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那时素家庄比武招亲的消息在江湖中传得纷纷扬扬,赵荷华守着那珠花,猛然忆起这个曾经被贺婴视如珍宝的东西是该留给她女儿的——这也是她曾经说起的话。
如今赵荷华凝视着素非烟的双眸,才惊觉自己并没有哪怕一刻忘记过贺婴的眼睛。
“曾经,你母亲在丰阗城待过一段时间,我们便是在那时成了朋友,”她侧过脸解释道,“后来……我们出现了一些矛盾……”
素非烟却打断她道:“我妈妈,叫贺婴么?”
赵荷华怔了一下,随后便颔首道:“是。”
素非烟便在心中反复思量着“贺婴”这两个字,视线便也深深切切地落在朱夫人的脸上。她很难去信任对方,然而却绝不想轻易放过有关母亲的一切。借着指尖掐进掌肉的清醒,她笑了一下,又问道:“这珠花,她为甚么要给我?”
赵荷华道:“这是她那时能得到的最好的东西。”
……
一直等这朱夫人离开之后,素非烟还在暗自思索着与她的一番对话。那已经被小瑛用了好几个法子检查过无毒的珠花已在她的手侧。素非烟将它拿起把玩,随后便“哐啷”一下将它丢回盒中。
“在想甚么?”
突出其来的声音,素非烟心中一惊,还未来得及忙起身,转头便见身侧竟不知何时已落座一人。
急匆匆赶至的妫越州拿了个空茶杯为自己添水,还向已经惊叫着“妫大侠”的小瑛打了个招呼,才对她道:“素庄主,别来无恙啊。”
素非烟见她归来,心中也是一喜,便将之前的百转千回尽数搁置。她凝视着自顾自饮茶的妫越州,眉梢一弯,便走到一侧,伸手贴在她的肩上,亲亲密密地挨挤了过来,嘴里出声却是刺道:“这次怎么来得这样急?莫非是有想见的人?”
妫越州放下茶杯,面上的神情是很显然对这话的莫名其妙,她还未开口,便听得素非烟贴着她继续幽幽叹道:“当初我一力挽留也不为所动,如今却这样着急,莫非果真是想你的小情人不成?”
妫越州向后仰了一下,挑眉道:“——甚么东西?”
素非烟用那双冒着凉丝丝寒气的眼睛盯着她,却巧笑道:“你放在我素家庄客房里的那个东西,如今都说是你的,连着我要做甚么都碍手碍脚。”
妫越州顿了一下,竟是笑了一声,分外不以为意,只道:“看来你确实很忙。”
素非烟皱起眉头,又细细打量了妫越州一番,才道:“看来你确实有用。”
妫越州便点头道:“不错。铸剑山庄里还有我要的东西。”
素非烟道:“说起来,最近江湖中多了一桩奇闻,不知你是否清楚。灵霄派前任掌门——葛登的师父——复活了。”
妫越州“哦”了一声,仿佛想通了甚么关窍,低声道:“原来如此。”
素非烟意有所指地继续道:“你既要有用,便该物尽其用才是。如今他们虽都一败涂地,暂时不成气候,可也要防患未然,赶尽杀绝,那才放心。”
妫越州道:“不知素庄主可有甚么打算?”
素非烟脸上挂着微笑,起身亦捧起茶杯来浅饮一口,才道:“我既上了你这贼船,便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只求不要尸骨无存才是。”
妫越州便笑道:“既然如此,我这东西你必然是喜欢的了!”
说着,一个册子便被丢进素非烟怀中,她展开一看,上书“归元心法”四字。
“这是我昔年四处挑战之时从一个游侠手中赢来的——这本也是他捡来的,”妫越州解释道,“这心法古朴中正,最适合为初学女子习武入门、打下根基。”
素非烟愣了下,方道:“可我……你也知素明舟素是然天赋平平……”
妫越州却摆手道:“男子岂能与女子相提并论。这心法中行文通俗易懂,简单易学,于初学者而言至少前两卷绝非难事,你便先练着,若有不懂再来问我。”
素非烟便笑道:“当初葛登见你四处搜寻别家绝学,便暗忖你所图非小。如今来看,确实如此。”
妫越州“哼”了一声,自然是对她口中的那个人不屑一顾,又道:“虽说我在,旁人是绝不敢轻举妄动——但既然是要让他们‘尸骨无存’,那自然是更强一些才好了。”
素非烟的眼珠微微一颤,细细密密地又朝妫越州打量过去。她轻吸了口气,抚摸着那册子的扉页,正想说起甚么。此时正厅外却匆匆传来了脚步声,打眼一看,正是那本该在客房蜗居的楚人修。
他来时第一眼尚未去看厅上,只是维持着客气出声问道:“敢问素庄主,那妫……”
话音在他偶然瞧见素非烟身旁的玄衣人后戛然而止,他一下便被呛住似的连连咳嗽,等到平复下来时已然面红耳赤,又连忙整了整衣着,才道:“……足下回来了?”
第58章 “不过你拿甚么交换?”
“你的伤可好全了么?”
楚人修闻言一愣,倒是没料到妫越州开口的第一句竟是对自己的问候。他顿了顿,斟酌着答道:“尚有余毒未清。”
妫越州略感讶异,不过想到素非烟临走前向他瞥去的那不甚友善的一眼,倒也明白了过来,便笑道:“我与她说清楚便是。”
“——不可,”楚人修却忙阻止道,“这万万不可!”
他正色道:“我不知是哪里漏了马脚让足下瞧了出来,但这于楚某而言实属至关重要,还望足下能……秘而不宣。”
“你倒也没露甚么马脚,”妫越州听完前半句便在心中暗道,“不过叫我同书里的人又对上了号而已。”
原来这楚人修乃女扮男装,也是《坤剑情缘》一书之中的重要女配。书中写明其母一生双胞,然而男胎一落地便没了气息,她为了不令犹在外远游的丈夫伤心,便以女替子,将这女儿自幼扮作男儿养大。楚人修自幼得母亲再三教诲,对自身秘密自然三缄其口,然而在素家庄比武招亲这一事件中,她的身份竟阴差阳错被李尧风识破,且因此对他生出了些“暧昧情怀”,在李尧风打败原反派葛登的过程中也助力不少。李尧风最终能顿悟明坤神剑剑意,便少不了楚人修曾暗中以铸剑山庄秘册相赠的缘故。
书中描述楚人修外貌“俊秀儒雅”、“仪表堂堂”、“便是与李尧风相比也绝不输风度”,因此当日在荣安堂上妫越州偶然与她正面相对之时便心中一动,故而出言试探。
“这好说,”她应允了下来,又微微倾身道,“不过你拿甚么交换?”
素非烟走后,楚人修便犹豫着坐到了妫越州的下首。此时与她目光相对,楚人修难免紧张,只感觉胸间重重一跳。她侧过脸,低声道:“我已承诺必将那有关明坤神剑的册子双手奉上……”
“那只是换了一个问题的答案,”妫越州挑眉道,“如何能再拿到这里算呢?”
“可是既然我们已分享了答案,”楚人修许是做好了心理建设,便又将沉而重的视线与她相撞,“便该也共享了秘密才是。”
她凝重道:“你自然不会说。”
妫越州盯着她,缓声道:“你似乎对我很有了解?”
楚人修便道:“大约……会比阁下对我的了解更多一些。”
“毕竟我以前也从江湖传言中认识过你,”她暗道,“无论是‘叶不空斩青罗刀’、‘侠女妫越州’还是‘妖女魔头’,这些的每一步都足以名震江湖。”从前的楚人修对妫越州心生敬仰,这不难理解,可以说那时江湖中的女子很少有人竟会对妫越州无所动容,便是将其奉上神坛的亦不在少数。不过楚人修的身份总归特殊,便只好将这份敬仰深藏心底、绝不轻易露出分毫。直到后来她声名大变,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之时,她才敢将心中的激愤不解略以直抒,可也终究心存疑影。是以在楚人修终于见到妫越州时,实在不能将她风姿同那传言中的“杀人如麻”相作对应,这才难以自控直接问出声来——
“江湖传言你弑师灭祖、杀人如麻,可为真相?”
难道是这句话里漏了甚么信息才被她觉察出来?
楚人修暗忖,她多半是知晓自己更讨女人喜欢。
“既然如此,”妫越州被这句话挑起了兴趣,便似笑非笑的问道,“听说近来铸剑山庄有流言纷扰,竟将我同他们的少庄主扯在一起。那么依你看,我会如何处理?”
楚人修闻言便是周身一僵,她自然联想到了今晨父亲寄来的书信——简直荒唐!也不知母亲为甚么没有将他拦住,恐怕是他一心只想明坤神剑的缘故!接到了这书信后她坐立难安,这才来到了素家庄前厅向打探妫越州的消息。
——上一个如此不知死活的坟头草都长得多高啦!
楚人修心乱如麻,她隐隐瞧了妫越州的神情又收回视线,沉默良久,才道:“青罗刀。”
妫越州神情微变,听得她继续道:“我已将它碎片尽数寻到,重粘成型,必使其物归原主。还望……还望足下,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