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不相信我,”他说,“你从心底就不相信我,你觉得我总有一天会离开。”
  第27章 秘密
  秘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内存的东西。<例句:信息时代,最大的秘密,就在浏览器和ai聊天记录中。>
  这场试车之旅最终不欢而散。
  长久的沉默后,付关山把车开回小区,一路上车内只有静寂。
  翌日,等孟初醒来,次卧的人已经消失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个硕大的行李箱。桌上留了一张便签:我去赶路演了。
  孟初站在客厅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过去一周,付关山特意强调了好几次回程时间,明晃晃地暗示,想让孟初送他去机场。
  他记得付关山订的是下午的航班,改签了吗?
  孟初低下头。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他走到厨房,开火,烧水,从冷冻层里拿出速冻水饺。冷硬面皮在塑料格里摇晃,凉意从指腹传来,他忽然感到难言的落寞。
  他又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虽然他潜意识里认为,这一天总会到来,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痛苦。
  吃完早饭,来到工位,他打开手机,没有新消息。
  他查了一下航班,如果订了最早的机票,现在应该在飞机上吧。
  他在打字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他应该说什么呢?
  他们是为买车的事吵起来的,但他知道根源不在那,要命的是最后一句话。他要向对方表决心吗?表明他会永远相信他,相信这段婚姻?
  可是,就算他演技足够好,付关山现在还会相信他吗?毕竟他自己不相信。
  要不,忽略那场争吵,像以往一样闲聊?
  这样显得没心没肺,可能会火上浇油。
  他颓丧地把脸埋进手里。
  过去一直是付关山负责找话题、破冰,对方做得如此自然的事,到他这里,就成了需要反复咀嚼、千难万难的困境。
  他拿开手,望了眼时间。付关山该下飞机了吧?
  对方会给他发一条报平安的消息吗?
  如果发的话,至少,他能确定对方还愿意跟他说话,他就有顺势往下聊的勇气。
  但直到中午,对面也没有消息。期间,拜学院群所赐,手机多次震动,害得他每隔几分钟就要抓起来,然后放下。
  中午,走去食堂的路上,他一直把手放在口袋里,贴着手机,以防错过新消息。
  吃饭时,他也把屏幕放到眼皮底下。
  然而,置顶联系人还是一片寂静。
  他一向对餐食没有要求,今天食堂的午饭却味同嚼蜡。
  原来他不是不挑食,只是没人给他挑食的机会。
  他勉强把胃塞满,拿起手机,点进对话框。今天上午,有个老师错把家庭群里的消息发到学院群了,真的很好笑。如果在上周,他肯定会跟付关山说的。
  现在,他却盯着对话框。
  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没有可以分享一点一滴的人,没有愿意为他调整口味的人,没有用磅礴欢乐的气势逗他笑的人。面前又是无休无止的会议、画饼充饥的领导、繁重无用的杂活。
  他放下筷子,感到无边的落寞。
  那个人说要帮他养成坦然接受好意的习惯,是的,这是件好事。
  可是,如果他养成了,那个给他好意的人却走了,他怎么办?
  这不就是他最害怕的事吗?
  短短三周,这场梦只做了短短三周,梦醒,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难以想象,如果持续一年、两年、更久的时间,破灭的一刻,他会怎样崩溃。
  早上一醒来,他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跟付关山吵架?为什么要质疑?为什么要反驳?
  他从来没跟人吵过架,从来没当面批判别人的观点,第一次吵,就选择了他喜欢的人?
  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付关山说那些话,是想维护他,是为他着想。他说声谢谢就完了,争什么对错?要是不争,也不至于话赶话,把对方气跑了。
  他越想越后悔,越想越觉得自己愚蠢。
  带着失魂落魄的神情,他迅速处理完堆积的邮件,批改好作业,线上解决了学生的问题,然后乘车去了高铁站。
  吵架归吵架,有件事还是要做。
  他来到医院时,正好是晚饭时间,拉开病房门,里面的人见到他,显然很惊讶。
  “小孟?”付兰英支着胳膊坐起来,“你怎么来了?”
  孟初走过来,帮着摇起了病床:“您不是要手术吗?我来看看。”
  “哎呀,你怎么知道的?”付兰英开始怀疑自己,“我那次打电话的时候说漏嘴了?”
  “没有,”孟初替她澄清了一下,“是声音。”
  付关山把电话递给他的时候,他听到了背景里,滚轮一路远去的声音。不久前,他刚在另一家医院里,听到了相似的声音——担架声。
  “我问了付老师,她把医院和病房号告诉我了。”
  “老大不小了,连个秘密都守不住。”付兰英嫌弃地说,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关山呢?他也知道了?”
  “我还没告诉他,”孟初说,“我想阿姨既然没说,可能不想让他知道……”
  “太好了,”付兰英松了口气,“你别跟他说,他一向大惊小怪的,听到了肯定要跑过来。”
  “他紧张您不是很好吗?我觉得手术的事还是告诉他……”
  付兰英看了他一会儿,平板地说:“……痔疮手术而已。”
  孟初露出不赞同的神情。痔疮手术也是手术,闹到进手术室,说明痔疮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付兰英啧了一声,年轻人就是爱大惊小怪。“他不是正在搞什么路演吗?总不至于为了陪我切痔疮,把人家给鸽了吧。干脆别说,反正我有护工陪着,不碍事。”
  “长辈生病了,儿女不在身边怎么行呢?”孟初说,“他知道了会很内疚的。”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嘛。反正等伤口好了,我不就跟没事人一样了?”付兰英说,“你们工作忙,顾好你们这个小家就可以了。”
  付家共存着开明与传统。当初,付兰英支持他去横店圆自己的演员梦。现在,她固执地认为,小病小痛应该瞒着子女,这是做父母的为他们着想。
  孟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因为坐着不舒服,付兰英又让他把床摇了下去。
  “听关山说,你们去买车了?”付兰英问,“看中了哪辆?”
  这正好击中了孟初的心事。他模糊地说:“还没定呢。”
  付兰英仔细地研究他的表情:“你看中了比较贵的,他要帮你付钱?你们因为这个吵起来了?”
  这个猜测半对半错,孟初默认了。
  “唉,”付兰英说,“你别介意,这是他的老毛病了。”
  孟初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给别人钱?”
  “就我知道的,二表姨做生意、三堂舅做手术、朋友圈白血病捐款……”
  列表越来越长,孟初的眼睛越瞪越大。
  “这……”孟初被数额吓得心跳骤停,“他送出去这么多钱?”
  “只要有难处,来找他求救,他肯定答应,”付兰英叹了口气,“说好听点叫急公好义,难听点叫人傻钱多。”
  孟初想起了厨房的那通电话。看起来,付关山在亲友里,是个有求必应的角色。
  传统家族关系里,有个特别有出息的孩子,大家自然而然会把他当成靠山。在付家,这个靠山很明显就是付关山。
  亲戚之间关系好,常走动,与之相连的就是利益捆绑。出事了,自然也要帮助、扶持。
  小时候那些照顾、礼物是真的,长大了那些依靠、攀扯也是真的。
  孟初不知该作何评价,只能说:“他也是热心。”
  “是吗?”付兰英说,“早几年,他在车站碰到一个男人,那人说自己钱包落车上,没法回老家见母亲最后一面。他给人家转了五百。”
  孟初无语了。
  “我一直希望有个人能拉住他,”付兰英的眼神满是希冀,“他不能老这么下去。”
  孟初没想到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阿姨,您儿子需要的可能不是老婆,是国家反诈app。
  再说,他觉得自己难当重任。
  别说管好付关山给别人送钱,他甚至没法管好自己给别人送钱。
  “我……他不一定听我的,”孟初说,“我说话肯定没有阿姨管用。”
  “我的话他要是能听,至于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吗?”付兰英顿了顿,语气忽然弱了下来,孟初还是第一次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再说……我是最没立场管这件事的。”
  她的目光飘向远处。
  “他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我的错。”
  孟初在惊讶之余,有些困惑。
  他原以为,付关山和母亲的关系堪称典范,但听这语气,他们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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