遥望天际。
  金星正在缓缓行走,在突厥语中,金星是光明女神的象征,也是乌特二字的由来。
  数年之前,他回到长安,满腔抱负,一身热血,拼着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要,也想帮助当今的皇帝继承大统。
  数年之后,他再度回到长安,服紫佩金,功封万户,命运又把同样的选择推到了他的眼前。
  第210章
  内宫之中, 灯火通明,一个送信的使者穿过禁军重重围困的大殿,一路小跑, 来到处处帘幕低垂的内殿之前。
  纱帐之中只坐着韦皇后一人的身影, 她一手撑着额头上,一手按着鼻梁,见到使者,才焦急地站起身:“怎么说?”
  “出事了,出大事了。”那使者半跪在地上, 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崔湜去洛北府上时,被褚沅挡在了门外。她言之凿凿, 非说崔湜手中拿的是伪敕。那些禁军也信了她的说辞,正在两难之际,慕容曦光和魏升、薛崇简一道出面, 把那些禁军哄走了。”
  “那崔湜呢?”一个女子身影终于忍不住从帘后走到幕前, 烛火映得她娇美的脸上一片焦急,“他如何了?”
  使者望了望上官婉儿难看的神色,心中暗暗发苦:
  “崔湜……死了。褚沅似乎在袖中装了袖箭,禁军们一走, 她就立刻把崔湜射死了。”
  “这个畜生!”
  上官婉儿气得牙根发痒,几下咯咯作响。她一时觉得目眩神迷, 还是扶住一边的柱子才站稳了,
  “枉我为救她性命多番斡旋,如今竟害了崔郎性命!”
  “撕破脸了, 母后,怎么办?”安乐公主也坐不住, 从帘后出来,倚到韦后膝头上:“要不就派兵去,把他们都杀了吧!”
  “娘娘,万万不可。”上官婉儿收住眼泪,也走到韦后身前,“如今执掌左右羽林军的李多祚、阿史那献都不是咱们的人。禁军里咱们手上的力量太少了,贸然动手,把他们逼急了,狗急跳墙,在长安城里打起仗来,咱们不是对手啊。”
  “横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安乐公主瞪了上官婉儿一眼,“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让他们与我们谈和不成?不如趁他们还在联络的时候快刀斩乱麻,把这些人都送上西天!”
  “安乐!”韦皇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这些市井的鬼话都是谁教你的,武延秀吗?”
  “母后!”安乐公主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什么时候了,你还计较女儿这些言辞。我就是觉得咱们不能这么被动,得先下手为强。”
  韦皇后沉吟片刻,目光如炬地望着上官婉儿:“婉儿,你说呢?”
  上官婉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如今局势复杂,洛北等人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咱们也不能再退让。不过,直接派兵去杀恐怕不是明智之举。咱们可以先设法稳住局势,让韦家和武家的势力把整个长安团团围住,再慢慢寻找机会,把他们杀掉。”
  “稳住局势?”韦皇后微微皱眉,“他们已经把崔湜杀了,分明是奔着你死我活来的。还怎么稳住?”
  “褚沅等人虽然杀了崔湜,但他们的目的还是为了自保。”上官婉儿缓缓说道,“我们就广发诏书,说崔湜矫敕行事,罪不容诛。下令旌表褚沅的忠勇——”
  她这半句话几乎是要咬着牙关说出来的:
  “同时,皇后应当以圣上重病先行监国,再以御史台指控虽不确实,但突厥新君嗣立,要求洛北回庭州戍守,以防突厥入侵。”
  韦皇后这才反应过来:“不错,我们应当把他赶出长安!”她扼腕叹息一声,“早知如此,也不该派崔湜去杀他。”
  “母后,夜长梦多,这样的事情哪里是拖得的!”安乐公主又拽了拽韦皇后衣角,“您不要摄政了,就说圣上遗诏,让您登基为帝……那些大臣们起先不也反对武皇吗?可后来她们不照样对女皇俯首帖耳?”
  “公主,事情没有这样简单,事缓则圆,许多事情是急不得的。”上官婉儿忙道,“皇后若是仓促登基,太子未死,天下人怎么可能归心?若被太子和洛北一道逃出城去,且不说洛北在北庭还有数万兵马,各个身经百战……单说各地叛乱再起,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啊。”
  韦皇后瞪了一眼安乐公主,让她把下句话咽在了肚子里:“婉儿,你说,接下去咱们该怎么做?”
  “皇后登台监国之后,便可以把朝中易起叛乱的大臣都扫除出去。或抓或流或外放,再提拔一批信得过的大臣,日后拥立,还要看他们呢。”上官婉儿道。
  韦皇后沉吟片刻,一锤定音:“就按你说的办。婉儿,你来草诏,就说圣上病重,诏许皇后监国!”
  上官婉儿得了命令,开始挥毫泼墨起来,不过半刻功夫,一封诏书便一气呵成。韦皇后起身转入寝殿,自匣中取出了传国玉玺。
  她捧着传国玉玺疾步往寝殿外走去,晚风一吹,吹起四处低垂的幔帐,拍在了她的肩上。
  “显,是你吗?”韦皇后快步走到龙榻之前,望着躺在床上早已没了生息的李显,“……你也知道自己去的太急太急,什么都没有留给我们母女吗?”
  “没事,显。”韦皇后长叹一口气,“我要的东西,我会自己去争到。”
  她不再看那躺在病榻上的曾经的君王和丈夫,转身进入了一片明黄色的内殿之中。
  毫无意外,命皇后监国的诏令一出,立刻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众大臣谁也顾不上什么矫敕行事的崔湜,什么突然被旌表为虞国夫人的褚沅,纷纷伏地上奏,要求皇帝收回成命,以太子监国。
  “今太子已过弱冠之年,仁德怀人,朝野皆知,太子既在,当以太子监国,何必皇后临朝摄政?”
  韦皇后岿然不动,立马有她这派的大臣出列反驳:“太子年少,不知朝务,以嫡母辅佐,待其谙熟朝务,再行监国不迟。”
  “虽然太子年幼,但东宫僚佐、宗室诸王,政事堂诸位相公皆可辅佐,何必皇后垂帘?”说话之人正是太子冼马魏升,“还请奏报圣上,以太子监国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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