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说着她双膝一折便跪倒在地,目光坚定,对妫越州直言道:“我想拜您为师!请您收我做徒儿!”
这话一出,不谈宋长安何等惊奇,沈佩宁已倏地抬起头来。她的目光牢牢落在妫越州的脸上,一时间仿佛要在其上盯出一个洞来。
方青心中惴惴不安,话既出口却又深悔自己言辞鲁莽、笨嘴拙舌。这主意自她带着妹子从玄机阁离开时便已生根,在与妫越州并肩作战后则更为坚定。她自幼便有一身习武之志,奈何时运不济屡屡受挫,好不容易得了两分造化,又岂可放任机会白白流失?妫越州,便是她能抓住的最好时机。在她看来,妫越州实力超绝又身为女子,便是她深为仰慕的江湖第一人。休说她绝不似江湖传言一般凶神恶煞,便是江湖传言为真,只冲她愿施恩一二,也值得方青飞身投靠。她自认是苟且偷生的小人物,便顾不得多少大仁大义。她只要带着妹妹活着,有头有脸地活着。
眼下,方红见姊姊心中紧张一时语塞,忙快声补充道:“我姊姊是诚心想拜您为师!她打小便勤学苦练,只是总找不到好的门路……当日她得您指点之后进步飞快,打探到您有危险便力来相救!除了深念您的大恩,便是深为大侠您的风采所拜服,只想侍奉在侧,结草衔环……”
妫越州听她越说越快,颇感无奈似的,指尖一挥,那粒碎石便击向了方青的膝盖处。后者则突感膝间一震,在一股力道的托持之下不由自主便站了起来。
“好啦,快起来,”妫越州道,“我不收徒。”
方红尚有一大堆好话未说尽,听见此语大为着急,便先去瞧姊姊的脸色。方青却神情不改,只道:“那么我要如何去做?”
妫越州道:“该如何便如何。循你本心,不言放弃,日后自有大的造化,实不必今时今日。不过我呢,确实不适合做你的老师。”
方青冷静听着,前面的话其实并未入心,便只揪着了最后一句话问道:“那么甚么样的徒儿是适合的?您想收甚么人?”
妫越州瞧着她目露执拗,想了想,正欲多说些甚么,却突然纵身一跃,恰恰好避开了那探向脖颈一枚钢刺。宋长安只觉得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有一道黑影旋身向妫越州袭去。
那钢刺一击不中,眨眼间便变幻出多枚轮番自指尖划出,寒光闪闪,织为利网向对方周身致命之处罩去。妫越州临此杀机,尚且从容不迫,身形片刻间以自马背上消失,引得那刺客追出丈远,不致殃及沈佩宁等人。她心知刺上淬毒,便只避不攻。那刺客眼见招招落空,心下一狠索性将那钢刺齐齐发出,直袭对方而去。妫越州闪身相避,抓准时机又以一掌拍向对方,岂料得这刺客却也暗藏一枚钢刺在胸前。她见那银光,眉梢一动,转瞬竟以化掌为指,点向了那刺客玉堂穴。那刺客却也反应极快,连连纵身退后,又使一招“黑虎掏心”向妫越州打来。
两人过招之间,身形已难为旁人分清。方青再度拔出刀来在旁警戒。沈佩宁则是竭力去瞧二人的招式何如,谁占上风。方红最是不懂,她左右瞧了瞧,便向瞧着一脸从容的宋长安搭了话。
“小妹子,你能瞧得清是甚么情形吗?那刺客和妫大侠……”
宋长安自然已经下马,此刻便抱着双臂,一脸老成道:“不急,凭他是谁,再等等就该飞出来了。”
仿佛是为与这话做印证似的,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黑影向外摔来,一路之上接连呛起阵阵尘土,连带着两只马儿都深感不适一般打起了响鼻。
那身影摔得够狠,临了却又是一个打挺翻身而起。深色面罩之上一双锐利的眼睛飞速在四周扫过,是在搜索最大机会的逃跑路线。
此人的视线落在沈佩宁身侧,然而还未踏出半步,耳朵一动已经听到了妫越州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肩上一沉,对方的手已经出现在上方。
“迟不晦,”妫越州似笑非笑,“你就爱追着我是不是?”
那刺客见名字被叫破,双眉一拧,索性一拉面罩,破口大骂道:“我呸!姓妫的你个不要脸的敢不敢撒开手!你撒开手试试,老娘保证有多远跑多远信不信!爷爷的谁让你仇家那么多,黄金都摆上了要你的命老娘能拒绝吗?老娘怎么说都是野生排行第一的大杀手老娘能拒绝吗?啊啊啊你快撒开手老娘的肩胛骨都要碎了啊啊啊啊啊!”
第46章 “我可是来要你命的人。”
——迟不晦?!
宋长安大吃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向她看去。同一脸莫名的沈佩宁等人相比,她多少有了些江湖游历的经验,便对这个名头有所耳闻,毕竟江湖人的一大谈兴所在便是所谓“千金不晦生死迟”的第一杀手又以甚么高价接单。据传这杀手迟不晦武功高深莫测,行踪神鬼难寻,不知是女是男,也不知年岁几何,常年盘踞杀手榜首位,一旦接下任务便绝不失手,与此同时酬金却也高得离谱,常被戏称为“千金难请”。并且,迟不晦不仅杀人,也同样接得“救人”的任务。因而,若有迟不晦出手,往往生迟、死也迟。“千金不晦生死迟”的名号便来自于此。
然而如今,宋长安望着着那被放开后骂骂咧咧地跃到不远处的黑衣女子,一时间心情十分难言。
“爹的,早知道不凑这热闹,好端端的又给揍这一顿,”迟不晦揉着肩膀嚷道,“妫越州!你赔钱,我须请大夫看病不可!”
妫越州睨她一眼,嘲讽道:“功夫没多少进益,脸皮端的有三尺厚了。”
迟不晦“嘿”了一声,大声道:“怎么着,打伤了人不给钱是不是?你讲不讲道理?!赶明儿我就把你的消息传出去,‘大魔头妫越州身现娀阳驿’——等着罢你!”
妫越州浑不在意道:“好啊,尽管让人来,到时我才好将那‘千金不晦’的千金屋‘所在一并广而告之。”
语毕,她方冲气急败坏的迟不晦露出一个笑来。
“你!你!!你!!!”迟不晦跳脚,怒道,“当日我便不该告诉你……”
妫越州无谓一笑,不作言语。
迟不晦恨恨地盯着对面女人漫不经心的作态,直气得牙痒。说起两人之间的渊源,那也是在许久之前了。最初的缘故,便是迟不晦接到了有人花大价钱下的一单,指明要彼时“叶不空斩青罗刀”的项上人头。
原本她不欲接下。稳坐杀手界头把交椅,出手从不失误的“千金不晦”也同样有自己的出手原则,其中一项便是从不轻易向没把握的对象下手。妫越州自然大名鼎鼎列在其上。同为女子,她再清楚不过要在这男人主导的江湖中博出名气来是何其艰难。哪怕是崭露头角,一个女人要付出的也远多于同等条件的男子。更何况妫越州彼时已经算得声名鹊起、是无可质疑的一等高手,那么她的真正实力必当只高不低,恐怕已算得顶尖。而迟不晦对于自身的实力持有十分恰当的估计,她纵然爱财,却也十分惜命。
不过,那下单之人却也仿佛知晓了她的疑虑,竟特地附了一张纸条说明,上书:“青罗刀毁,伤重难愈,千载良机,过期不候”,又指明其地点所在。迟不晦转了下脑筋,便接下了这一单。
“这消息真假难辨,但倘若是真,她死在我手中,总比死在那些个污糟男人手下好。”她那时心中便是如此思量,并已打算忍痛从自己的酬金中抽出一部分给妫越州安葬。
然而,迟不晦万万没想到纵然这消息是真,她却还是会被那伤重的妫越州压着打。迟不晦属实跑不掉,到了最后竟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告饶说出自己的金库来讨一丝生机,却不知正是这最终暴露的女子声线方救了她一命。妫越州彼时尚将信将疑,待到确信之后方露出冷笑,要求迟不晦交出了金库位置,才扬长而去。
迟不晦死里逃生,只好屈服。然而她磨刀霍霍,转头便向着那下单人去——一重消息一头捂,如今她虽完不成这任务,但只要那买家死了,这“从无败绩”的名声不照样无可指摘的么?却不料对方留下的根本就是假名号、假地址。她遍寻不得,江湖中却也没传出甚么“千金不晦负千金”的消息,想来要么那人已死,要么便是也有身份不愿暴露。
“猜的不错,此人是我那同门大师兄方穆。”妫越州告诉了她真相,“买凶杀人这事,他须捂得比你更严实些。”
她是在那私密金库中发现了养伤的妫越州。她瞧着面色惨白,说话时中气却足,便令已受过一番毒打的迟不晦实不敢再轻举妄动。只不过,能听到这等秘辛,却也令她颇为幸灾乐祸。
“活该,活该!”她暗道,“死女人下手太狠,我现在一动还浑身疼呢!”
妫越州仿佛已瞧出她心中所想,坦然解释道:“你来的时机太不凑巧,恰逢我在气头上嘛。况且一开始,我也没瞧出你是女子。”
迟不晦冷哼道:“技不如人而已,我难道不认?可你说认出我是女子这事,又是怎样?难道你小瞧我?我是女子,便要多被‘怜惜’‘容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