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这里的“狱卒”想来是得过提前吩咐,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端了碗长毛的稀饭来,敲着牢门让妫越州不要闹动静。妫越州看了他一眼,隔着那栅栏薅住他的头便砸,最后逼着他自己将那碗稀饭喝了个干净。
  那狱卒哭娘喊爹地走了。妫越州等着她要的八菜一汤,不过先来的却是位不速之客。
  “大胆罪犯妫越州!见到陛下还不行礼?”
  她身边跟着的还是这位熟悉的青衣郑女官。
  段璋今天穿了身低调的黑色便装,面上喜怒难测,她微微抬手,郑女官便低头后退。
  “陛下好记性,”妫越州原本正坐在地上拨弄那些个刑具,见了她便抬眉道,“还惦记着来给我送玉雕?”
  郑女官很想上前呵斥,但窥着段璋的神色并未开口。段璋盯着妫越州,良久才冷哼一声,让郑女官先出去。
  郑女官犹豫再三,临走前例行对妫越州附赠了一枚警告的眼神。
  “你倒是想得美,”段璋缓声说,“朕的玉雕,如今你个忤逆不忠的贼人难道受得起?”
  “脸变得真快啊,”妫越州也不生气,打量着她说,“死一个段礼就让你这么为难?”
  段璋被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激怒,喝道:“你放肆!朕当初交代过你什么?!你违逆朕意,现在还敢这么嚣张?!”
  “你的意思,段礼会收到一点惩罚但绝不会死,”妫越州说,“我不同意。”
  段璋沉下脸来,看着她浑不在意说完话便又开始低头摆弄着那些个刑具叮叮当当,怒上心头,简直想发话把她赶快拖出去毙了。不过她深吸口气,还是勉强平静了下来。
  “朕看了魏央那边的证据,”她说,“死了一个女子,便让你如此义愤填膺、不顾一切?”
  妫越州动作顿住,抬头看她。
  段璋继续说:“你知道璐王的意思吗?他以及他们力主该将你作为设计谋害和郡王的同党处死,再给你伪造个认罪的‘自白书’,好把魏央那边泼来的脏水洗干净。不过棠明不同意。她的主张是应该向公众坦白并且将你放出来,让你揭穿内阁的阴谋——戴罪立功。妫越州,想想看你原本坦荡的前路,就算能戴罪立功,你的路上便也多出不少艰难险阻,哪怕你成功,璐王一党也绝对不会放过你。这样值吗?”
  妫越州却笑了一下,她丢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望着段璋说:“所以,我出去就会把他们杀干净,你满意吗?”
  段璋眸光一闪,冷声道:“你真是胆大包天。”
  “我还可以胆子更大,”妫越州向前几步,突然手伸出栅栏便攥住了段璋的衣领,“哐”的一下拉着她砸到前面,“段璋,身为皇帝,行事却一直被这群皇亲老臣掣肘,很不爽吧?”
  段璋猝不及防,呆了一下,便两手抓着栏杆面色铁青。自出生以来她就千尊万贵被捧着护着不假,可武术骑射却也能称一句优秀,哪曾会受到这样对待?因此心中气愤屈辱叠加,耳边却又听到妫越州这样一句,更是大怒,她咬牙切齿地开口道:“逆贼!朕将你五马分尸!诛九族!”
  “冷静一点啊陛下,”妫越州说,“毕竟我脾气一直不太好。不过谈合作总要有诚意吧?”
  “你也配?”段璋抬眼看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一定会杀了你!妫越州,朕要让你付出代价!!!”
  妫越州同样盯着她说:“给我换间好屋子,每天三顿,八菜一汤。”
  段璋此时已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妫越州这边才慢悠悠露出一个笑,补充说:“当然,我还会附赠你一些优惠,比如在杀完那些皇亲国戚的时候,指点一下你这身三脚猫的功夫。”
  段璋终于感到领子被松开,她按着脖子连连后退,脸上通红一片。这趟她来,确实存了要将妫越州这柄利刃打磨淬炼并彻底收服的念头。眼下,以璐王为首的皇亲老臣确实是她的部分依仗,但依仗多了易生祸患,这群人盘根错节报团取暖,势力过大必然威胁皇权。所以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足够锋利坚硬的刀。日后她要用这把刀砍断皇亲一派对她的过多掣肘、砍掉他们的一半手脚,并用这把刀开辟一个属于段璋的盛世王朝。督政署就是母后为她留下的刀剑,而段璋要从中选出最适合的一把。
  段璋选中的就是妫越州。
  这把刀在对付新党时已然锐不可当,而在如今对段礼出手却更显锋芒。段璋难免会因被违逆而生怒,与此同时,她的心中却也更多一层的惊叹与满意。
  这是最锋利的那把,正是她要的那把。
  段璋自然也能够驾驭她。
  这样反复想着,段璋的心中才略微平静。
  “朕可以……答应你的请求,”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又继续说,“朕也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你是觉得往后走两步我就够不着了?”妫越州问。
  段璋脸色大变,又连忙后退,同时口中又大喊道:“郑姨!郑姨!!”
  第144章 “我……当然愿意。”
  巡捕房内,希芸望着丁克谨递来的报纸,有些失神。良久,她将那报纸收起,向丁克谨询问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能死?”
  “秘书长已经代表内阁提起了公诉,”丁克谨答道,“必定会是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希芸低声说:“只要他死……只有他死,一切好说。”
  “他确实……”丁克谨话刚开头,顿了下方继续说道,“他确实会因你而死。消息来了,我会告诉你的。”
  “他会被枪毙吗?”希芸问。
  “……会,”丁克谨说,“皇室保不住他,他会被一枪毙命,不得好死。在死后他的罪行曝光,臭名远扬,这个生前‘尊贵’的王爷会失去一切,受尽人人唾骂。”
  希芸听着这番话,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又问:“我可以得到他的尸首吗?”
  丁克谨瞧她一眼,没有回答。
  “……至少要让我看到他不得好死的样子!”希芸盯着她。
  “是,”丁克谨说,“我会向秘书长转告。”
  希芸细细瞧着她垂目时的神态,想从中辨认是否有谎言存在的痕迹。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道:“那钱老板……钱复宽呢?”
  “他会生不如死,”丁克谨说,“你应该猜到了,你遇到的刺杀就是由于他的出卖。和郡王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他会受尽折磨。”
  “……你说得对,”希芸说,“这不能怪我。”
  “——这当然不能怪你!”
  突然又有一道新的声音插了进来,二人抬头看去,原来是丁克信。她推门而入,听到了希芸的话,便义正词严地继续说道:“难道你忘了,杳秋就是被他点头送给和郡王的?她的死,和郡王是主因,他就是幕后推手!如果不是你提前说出了真相又有我姐带人护送,说不定你也就丧命啦!钱复宽就是该!”
  “好了,”丁克谨听着她念叨起来没完,忙打断她说,“是不是秘书长有新的指示?”
  毕竟看护希芸的任务被安排给了丁克谨,一般情况下,丁克信不会贸然打扰。
  “哦,这倒不是,”丁克信摇头,又看向希芸,“是我要去顾府一趟,你要拿什么东西,我可以代劳——这点已经报告秘书长了。”
  希芸愣了下,忙问:“你去顾府做什么?”
  丁克信同时看了看姐姐的神情,简单回答道:“是秘书长的交代。你作为关键人证,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需要我帮你带些什么吗?或者,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帮你带一句?”
  后面这句,她其实是暗指希芸现在的丈夫顾闻先。虽说他现在基本是个废物,也对案件毫不知情且毫无作用,但之前还为希芸被带走向巡捕房询问过。或许希芸还有话向对他说。
  “替我带本书吧,名叫《金兰记》,”希芸认为她的回答语焉不详,但当下追问也并不是一个好方法,于是先作出了自己的回答,“在我的屋子里。”
  丁克信听她话说完了,便也点点头向外走,不过希芸却又抬起头来。
  “——谢谢。”她快速对丁克信说了这两个字。
  丁克信没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略有受宠若惊之感,回想希芸第一次来巡捕房的坏脸色,到现在竟然会道谢,丁克信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走出门,却又被丁克谨追上了。
  “是什么事?”丁克谨拉住她,先是给她立了立有些歪斜的衣领,又凝眉问。
  “……秘书长让我找顾闻先,”丁克信任她动作,左顾右盼见没人才轻声说,“好像是为了共和党的事。”
  丁克谨收回手,低眸沉思片刻,想问什么,见了她的神态却没有开口,只是叮嘱:“这事秘书长交给你,你就好好干。一定要听话,多请示,不要只顾着自己拿主意,知道吗?”
  “我什么时候不听话了?”丁克信有些不满,“秘书长交代的事我啥时候没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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