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行!行!”夏临昕笑着,见到丁阿婆开怀,她也高兴,但想了想又说,“但是阿婆,念完信我可要带你去医院啦!不住院也得好好检查一下、拿些药,不然小熙姐姐回来,肯定要担心坏啦!”
  丁阿婆努了下嘴,念叨了几句“去医院麻烦”之类的话,但在夏临昕的坚持下还是同意了。于是夏临昕顺顺利利地替她念完了这封家书,末了说:“阿婆,我明天就得回学校,可能见不到小熙姐姐了。她没回前,你让我妈多照应着点啊!别光自己逞能!”
  丁阿婆将那封家书收好,应了一声,又哼哼唧唧地说:“不就闪了下腰,多大点事儿啊。刚生了小熙那会子,我背着四十斤的谷子上坡都没打滑……”
  夏临昕一向是知道丁阿婆的要强,此时便心疼又是好笑地看着。丁阿婆早年丧夫,一个人带着女儿,愣是从没向生活低过头。她什么苦也肯吃,什么活都去干,不仅咬牙将女儿供去了海外读书,而且现在自己家里的日子也过得虽不富裕,却不拮据。在之前夏临昕的母亲生病时,丁阿婆还多次伸出援助之手,这让她们母女两个都铭记于心。
  “……阿婆别磨蹭哦。”
  夏临昕打了一只手电筒,搀扶着丁阿婆向外走去。
  外面夜色正浓,天上几粒星子,伴着待圆未圆的月亮,不断闪烁的光芒又像是时钟指针走过,留下的规律声响。“滴答”“滴答”,未曾停歇,渐渐随着月亮一起沉下。东边曦光微亮,又是一轮新的太阳从地面升起。
  “魏央以内阁的名义提起了对和郡王的公诉,”督政署内,棠明的身侧被晨光拖了一片大大的影子,她问对面的妫越州,“这事你知道吗?”
  “不清楚。”妫越州侧头望了眼那初升的朝阳,漫不经心地回答。
  “而且钱复宽逃走了,”棠明依旧盯着她,语气沉沉地说,“在牢里的,是被换了的假囚!”
  妫越州突然笑了下,说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署长,按照陛下的意思,我不会再参与这件事情——你应该很清楚啊。”
  棠明说:“越州,没有你点头,和郡王的手不会那么快就插进来。”
  妫越州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说:“所以动手的就是和郡王咯,你既然清楚,何必还来问我?”
  “因为我清楚你的脾气!”棠明沉声道,“妫越州,今晚是陛下的生辰宴,你知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丑闻被被爆出来,对于皇室是多么大的羞辱!”
  “这又是什么意思?”妫越州挑眉说,“你难道还以为钱复宽这件事是我捅给内阁的?如果是这样,我何必对和郡王的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接把钱复宽打死不直接了事?反正后果都是要被你问责。”
  棠明听了这话,却依旧面容阴沉。凭她对妫越州的了解,哪怕那是陛下,她也绝不可能乖乖听话,所以有意让人看紧她。另一方面,她也令人去查看钱复宽的状况,哪知才发现他竟已潜逃,原本牢房中的是个假囚!于此同时,和郡王那边才姗姗来迟递了句话。原本负责看守的督查使也俱承认是见到了和郡王府的皇家令牌,叶臻真亲自带走了钱复宽。她也声称是接到了和郡王府的指令。
  陛下要保和郡王,所以和郡王行事明目张胆也不意外。可稀奇的是,这钱复宽被“偷龙转凤”逃出督政署是在前天晚上,那时陛下还没亲自来见妫越州——所以她怎么会提前点头放跑钱复宽?就算有了陛下的示意,她也八成不肯乖乖照做!这些事情是发生在从和郡王府回来,妫越州决定要查清钱复宽的情境下。她绝对是故意放走钱复宽,兴许是要顺藤摸瓜、人赃并获,再一把将和郡王拿下!
  可偏偏内阁竟提前一步得知了此事,还将它作为攻讦旧党的一项有力把柄!棠明不能肯定,魏央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到了这件事,但以她心性之狡诈,当初既然能刺进探子来,现在难保不会又借着还没被拔干净的刺儿探知督政署当下的情形,在得知妫越州调查受限之际,会使出诡计将不肯善罢甘休的她说服!从而得到一些关键的证据,这才行动如此迅速。
  最能支持她这个猜测的,就是那个名叫“丁克谨”的内仠昨天是被妫越州放出去的,并且昨天下午她还出去了一段时间——哪怕她的说辞是前往启明女校商议之前提到的“报社”一事。妫越州脑子灵活、身手也相当优越,所以就算棠明派了人手跟随,也始终对她在此事中的行动存有疑影。可那时她正因钱复宽被调囚一事心烦,又亲自去了和郡王府求证。
  棠明望着妫越州这张年少轻狂的面容,一时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叹惋。她愤怒于妫越州行事无所顾忌,不顾大局一定要为了“真相”究查;可她也为妫越州这样天真的执拗而叹惋。妫越州还不明白,不是所有事情的真相都会大白,她的锐气会遭受重重一挫。魏央会与她合作也只是为了她自己的利益。一旦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她势必会将之前的一切弃若敝屣。
  今日晨会,陛下特地召见了内阁要臣魏央,并有了明确表态。作为内阁一方撤销该公诉的条件,旧党会暂停对于部分新党人员的清查。
  今天的大事,只能是万臣来贺的皇帝寿辰。
  魏央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同意了。
  棠明也在,盯着她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那张皮相,心中直泛恶心。棠明想到了以前承德太后曾经对魏央的培养与看重,又想到她在太后重病、新皇尚未登基之时翻脸转投内阁,何尝不是现在这副清正有礼的模样?
  ——真相、情义、承诺……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就像放屁。
  她不仅表示,会终止一切调查,还会将查到的那些证据一并奉上。
  “毕竟我们,还可以算是‘同僚’,”在离开前,魏央对棠明说,“或许你要多多安慰一下我们那位小朋友了,我猜……她应该会很失望。”
  棠明花了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就把她口中的那个“小朋友”和妫越州对上了号。这话跟明示也差不多了。
  “你总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棠明最终说,“总会要吃个苦头。”
  妫越州听到这话,不免微微睁大了眼睛。按照往常的习惯,棠明该不是敲桌子就是要扔东西了,现在倒真是有点反常。
  “……你出去!”棠明不愿再看她,挥了下手。
  “还有件事,”妫越州却没动,“下午我要出去。”
  棠明瞪着她上下打量:“不行!你今天下午哪里也不许去!”
  妫越州说:“今天下午,那你们大部分人都要去皇宫了吧。我自己在这里干什么?报社那边已选定了新址,我去看着挂牌。”
  这“报社”一事,就是在启明学子被拘留之际,妫越州向棠明提议的。内阁手下的喉舌众多,每每都能掀动舆论风波,督政署也该有能替旧党发声的民间机构。启明学校的学生夏临昕曾在校内创办报刊,后为“社会实务”的缘故,也在外面有了专门的“报社”基地。督政署可以为它投注基金,规范运营,使其更为正式地发展壮大起来。
  这件事,校长贺良征已经同意了,并且提出她会作为该报社的总编。
  见棠明不语,妫越州又提醒道:“今天可是陛下的寿辰,这么好的素材,总得让咱们这边也及时出上几篇好报道,是不是?开门大吉啊。”
  棠明问:“你当真只去干这件事?”
  “那你觉得我会去干什么?刺杀和郡王?”妫越州笑了,“按陛下的意思,他的王府应该捂得挺严实的吧?除非他自己不要命——”
  “好了!”棠明依旧严厉地盯着她,“陛下没有追究你气晕和郡王又打伤璐王世子这些事,已经是皇恩浩荡!你也应该注意!越州,你应该时刻记着,身上穿着这身制服是为了什么!”
  说到最后,她闭眼按了下眉头,叹道:“无论你和魏央有没有往来,这回你都不要再掺和下去了。你去报社,行,带上几个人走。”
  妫越州又静静望了她片刻,才迈步离开。
  走出署长室,正好遇见孙颖正等在拐角处探头。她一见妫越州,大大松了一口气。
  “老大,这回没跟署长打架啊?”她迎过来问,“这回还写检查不?”
  “谢谢你的关心,”妫越州一边走一边说,“下次别关了。”
  孙颖“嘿嘿”笑了几声,跟上了妫越州的步伐,下一刻却发现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去问问臻真,”她低声道,“和郡王那边是什么情况。”
  孙颖回答道:“方才我跟她聊过,还是之前那样啊。和郡王府接走钱复宽,旁的也不告诉她了。哦!臻真说今天才发现和郡王给她‘赏金’了呢,还有那个王府管家向祺送来的信,说在陛下寿宴之后,郡王府会特允她去和郡王的名珍私藏库挑件小东西呢……”
  “——之后?”妫越州觉得牙根发痒,“知道了。”
  ——魏央这回不准备好好“合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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