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林之凇的占有欲很强,只要是和他沾了点边的东西,都要据为己有,不管他自己实际用不用得上、看不看得起、需不需要,都不容他人染指。
  譬如他们的婚约,哪怕是假的,但她的名字已经成了他的未婚妻,那么她就失去了做什么都随心所欲不考虑他的自由。
  譬如被引路香侵染的一个晚上,就是他眼中的逾矩。
  可是,凭什么?
  华盈明知释放镜花碎梦的人不可能离她太远,也不急着去找人算账了,只是寸步不退地盯着林之凇,漆黑的眼眸中酝酿同等的厌烦与嫌弃,只是比他更平静一些。
  “婚约是假的,合作也是假的,各取所需的利用罢了,陆逸君说的没错,你时刻防备着我在队伍里反水,我同样也没打算对你真心实意的好,说实话,我不可能对任何人有真心,无论今日与我合作的是你还是其他人,都没有资格要求我的言行符合对方的心意。”
  她轻声说。
  “林之凇,你没有机会让我当猎物。”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你打碎了笛子,我会为了等他把东西修补好,在他的屋子里待一宿,以致染了引路香吗?”
  林之凇握了握自己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定然已经变得红紫一片的咬痕,不想再隐忍压抑。
  他垂下眼盯着华盈扬起的目光,固执地瞄准同一个问题:“你就非要他的笛子?”
  险些被害得神智尽毁,也不找楚流云算账,反而冲他发脾气?
  华盈秀眉紧拧,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没有一个字进了他的耳朵。
  林之凇突然拽住她的一只手腕。
  他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差点消除了最后的距离,说话时唇瓣几乎相碰,清寒的冰雪气让人生畏:“你一次次向我放狠话,摊牌,不管不顾地撕破脸,又一次次小心讨好,试图拉近关系,华盈,我是什么很好糊弄的人吗?就凭你这种鲁莽冲动的状态,想跟江璧月斗?还是说,你的脾气只敢冲我发?想清楚,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华盈眸光闪了闪,在他眼里看见自己撑在地上的另一只手不自觉微微蜷曲。
  林之凇喉头上下滑动了几下,似乎把更多让彼此难堪的话又咽了回去。
  梦境与黑白棋子的齑粉飘洒在二人身上,林之凇放开她的手腕,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握住她的脸颊,大拇指将那些粉末重重抹去,指腹在她脸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
  警告一般。
  “是你先算计的我,也是你有求于人的更多,所以合作也好,利用也罢,你可以喊开始,但什么时候停,到底怎么来,我决定。”他说。
  二人坦诚又生疏,良久的安静。
  寸心简不合时宜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响动,传回
  城里那几人的状况。
  林之凇把华盈从自己身上推开。
  “另外,你的眼光很差。”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楚流云快速离去的方向,微微扬起的语调像是故意说给别人听,最后却只是把注意力放回寸心简的传文上,漫不经心,“把麻烦解决好,别再在今天出意外。”
  华盈终于见识到了林之凇攻击性全开的样子。
  终于发现原来林之凇才是全部环节中最需要她花心思去周旋的人,他之前的吃瘪,全都报复在了今天。
  也第一次差点搞砸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如果不点头,一定会从他口中听到一句话:
  “否则,回你的北荒。”
  第51章 错误
  到底能否逃脱,楚流云心知肚明。
  从地面追来的四象星阵灿若九天星河流入人间,数根星线冲天而起的瞬间牢牢缠住了灰头鹰的右边翅膀,将它拽向地面寒亮锋锐的星光之中。
  站在鹰背上的楚流云随着它被拖拽的动作而一个趔趄,眼看着灰头鹰的右翅落入了星阵的范围之中,被当场粉碎。
  灰头鹰发出愤怒而痛苦的尖叫声,趁着身子还未完全被浩渺星光吞没,奋力扇动左翅,欲带着他从这里挣脱离开。
  楚流云叹息了声,单手掐诀,漫天纷洒的花叶把那阵涌动的星光暂时压了下去,灰头鹰趁机飞出了星阵,直冲向远处的山林,而它背上的人却在这时跳了下来。
  “快走吧。”楚流云说,双脚刚刚落地,一片燃着火焰的红羽恰好落在了他身后。
  楚流云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威压笼罩,滚烫、磅礴,令竹林间湿润的空气都发出了被灼烧蒸发的声响,升腾起茫茫白雾。
  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摇摇头转过身来,四象使之一的朱雀使出现在眼前。
  它身披燃烧的雀羽长袍,踏于空中,脚下铺满了焦黑与橙金的灰烬,堆叠如层云。四周的空气中燃着大火,而那双平静的眼眸在此刻宣判死亡时依旧无波无澜,让人觉得冷酷万分。
  在它身后,是快步走上前来的华盈。
  “楚山主,你说你不是商远,我信了,也没有对你做任何伤害的事情,可你这是什么意思?所以那天晚上不是烨都长老为了杀我而去找你,是你主动找了他,讨来了能开启镜花碎梦的赤线冰莲。”
  华盈平时总是温婉带笑的嗓音,让谁听了都觉得她友善好相处,唯有动了杀心时才会用如此冰冷的口吻发出质问,冷酷的目光与朱雀使如出一辙,令人心生一股无法补救的悔意。
  然而楚流云一丝后悔或惧怕都没有,似乎笃定了自己有脱身的底牌。
  “二小姐,这世上有本事杀你的人就那么几个,但肯定没有我,镜花碎梦的确是我开的,那是因为我知道它杀不了你,才敢用在你身上。”楚流云总觉得她的状态有些不太对,眼里像是蒙着一层未干的水雾,于是下意识问道,“二小姐这是怎么了?”
  华盈刚刚才和林之凇闹得不欢而散,心里还堵着一丝气恼与怪异的委屈,她此刻没有太多耐心,没听见自己想要听的,黛眉微微往下一压。
  围绕在朱雀使四周空气中的火焰立刻朝着楚流云烧去。
  楚流云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冲击在地,一身衣袍被燎得焦黑,双手撑着地面欲起身时,空中的大火铺展如一条绸带,毫不费力地击穿了从他身体里扑杀而出的一只白狼虚影。
  大陆曾经存在、如今唯有在惩天之体的力量下才能一见的六大神兵之一,离离火绸。
  离离火绸径直穿过他的肩胛,将他绑在一丛翠竹上慢慢炙烤,翻滚在空气中的热浪凝聚成无形的枷锁,令他根本无从挣脱,只得忍受被焚骨毁身的火刑。
  “好吧好吧,我说,早知让你生这么大的气,我那天就不该把赤线冰莲拿到你面前炫耀。”楚流云咽下喉咙里的痛哼声,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音却都因为痛苦而扭曲。
  华盈觉得他是真不怕死,气得笑了声:“这么说来,你特意为我准备的杀招还不少啊?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楚流云试图从地上坐起来,将身子靠在背后的翠竹上靠了靠,接着解释道,“你见过我师父,也和她很像,我就想让你沾上点她的特征,让自己觉得她还活着。”
  “这就得用到镜花碎梦,先把支撑你活着的念想粉碎之后,往里面加一点她的念想才行。”
  他无奈地摊了一下手,想装出轻松的口吻,然而一双琥珀色的眼瞳中跳跃着一簇炽热张狂的火光,仿若源于心底的疯狂期待:“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算留下再多遗物给活着的人怀念,时间长了,再浓烈的怀念也迟早被抹平得一干二净,可如果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还像她,哪怕只是一个表情动作、行为习惯,甚至片段的记忆,她都会一直活在这世上,就像从来没有离开我一样。”
  华盈说:“疯子。”
  楚流云却还朝她笑:“这怎么就算疯了呢,我没有异想天开到用什么邪术去复活一个人,也没想害你的性命,只不过想往你脑子里加点东西,你若说我自私,我还能认。”
  离火绸燃着华盈越渐沸腾的怒气,朝着他的头颅绞了上去。
  楚流云终于露出一丝恐惧的神色,扬声大叫道:“二小姐,我用一个秘密来和你换一条生路。”
  华盈摇头:“我对饮焰山的秘密不感兴趣。”
  楚流云直勾勾地盯着她大笑,血水流出唇角就蒸发在火光中:“是更有意思的秘密啊。”
  他见华盈没有说话,用干涸的嗓音声嘶力竭地说道:“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
  华盈眼瞳猛缩了下,蓦然想起水月蝶幻境里的那个林之凇。
  然而楚流云接下来的话终止了她的联想,却把她拉入更难以解释的迷惑之中。
  “那里和这片大陆一模一样,不只有完全一样的山川湖海,州城村落,还有一样的千家百门,一样的人,包括我自己。”他停顿了一下,眼里亮起奇异的光,“我从我的世界来到这里,见到了我。”
  匪夷所思。
  华盈对他的描述半信半疑:“你把他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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