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你要将这件事交给我?”顾闻先大喜过望,有事可做便意味着有机会重掌权柄,可紧接着又心有戒备——魏央与他向来不睦,又有害死老师卫闵的慊疑在,顾维先伤情加重甚至也有她的缘故,这样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发了好心?
  “正如我前面所说,这件事毕竟还是顾司长做起来更便利,”魏央身体靠背,双手交叉搭在腿上,神态自在里透露出一种对于绝不会被拒绝的笃定,“而且,现在内阁正缺人手。”
  和郡王死了,内阁也彻底跟皇室撕破了脸。因钱复宽而落在督政署手里的证据并不少,足够她们再从内阁撕下一大块肉来。实际上就在今天下午,魏央还接到了有人被捕的消息。这回旧党也学得聪明,竟也学会通过发报来抢占舆论了。这件事自卫闵身亡之时便已有端倪,只不过卫闵的死也有她的手笔,当时才忽略了那报里有多少会是旧党的人手,想来也不过是些小报刊,只是政宰叛国自绝的消息太具爆炸性。这一回,倒是正大光明推出了一个“凰日报”,能刀不血刃指着内阁骂了。
  魏央手里能用的人确实不算太多,至少比不上刚大胜一役的旧党一派。和郡王一事既出,她作为“始作俑者”已被忌恨,自然是要和皇室正面较量了,不仅要趁着皇室措手不及多补几刀,还要应对它们猛烈的反扑。可妫越州此人也不能不防。
  从棠明在上次争吵中的表现来看,她同样对妫越州行事的动机一无所知。魏央认为,有部分原因是她不满于自己被抛开而意气泄愤,故意要将内阁与皇室之间的协议破坏——这个人嚣张惯了,从来不知“忍”字怎么写。而就冲她从前在督政署的功绩,小皇帝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她。她兴许还自负于只要让她出来,就能令形势平定。
  还有部分原因,魏央不能确定。就从前钱复宽和贾德龙掌握的这些证据来看,妫越州可能是共和党,她是借和郡王一事,故意挑动了两派之间的纷争。而事情也正如她所愿,新旧两派毕竟针尖对麦芒,牵一发动全身,一旦开始了便绝不能轻易结束。这也是个很合理的解释。魏央不能确定的地方在于,妫越州是否当真不将她在督政署、在旧党中的大好前途不当回事。
  无论是哪种原因,她都是不可小觑的隐患。将这件事交给顾闻先,一来是仇恨是最好的驱动力——他恨妫越州,毋庸置疑;二来么,他还有个得天独厚的“优势”。
  “我记得您和妻子尚未离昏,”魏央说,“而她也和妫越州关系不错。当然,这只是个提醒。”
  顾闻先攥紧了手中的记录文件,神情中晦暗不明。
  *
  《重磅!内阁某员靠裙带揽权,受贿断出冤假错案!》
  “主编,您看这个标题如何?”
  贺良征看过点头,那边便又跑着前去校对最后一遍文稿了。凰日报第一天正式开张就来了这么个又急又大的事,贺良征中午便没能休息,还把何衷我也拉了过来。好在督政署虽然命令下得急,人手也备了不少,贺良征就带着人忙忙碌碌到了下午。
  今日的报纸已经快上加快印了两篇,不知反响如何。贺良征摘了眼镜按着眉心,正从这闲暇中松了口气,抬眼时却怔了一下。她瞧见何衷我似乎正在同一个督查使讲话。
  “……你不知道不去问?”她的声音里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味道,“这个板块是之前你们妫督察长在这时就定下的,要写‘青年思想’,怎么突然就没了?往后只写这些贪官坏事?以后内阁彻底倒了我们也倒闭?”
  “这……”
  “衷我,”贺良征从后面拍了拍她,“好好说话,怎么又急了?越州要是知道你这么凶她手下的兵,你看她找你不。”
  何衷我仍旧拧着眉头,闻言下意识就拔高了声音道:“我怕她?我正要找她呢!这说好的事,怎么突然她就不管了?”
  贺良征将她向后拉了半步,自己上前,对那不语的督查使说:“实在不好意思,何衷我是个急性子。只不过报纸改版的事,我们确实要跟妫督察长谈一谈才是啊。”
  “她……”那督查使只说了一个字就咬住了嘴唇,摇头说,“妫督察长近来不在署里,不方便见面。”
  “那她去哪了?”何衷我问。
  督查使摇头不语。
  “她什么时候回来?”何衷我又问。
  督查使仍旧摇头。
  “好了衷我,”贺良征按住何衷我的肩膀,及时制止住了她想继续追问下去的想法,“越州近来兴许有任务在身,督政署也不便向外人透露。你别问了。”
  何衷我看了她一眼,不甘不愿地住了嘴。
  等那督查使转身走了,贺良征瞧着何衷我沉脸不满之态,特地将她拉到一个僻静角落,轻声说:“这样问只怕问不出来。咱们不如去问襄仪和姚阿姨,她们同越州住在一处,想来该对她的动向更清楚。若她真是失踪了,姚阿姨的询问督政署更不会轻易敷衍。”
  “我预感十分不妙,”何衷我说,“妫越州恐怕已出了事,否则她的手下何必如此讳莫如深?”
  贺良征说:“我们先去一趟姚家。”
  另一处,姚家才刚刚送走一位客人。姚奉安刚刚回屋坐下,一直在内屋躲着的孔延熙便问到:“她是我师姐的手下?她能进去看我师姐?”
  姚奉安点点头,还是有些心神不定的样子,不过仍点头道:“她姓孙、名颖,是越州在署里的副手,和她一直关系很好的。越州被关起来,署里恐怕也有惊疑吧。似乎是上面点了头允许人前去探望,孙颖来问我有什么话说。”
  顿了下,她迎着孔延熙好奇的目光,笑了下说:“我也没什么话说,只说让她不要担心,还有就是她的师妹回来了,等着她出来接风洗尘呢!”
  “好!”孔延熙高兴地拍手,“等师姐给我烤鱼!”
  “快晚上了,你也饿了,我烧些菜咱们吃,”姚奉安说着就动身,“也不知襄仪那边怎么样,这丫头说走就走……”
  “姨你别忙活了!”孔延熙却穿起衣裳向外跑了,“我跟我老母亲说了晚饭跟她一起吃,她最近腰伤了我也不放心,我走了!等下次吧!”
  “哎!”姚奉安见她向风似的刮出了门,只来得及嘱咐了句“路上小心”。
  等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她叹了口气,不免又担心妫越州在牢里的情形。妫越州不是吃不了苦的人,姚奉安虽然骄傲,可总还有些放不下心。
  不知孙颖见到她了没。
  此时此刻,孙颖还没到大理院的监牢内。妫越州还在牢房中无所事事。
  段璋对她“犯上”的行为很不满意,又气又急,非但不满足她提出的那些“八菜一汤”的请求,还在郑女官的建议下削减了牢房用餐的份例。
  其实她最初提出的建议,是要给妫越州换一个条件更差的牢房。不过段璋在狱卒开锁带人的前一秒及时喝止了他,她同妫越州意味不明的目光对视,高声要求狱卒给牢门多上几道锁。
  妫越州对此持无所谓的态度。
  ——反正这锁保护的不是她。
  另外如果饿了,她总有办法搞到吃的。
  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牢房外却又响起了一阵动静,又有人来看她了。
  ——这次是徐正明。
  第147章 “我在说,这是掀桌子的好时候。”
  徐正明那根断了的肋骨还没长好,依旧是坐着轮椅,由身后的侍从推了进来。他的脸色本就不好,一瞧见妫越州还完好无恙,面上则更黑了一层。
  “把锁打开!”
  他对身后点头哈腰跟来的狱卒这样吩咐,落在妫越州身上的视线几乎恨之入骨,不知究竟是作何打算。
  “……可、可是陛下有旨,”那狱卒犹豫许久,为难地开口道,“除非有陛下亲谕,否则这几重锁不得开启……”
  “混账东西!”徐正明大喝一声。他身后的侍从察言观色,上去一脚就将那狱卒踹到在地。
  那狱卒也不敢爬起来,只能跪地哀求。徐正明听着心烦,驱使着轮椅向前,隔着栅栏瞪着妫越州,咬牙切齿地说:“贱人!你……”
  他话未说完,却感到面前猛然袭来了什么东西,猝不及防间竟缠住了他的脖子!只听得“喀拉”一声,仿佛是锁链被挂上,徐正明脖颈处霎时便被那触感十足寒凉的锁链收紧,紧接着他整个人都被从轮椅上拉下,“嗖”的一声就向栏杆上砸去。他呼吸发紧,头晕眼花,只能徒劳地用双手扯住那越收越紧的链子。
  妫越州神色不动,单手收着链子拉紧。这链子还是她在探索那堆刑具时不经意间拿到的,此时用来锁喉也正好。上个世界能精通百兵,现在妫越州对于使用武器也是颇有经验,铁链轻轻一甩便能叫它回勾,正好便能勒紧人的咽喉。
  她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手上再一用力,徐正明的脸上已经胀成了紫红色,趴在栅栏边进气多出气少,俨然像只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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