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用脚趾头想,何衷我也知道这笑容不是给自己的。
这种不明显的慌乱中带着一丝心虚的表现,何衷我判断,她不是在躲妈妈,就是在躲妫越州。
“……怎么是你?”果然,秦襄仪收起笑容,站起身质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何衷我不免猜到妫越州也会在这附近,冷冷地望她一眼,没回答就走了。
她在店里花了好一段时间去搜寻自己的目标,除了本《高中数学典藏》便一无所获。然而何衷我囊中羞涩,这样崭新的课本是万万买不起的。正在她踌躇之时,秦襄仪竟来到了她的面前,似乎是瞧出她的困境,轻轻咳了一声,说道:“书店里还有二手的课本,那都在地下书库。”
何衷我警惕地瞧着她以及她的周围,压着嘴角没出声。
“阿妫不在这里,”秦襄仪对她的心中所想很是了然,微微昂着头说,“那些旧课本也只剩下几本,你到底想不想要?”
何衷我同样直视着她,先问道:“你怎么知道?”
秦襄仪说:“这是我家开的。”
何衷我一时间想扭脸就走。不过她还是忍住了,这是离学校最近的一家书店了,她出来是为买书的,时间也不够——如果不能在晚修之前返回学校那可糟了。于是她深吸了口气,继续用看着很不和善的表情对秦襄仪说:“那你有什么条件?”
秦襄仪微微讶异,紧接着又满意她的聪明,压低了声音说:“你不能把在这里瞧见我——瞧见我看书的这件事告诉阿妫,不,任何人都不要说!”
何衷我一脸莫名其妙,她本就没有空去说这些闲话。等买到手课本后,她见秦襄仪仍留在书店中,还特意去瞧了瞧她看的究竟是什么书。
——然后发现是外文的,根本看不懂。
何衷我面无表情地收起好奇心,也没再跟秦襄仪说话就离开了。可她第一次出校,对于道路实在不够熟悉,加上之前在书店中逗留的时间过长,造成的一个后果就是,当她终于赶回校门时,才发现那里已经落了锁。
如果告诉值班的门卫大姨,那就只能等值班的老师来接。何衷我不想给老师留下这样一个不守时的坏印象,可也不能干等着,她人没到,贺良征这些班上的同学迟早会发现的,恐怕到时候带来的影响更坏。何衷我冥思苦想,满心纠结,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晃到了学校的后墙。
上次她正是被妫越州扛到了上面,所以再看到时居然还有种该死的熟悉感。
于是何衷我不得不想起妫越州对她的嘲讽,望着那丈高的墙头也是满心的愤恨不平,紧接着她又在墙边发现了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她走过去瞧了瞧,觉得从这棵树攀上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衷我可是泥土里打滚长大的孩子,谁还不能爬树呢?她带着不满想,妫越州有什么可得意的!
——不,不行!我可不能学她。翻墙这件事实在不是好学生能做的,我一向不会做这种事,还是想想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何衷我在墙下树边转圈,犹豫焦灼之际,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那恐怕是门卫大姨听到了不对劲前来查看!她紧张地心脏砰砰乱跳,顾不上其他就抱着树爬了上去。
等她攀上了一个树杈向下看时,才见方才那脚步根本不是什么门卫大姨,出现的人影居然是秦襄仪。她同样迟了进不去校门,十分焦急,在围墙外左顾右盼,紧接着猛然一抬头,就正好与何衷我对视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襄仪瞪大了眼睛,用气声问她。
今天内这是何衷我第二次听见她问这句话,她还是不想回答。何衷我觉得再下去就很丢人了。
于是她攀着那树杈,直起身子一看,围墙的顶部离她也不过一个手臂的距离,那还是可以尝试的。
何衷我带着些不成功就成仁的坚定,几番试探后终于向墙头迈出了一只脚。她松了一口气,却觉得不对,又向下看,才见秦襄仪竟然也抱着树一点点地蹭着爬了上来。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都有点难言。
等到何衷我终于将自己整个身体都移动了过去,跨坐在墙头上之时,见秦襄仪扒着树杈满头汗水,还是不太甘愿地递出了自己的一只手。
秦襄仪吓了一跳,何衷我当然还是不说话。
所以秦襄仪也顺利跨上了墙头,汗水涔涔间心情还十分激动,她轻声说:“怪不得阿妫总爬墙,也没那么难嘛。”
何衷我不作回应,板着脸要进向墙内进了,可谁知刚一动,方才经过一系列挤压移位的书袋突然张开了道口子——她塞在里面的课本紧接着就滑了下去。
“喂!小心啊!!!”
秦襄仪眼疾手快,紧紧将挥着手边浑身向下扑的何衷我拽住,简直吓得倒吸凉气,斥责道:“你疯了吗?!掉下去摔坏了怎么办?”
何衷我眼睛仍然落在那眨眼间已吞噬掉她课本的被墙内的黑暗中,狠狠咬着嘴唇,她猛然一摆手打开秦襄仪,硬邦邦地说:“不用你管!”
“你——”秦襄仪心道好心没好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正想高声跟她吵,可突然一道强光就打在了二人所在的墙头。
“什么人在那里?!”
两人骑在墙头,就被值班的老师抓了个正着。
这在何衷我心中是不可磨灭的一桩沉痛往事。
当下,她略显僵硬地向秦襄仪点了点头,秦襄仪的神情中也透着后知后觉的尴尬。估计她此时想的不是这桩“骑墙”往事,就是最后一次二人见面她将何衷我的眼镜踩碎那次了。总之都不是很愉悦。
而妫越州与贺良征那边都已经分外熟稔地说起话来,妫越州接过那几条鱼,提出她可以做烤鱼吃。
“好啊好啊,”贺良征笑眯眯地捧场,“要一饱口福啦!”
秦襄仪有些惊讶,旋即抿唇微笑,望着妫越州说自己可以打下手。
何衷我拎着鱼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没说话,又见妫越州瞧她一眼,表示自己可以勉强接受她烧火。
“啊?”何衷我拔高声音,“你在自顾自的‘勉强’什么啊?谁说要给你烧火了?!”
在厨房收拾完一通的姚奉安听见动静,探出头来,见有妫越州的朋友来拜访也十分开心。
“快随便找地方坐,”她喊,“爱吃鱼我给你们煮鱼汤。”
这时候的太阳晒着舒服,可要对着烧饭就太热了,于是几人一起移动到了室内。姚奉安原本要用待客人的礼节来好好招待一下贺良征与何衷我,可被二人一致坚决拒绝了。贺良征说这趟是专门道谢来的,连连推让,趁姚奉安一个不留神就溜进厨房去择菜。何衷我面对姚奉安作为长辈的温和关怀有些紧张,于是也忙窜进了厨房,为灶台续火。
姚奉安无法,就拉着秦襄仪去买菜了。
不一会儿,妫越州拎着几条洗干净的鱼,“啪”的一声放到了砧板上,开始刮鱼鳞。何衷我余光看着,心里很是惊诧。烧菜、烤鱼、刮鱼鳞……这些词在她的脑海中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和妫越州挂上钩。
太割裂了,她暗暗想着,妫越州最多只能像从河里杀鱼的人——她怎么还瞧着很在行的样子?
“越州,你还会烤鱼呢,”这时贺良征出声问出了这个疑惑,她笑着说,“真看不出来啊。”
妫越州回答道:“从前常干,一会儿尝尝。”
何衷我暗暗拧眉。贺良征想了想,恍然道:“是在国外的时候吗?很厉害啊越州!”
妫越州笑了一声。
“这次来真的是要感谢你的,”贺良征摘着菜继续说,“那批被扣留的学生都放出来了,我给她们放了天假让她们好好休息。还有刘凤妮——就是那天晚上你和衷我救下的那个孩子,也很健康,我跟她祖母谈过,决定招她来启明读书。”
“好消息,”妫越州说,“我做了该做的而已,跟贺校长一样。”
“该不会看在鱼的份上,你才这么客气吧?”贺良征笑着打趣,“衷我都要不认识咱们妫督察长了,是不是?”
何衷我哼了一声,心道她也就这句话顺耳一点。
“不过你说的确实对,保护学生和学校是我这个校长的职责,”贺良征叹道,“这次真是惊险啊,我怎么也没想到学生还能真这么大胆。得亏提前就和衷我一起把东西藏到我的档案室,不然恐怕不能及时拦住了贾德龙……”
说着,她突然抬眼望着妫越州的背影,又轻声问道:“越州,你知道……‘共和党’么?”
第129章 “和郡王就没让你给我带个信儿?”
干燥密闭的牢房中,周围的一切都散发着静谧又压抑的气息,空气中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将耳朵紧贴墙壁时,才能勉强听到那墙外悬挂的钟表上指针走动的声音。
钱复宽贴着墙壁听了许久,躯体发僵,心乱如麻,只有数不尽的寂静同他为伍,也快要将他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