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她父亲一直靠在她母亲身后坐着,此时见秋诺似乎崩溃,便小声对妻子道:“要不然……还是先别逼孩子……”
“你滚一边去!”她母亲呵斥道,“平时没见你多管,这会子装什么好人!”
她父亲讪讪地笑了下,又低头不说话了。
“——你不知道,也不碍事,”她母亲继续对秋诺说,“巡捕房会让你指认,你就指那个该指的人,记住了吗?”
“不、不、我做不来!”秋诺挣开母亲的手,站起来连连后退,“我不能再这样干了,这跟污蔑有什么区别?我不想……”
“——你不想?”她母亲也霍的一下起身,厉声指着她道,“你不想干也已经干了!我教过你多少次?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当初你若有骨气一直不开口,我这当妈的自然也陪你熬得下去!可你既然受不住忍不了,这时候又来作什么样子!哪有两头都好的事?吞吞吐吐、优柔寡断,我齐素岚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秋诺捂着耳朵,扑在床上哭。
她母亲齐素岚一甩袖子,同样气急,路过狠狠踢了那鹌鹑似的丈夫一脚,在厅里一边转着圈,一边又继续道:
“打小,你说什么事没紧着你?你爸生不了,我也不想再生,家里就你一个!吃穿用度什么时候短过你?就是上学——也是现在女孩子能上学——也得让你上最好的那个!就是在这里,哪怕暂时出不去我也疏通关系让你住得舒舒服服!你不蒸馒头争口气行不行?秋诺,你怎么就立不起来?!哭哭哭,一天到晚的跟你这个死爹一个死样,我见了就来气!”
秋诺把头捂在被子里,依旧发出呜呜咽咽的哭声。
“我告诉你,秋诺,”齐素岚定了定情绪,又以不容置疑地语气开口道,“这事是贾司长安排的,我已经应了,你是行最好,不行也得干!家里的生意一直不太好,这回务必要在京都安下脚来!你想想这整个家重要,还是你那些个同学重要?你想清楚了,我跟这里的捕头说,一会儿再来!”
放下这话,齐素岚也不耐烦留下,推开门又走了。秋父抱着她的包,向女儿丢下一句“还是听你妈的吧”,也急匆匆跟上走了。
秋诺仍旧扑在床上呜咽。
*
同样的凌晨,妫越州穿戴整齐正,刚推开书房中的门,却是一愣。秦襄仪正伏在桌上,眼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向她望来。
“……你来了!”与憔悴的外表不同,她的精神十分亢奋,“快来看,我把这些词的意思都查出来啦!”
妫越州快步走近,便见到在原本字符纸之外又多了一沓画好的图纸,方框内分割出不同的矩形,每个矩形中都写着几行字——这正是秦襄仪破译的成果。
“这个是‘账目’,下面分了年份;这个框里的是‘人员’……”秦襄仪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向妫越州介绍。
说了一会儿,见妫越州一直不做声,她抬起头,在对方的视线中高兴地笑了起来。
“我昨晚偷偷溜来啦,”秦襄仪说这话时还带着得意,“我真开心。”
妫越州于是也笑了,有些无奈,又有些开怀的样子。
“好,那么恭喜你,”她接过那沓图纸,郑重其事地对秦襄仪说道,“也恭喜我啦。”
第121章 “警政司?搜校??”
新的一日,眼底泛着红血丝的贺良征终于暂时将事情捋定,才放任自己长长叹了口气。她身后,是同样盯着办公桌皱眉的何衷我,她也几乎一夜未眠,短短的头发已经炸成一团。
昨夜,何衷我在将那小女孩送到医务室之后,便忙给贺良征打去了电话,倒是很快被接起了。这两日,贺良征忙着在查学生夏临昕所托付的报社一事,外面的相关地点被警政司的人手牢牢看着,她便思索着先从校内查起。虽说报社中涉及的大部分学生均被捕,可总还剩下一些。考虑到这事干系重大、又有学生恳切托付,贺良征便不愿将此事轻易甩手她人,反而接着旁的由头多番调查起来。因夏临昕在校内活跃,所参与或举办的活动多有存档,偏偏这个报社的信息格外隐秘。据参社的学生口述,不仅集会地点时常变动,会上的资料也多不留存在成员手上,社长夏临昕行动神秘,就连她的室友也说不出她在忙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接到何衷我的电话时,贺良征还在根据搜集上来的资料推测夏临昕会将所谓报社的档案材料放在校中的哪个地点。
到了学校,在确认那送证据的女孩没有大碍之后,她便索性不眠,又拉着何衷我忙了起来,终于才在一个活动室的仓库中找到了那些夏临昕的东西。
“多亏你想到她还是图书馆这地下一层的勤工助学志愿者,”贺良征叹道,“否则还真摸不着头绪啊。”
何衷我要说这学生家境虽不比我那时贫寒,可也是需要努力勤俭为家人减负的——当初她的申请表也是我审批的,然而她的目光从夏临昕所属的一堆纸箱中向上一挑,旋即便露出一副吃到了黄连的表情。
“……她放这下面干什么?”她的眉毛打着结,“还求上面这个保佑吗?我就说——怪不得能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
贺良征随之抬眸看去,变瞧见那上方的架子上还放着一枚“优秀学生”的荣誉奖牌。获得者:妫越州。
她再看何衷我一副斗鸡似的样子,盯着那奖牌苦大仇深,没忍住便笑出了声。沉沉疲倦也暂时被这笑声冲散了,贺良征捏了捏眉心,打趣道:“越州要是知道你这么记挂,肯定愿意多回学校来看——走不走门就说不准了。”
“——你!”何衷我气结,梗着脖子反问道,“她翻墙闯校你还就当真放任了?还当官的呢!行事没半点规矩可言——方才我让她进校来,她还偏偏要走!她就等着翻墙爬窗的,你说可不可恶?!”
贺良征摆摆手,说道:“越州的工作摆在哪儿,若事事遵着条框规矩来,那才难办!再兼之她事务繁忙,能抽空来这一趟也是不易了,何主任,你就不要挑理啦。”
何衷我不平,皱眉道:“你就这样!上学时也就算了——现在你可是一校之长,再有私人交情、妫越州再厉害,也应该按校规和纪律来办!哼,你不知她现在多威风,做着督政署的督察长,木仓一拔可是当真见血的……”
说着她便回忆起当时那捕头捂着耳朵哀叫连连、妫越州冷漠持木仓的情景来,几乎没人看清妫越州是怎么出的手,电光火石之间,场景便被翻然逆转。何衷我因见那些人齐齐举枪的紧张尚未平复,下一刻却是被妫越州夺枪后淡然自若的杀气给狠狠惊了一下。她还没有见过这样的妫越州——一个必定已经杀过人的妫越州。
——和她这样的教书匠又是天差地别的妫越州。
“越州怎么会做这个工作呢?”贺良征此时已经动手开始清理那堆纸箱,随口感叹道,“不过她的话,能拿木仓的工作才更适合呀。”
何衷我默不作声上手帮忙,心中却在想:那么她为什么要出国读书呢?何衷我设想中妫越州应该在学成归国后做大学里的教授,或者干脆开办一个女子大学。何衷我在启明老校长的资助下读了国内的丽华大学——这也是国内的第一所女子大学,仍由皇室筹建。贺良征自然也是就读于此。不过何衷我总觉得仍有缺憾。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穿惯了裤子的她对于丽华大学校徽上那个代表女子的长裙长发的背影总觉得别扭。
虽说现在新旧并存,但怎么偏要用“旧”来象征女子呢?
——若是妫越州在,必定会叫它改了。
何衷我有时会这样莫名其妙地想。
“嘶。”贺良征拿出那箱子中的资料看了几眼,却又猛然将它合上。
何衷我思绪被打断,十分奇怪,又听贺良征说:“这些东西……你跟我一起,得拿到一个妥帖的地方才成!”
于是二人又忙了半夜,一直到第二日上午才得歇息。
“咱们得去医务室看看昨天那孩子,”何衷我抓了抓头上的炸毛,按着太阳穴强撑着精神说道,“昨天吓坏了,既然特地跑到了咱们学校来,说不定还有别的话呢。”
贺良征自然没有异议,只是提出两人该洗把脸再出发,想到了什么,又问道:“越州是不是说今日让咱们去一趟督政署?要带上这孩子吗?”
何衷我苦思一会儿,险些让自己打起了瞌睡,忙说:“这她没说。我觉得这孩子还是在校里更安全些,咱俩带着她出门,要是再给那群戴着官帽的土匪劫了去,那怎么办?启明女校毕竟有皇室撑腰,他们不敢硬闯。”
贺良征也点头。二人在校长室收拾一番,去了医务室才知那女孩还一直没醒,校医说她疲惫受惊身体又虚弱,恐怕还得睡上一个上午。
贺良征多嘱咐了几句,方又带着何衷我离开了。二人身上毕竟还压着一些校务,本想在处理好了之后再出校去督政署一趟,哪知还没到正午,却是校内先拉起了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