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楚人修字斟字酌,缓声说完,却未听到回复。她再度抬眸望去,才见妫越州将将回过神来。她扬唇一笑,似乎想说些甚么却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最终只道:“好啊。”
  “不过,”妫越州却并未轻易放过她,又道,“在你眼中我对男子会这般大方么?”
  楚人修松下的半口气又提到喉间,她思忖着对方话中的意思,一时间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来日,我自然会给你交代。”
  妫越州却不领情,追究道:“错啦,是铸剑山庄要给我交代。”
  楚人修悚然一惊,忙道:“我父母!我自当约束他们,绝不会再犯!”
  她一时间汗流浃背,几乎从座上跃起,却在妫越州的目光中后知后觉领悟到了甚么,才渐渐平静下来。“是了,是‘我’当约束他们,‘我’亦能约束他们才是!”她暗道,又思及素非烟同她之间的关系,心一横,便起身道:
  “日后铸剑山庄自当唯足下马首是瞻!”
  “日后?”妫越州道,“难道我现而今去拿个东西还要躲躲藏藏么?”
  楚人修心中一沉,面上却忙道:“不会!这是万万不会!”
  妫越州“哼”了一声,便慢悠悠开口道:“好啊,那咱们这便出发罢。”
  说着她便起身,在满头大汗的楚人修面前晃了晃,又举步向前。楚人修暗道不妙,忙起身跟上,却不妨前面妫越州竟突然停住了脚步,她一时不慎险些撞在她背上。
  “……啧。”妫越州在此时也终于觉察到了某种不妙,她停住脚步,一言不发。
  “问姊!这不公平!今晨州州姊走时,你便没拦!”
  桃花村口,正欲骑马出去的宋长安对提着药箱守在前面的姜问面露不满。
  姜问神情从容,她的视线依次扫过打头的宋长安、她身后的沈佩宁,以及同乘的陆还青陆红晟姊妹俩,面上露出个微笑,道:“她走时难道嘱咐你们跟上了么?”
  宋长安头一缩,又强声道:“我也想跟着州州姊去历练,才好完成周姨交代我的话……”
  “进村容易出村难,”姜问缓声道,“桃花村地处隐蔽,多暴露行踪总有风险。我想列位总还没练成如她一般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所以这回,还请多住一段时间罢。”
  宋长安还想说些甚么,姜问向她望了一眼,道:“不要胡闹。”
  于是她垂头耷脑,立即翻身自马上跃了下来。宋长安自有一副热烈倔强的脾气,不过她虽不怕功夫最高的妫越州,却向来最怕性情温柔的姜问。
  “迟大侠,这回且麻烦你了,将她们都带回去。”
  姜问抬眸,便瞧见自后面慢悠悠追来的迟不晦。迟不晦哈哈一笑,道:“我还想一个个捉回来多好玩嘛,原来这便给你拦住了!”
  姜问微微一笑,又向不愿动作的沈佩宁几人安慰道:“不必担心,她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轻声道:“很快。”
  第59章 “是修儿自己回来吗?”
  “有人不喜欢我动武,”妫越州道,“所以这回还须快些。”
  说话间,她不由得回忆起姜问监督着她服下的那丸药,黑黢黢的无甚异常,姜问的表情则更一如既往,平静到仿佛确实不知她第二日便要离去似的。
  眼下村内各项事宜已然安置妥当,不仅沈佩宁等人该留下,迟不晦也揣着满心好奇决定在村中小住一段时间。于是妫越州自觉便该再出去走一遭了,不过每当瞧见姜问忙前忙后为她费心,亦总令她心中生愧。
  “小问,”她状似不经意开口道,“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正在收拾医箱中东西的姜问闻言一怔,随即抬眸看来,笑道:“我来时比你建起这里来要晚上几日,怎么了?”
  曾经姜问多在江湖中行走,不过她总有同妫越州联系的法子,于是在收到她的一封由小真传来的信后便赶到了桃花村,掐指一算,大概也有了两个来月的光景。
  “我在想你可能有甚么需要的东西,或许需要我带回来。”妫越州道。
  她一边说一边去打量姜问的神情,意外发现她这次竟格外宽容一般,定定望来一眼,也不再说什么挽留或者威胁的话,只道:“你去素家庄么?”
  在得到肯定回复后,她便继续道:“那便替我向如今的素庄主道个喜,另外倘若她还要从我这里拿些毒药甚么的,也可尽提。”
  妫越州便应下,又好奇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那寒潭毒也是你给的么?”
  “我师母曾经去过素家庄为他家小公子看诊,”姜问道,“我们也是那时认识的。后来她便断断续续从我这里买走了不少稀奇药,寒潭毒自然也在其中。”
  说到最后,她神情一变,又缓声问道:“这毒……是她给你下的么?”
  “既算也不算。”妫越州懒洋洋地发出一声叹,心道:“只怪我一时惊诧,疏忽大意了。”她想了想,便对姜问解释道:“当时意想不到,来的人竟是曾经救过我的一个小姑娘。更何况她无意伤我,不过将计就计打算着既能助我一把又能救她大哥,是我没料到这毒性太强……”
  “倘若你手无缚鸡之力,那必然无今日之患。可偏偏你武功高强,没迎风倒下也实属大幸啦。”姜问淡声开口道。
  妫越州晃晃头,又问:“当真不需要我为你带些稀奇药材甚么的?这么长时间没出去,不再琢磨些稀奇怪药挣钱么?”
  姜问道:“钱财固然是好,可砸了招牌岂不更糟?”
  妫越州闻弦音而知雅意,便笑道:“哪里就能让你砸了招牌?多少也对我有些信心罢。”
  姜问不理她,收拾完东西,又叮嘱道:“早些回来,我尽早为你施针。”
  妫越州道:“那不成,你一施针我岂不成了废人……”
  说着她思路一转,继续道:“废人……你说,先天经脉不通的武学废人也能痊愈么?若有哪个武林高人为他疏通并传以内力,这行得通吗?”
  姜问熟练忽略她前半句,思索片刻,只对后半句答复道:“若真有这样舍生为人的绝顶高人,倒也并非不可行,只是此招若成,却也是行崄侥幸,后遗症状等则更未可知。我未见过这样的病例,因而亦不能妄言……你说的,难道是素家庄的小公子?”
  妫越州颔首道:“不错。我本想好好试他一试,只可惜被他老爹搅了局,此时亦不知这小子躲去了哪里。”
  姜问闻言便皱起眉头,不过她只是叮嘱道:“休要逞凶,尽早回来。”
  怪不得再三强调,妫越州心道,原来是怕我给人打死么?
  这样想着,她难免一笑,这令一旁正连声应是的楚人修倒是顿了下,不免暗中思忖自己是否言行间露了怯。眼下两人快马加鞭,已经入了留州境内。楚人修毒性得解,自觉十分生龙活虎,同妫越州一路同行也不觉疲累。然而如今同她搭话,倒令她心中有几分发紧,路上未曾得到重视的怠倦便也才齐齐涌现似的,浮沁作一层薄薄的汗水贴在额上。楚人修抬手欲拭汗,犹豫了下,还是将手放下。
  “这里离你铸剑山庄还需多久?”
  “若按之前脚程,不足一个时辰便到了,只是我家在山上林深处,还须下马步行。”
  妫越州应了声,瞧着端坐马上的这年轻人腰背挺直、面色发红,便紧了马缰绳,随口问道:“这附近可有集市旅馆?”
  楚人修道:“有,前方路口右拐当有旅馆小店,我出门时便从那里经过。”
  于是不一会儿,两人便牵着马走在那小店簇拥的街道之上,因此时不当节日,人流稀少,两人走着便十分宽敞,也无旁人议论窥探之虞。楚人修跟着妫越州来到了一家食肆,听着她先要了茶水,又轻车熟路地点了几个菜,脑中还是处在警惕懵然之中。直至桌上先被奉上水来,她盯着那茶碗,犹显不解。
  妫越州道:“喝。”
  楚人修当即捧起茶杯,随后才反应过来。她望着妫越州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有些手足无措。
  吃饱喝足之后,两人方继续上路。楚人修攒了一肚子话欲言又止,还未等她打好草稿,“铸剑山庄”的牌匾便已迎到了二人面前。
  “师兄!师兄回来了!”
  正巧此时,敞开的大门中正路过一弟子,他瞧见楚人修在外便是一愣,旋即高声大呼。
  楚人修向身侧看了一眼,才道:“是我。刘师弟,烦请你告知我父亲母亲。”
  山庄内,恰巧楚柞正在书房,听弟子来报后便忙起身向外。正向书房中走来的楚夫人听见这消息,自然也大喜过望,不过比起楚柞她还记得多问一句:
  “是修儿自己回来吗?”
  “这倒不是,”那刘师弟挠了下头,方补充道,“师兄身边还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人,瞧着……很是不凡,我并不敢细看。”
  楚夫人只觉心跳骤停,某个猜想自然而然在脑中浮现,眼下便顾不得再多言,拔腿直向楚柞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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