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说什么?”
“说他不管我,我也别来管他!”安乐公主气得如乌黛的眉毛拧作一团,“母后总劝我别和驸马置气,其实,不是儿臣同驸马置气,是驸马总和儿臣过不去!母后,你就成全我,让我休了他吧!”
韦皇后见她说到此句时,泪容顿失,便知自己这古灵精怪的小女儿是又有了新主意。她感到额角疼痛,不由得揉了揉:
安乐公主是他们一家被则天太后流放到房州的路上出生的。那时候日子太苦,苦到她在马车上就生了孩子。
这孩子出生之后没有襁褓,李显便用一件自己的衣裳把她裹了起来——由此,才给她取了“李裹儿”的名字。
李裹儿同父母一道在房州长大,自小受尽了苦。李显和韦后都觉得对她亏欠良多,回到长安后,两人都大力弥补。
安乐公主要月亮,李显和韦后就绝不给她摘星星。
安乐公主想要无数长安生民赖以生计的昆明池当自己的私家园林,李显虽然没同意,却也答应她,在长安中修一座堪比“昆明池”的“定昆池”供她娱乐。
“母后,儿臣知道您疼我,可您也看到了,武崇训他不配做我的驸马。”安乐公主见韦皇后沉默不语,便又撒娇道,“儿臣想要的是能够与我并肩而立,共同享受这世间荣华的人,而不是一个只会在外头拈花惹草的庸夫。”
韦皇后叹了口气,她知道安乐公主的心思,但这朝堂之上,婚姻之事又岂是儿戏?她轻抚着安乐公主的秀发,柔声道:
“裹儿,你可知这天下之事,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休了武崇训,且不说这天下尚没有女子休夫的事情,武三思那边如何交代?你父皇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安乐公主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知道母后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只是撒娇地依偎在韦皇后的怀中,轻声道:“母后,儿臣知道您最疼我了,儿臣只想要一个真心待我的人。”
韦皇后心中一软,她何尝不想满足女儿的愿望,但在这深宫之中,真心何其难得。她轻叹一声,道:“裹儿,母后自会为你打算,但你也要明白,这宫中之事,复杂得很,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安乐公主点了点头,她知道母后会为她考虑,但她的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驸马,更是一个能够助她一臂之力的盟友:“母后,儿臣已经有人选了!”
“有人选?什么人选?”韦皇后问。
“自然是新驸马的人选了!母后……你相信儿臣,这个人不仅是武家的嫡亲子弟,是武后的侄孙,还对儿臣是百依百顺,比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武崇训强得多!”
韦皇后当然不会对坊间传言一无所知:“你是说,武延秀吧?”
“就是武延秀!”安乐公主双目发光,“他比那武崇训好多了,母后……你就成全儿臣吧。”
“裹儿!你是挑丈夫,挑盟友,不是挑情人。武延秀在突厥待了那么多年,他在朝中根基很浅,根本成不了我们母女的助力。你和他玩玩乐乐,我绝不说你。但想休了武崇训嫁他,不行,我绝不同意!”
安乐公主的脸色一沉,她没想到母后会如此坚决地反对。她知道,要想说服母后,必须拿出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望着韦皇后:“母后,您可知道,武崇训最近和太子走得很近?”
太子?!李重俊?想到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仁弱太子,韦皇后的眉头也不禁紧锁了起来。
武崇训想干什么?
不……武三思想干什么?!
武三思已经权倾朝野,他还在拉拢太子……难道说,他想做司马懿?
安乐公主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母后,武崇训已经不可靠了。他现在和太子走得那么近,难保不会有一天背叛我们。而武延秀,他虽然在朝中的根基不深,但他对儿臣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裹儿,不要再说了。”韦后抬起一只手,让自己的女儿冷静下来。她需要给自己一点沉思的空间。
安乐公主停下来,定定地望着自己的母亲。她知道,韦皇后此刻正做一个可能会改变未来的决定:
数日后,武崇训被召入宫中,面对韦皇后的质问,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私事竟然会传到皇后耳中,更没有想到安乐公主会因此而大发雷霆。
“武崇训,你可知你的行为已经触怒了公主,也触怒了本宫?”韦皇后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武崇训连忙跪下,磕头如捣蒜:“臣知罪,臣知罪,请皇后娘娘饶命。”
韦皇后冷哼一声:“饶命?你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了公主的名声,也影响了武家的声誉?”
武崇训心中一惊,他知道韦皇后的手段,若是真的动怒,自己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他连忙道:“臣愿意将那女子送走,从此再不与她有任何瓜葛。”
韦皇后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回去吧,本宫会考虑如何处理这件事。”
武崇训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然后匆匆离开了皇宫。
但等他到家的时候,却收到了门房送来的一只木箱。
木箱沉重,武崇训心中忐忑,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他在外纳的那个女子的头颅。他惊得倒退几步,几乎站立不稳。
“谁送来的?”他颤抖着声音问。
门房战战兢兢地回答:“是宫里的人送来的,说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武崇训脸色煞白,他知道这是韦皇后在警告他,若是再敢有任何不轨之举,这女子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武三思得知此事,吓得立刻要入宫向皇后和公主谢罪。但韦皇后有意要给他一个教训,把他拒之门外,不肯见他。
“你这小子!迟早会害死我们一家人!”武三思在府中厉声责骂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快把这东西烧了!去给公主赔罪!”
火焰燃起的时候,长安城中忽而下起了瓢泼一样的大雨。城外近郊的一片墓地之中,两个孩子正扶着一对老夫妻对着一块墓碑垂泪。
“苍天啊,是谁害了我们的女儿。”
“我们的女儿啊。”
“阿姐……”
“阿姐,呜呜呜……”
褚沅撑着一把半新不旧的油纸伞,穿过如珠一般的雨幕,停在这方墓碑之前,她像是发现什么似的,停下步子,看向这对老夫妻:“你们……是阿娥的父母吧?”
那当母亲的抬起头来,望着这个孤身一人出现在这里的温婉女郎:“你知道我女儿的名字?”
“她在武崇训武驸马府上做工的时候,我和她一起绣过花呢。她的手比我的手巧,绣起蝴蝶都是栩栩如生的。”褚沅用应有的悲伤语调说着谎话。
“呀。你真的认识我姐姐?”那最小的女孩抬起头来,“那你……”
“我是瞒着主人家出来的,不能多待。大爷大娘,我这里有些银钱,都是她和我一起攒的。都给你们……”
褚沅打断了孩子的话,手臂挽着的竹篮中掏出一块锦布包着的几块金银和首饰,一股脑地塞在他们手中。
“孩子……你真好,菩萨一定保佑你……”
那一家人走远了。褚沅才缓缓地蹲下身,从竹篮中取出香烛和冷食、纸钱,在墓碑前一一焚化。
待到那纸钱的烟灰在雨中飞舞起来,她才站起身。
“菩萨保佑我?”她伸出自己的手,来回打量了一下,十指削如葱管,手掌轫而有力。
她确实也是会绣花的。
可是,这终究不是一双绣花的手。
她闭上眼,在心底说:
“我的罪孽……早就不可能被菩萨保佑了。”
第130章
武崇训和安乐公主的矛盾到底是再度从后宫闹到了朝堂上。武三思本就因为西陲战事闹得灰头土脸, 便又再次使出了“拖”字诀,上书要求居家反思自己的教养不严之罪。
一向心疼女儿的李显见这次是安乐公主占理,自然要狠狠地给武崇训个教训。他不仅同意了武三思的奏疏, 还褫夺了武崇训的官职, 命他居家反省。
“朕知道不是三思的错。”他对韦皇后说,“但这样也能让安乐出出气,也让武崇训认清自己的身份!等他们反省几日,朕就找个由头,把他们都请进宫里来, 凑一桌酒席,好好劝一劝,管保他们小夫妻和好如初!”
韦皇后知道他沾沾自喜于和事天子的名声, 只点了点头,不作多言。
就在武三思闭门思过的当口,直居舍人武平一忽而上表盛赞皇帝此举, 并请皇帝抑损外戚权宠。
武平一官职不显, 素来以文辞著称,是长安诗会上的常客。但是由他上这道奏疏,意义非凡——因为他本人就是武氏的宗亲。他这是在要求抑损己家!
李显看到这道奏疏,那是哭笑不得。他下令重奖武平一的高洁, 却把奏疏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